冰冷的雨水依旧在舰桥内侧的地板上汇成浑浊的小水洼。舱内临时收容的难民带来的沉重气氛与舰外无休止的暴雨声交织,压抑得如同锈碗本身腐蚀性的大地。
“查狄伦,”我的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但命令清晰,“所有物资卸货完成后启航。目标点不变,航向东北,进入深谷区域后保持二级战备。我有种感觉……”
维克多刚指挥着将最后一箱压缩饼干交接给难民队伍中几个强健的组织者,闻言转身,眼神锐利:“指挥官,您认为……”
“他们的故事不该在那片峡谷里无声无息地结束。”我望着窗外被雨雾模糊的深谷入口方向,“查狄伦号”巨大的舰体已经重新调整航向,钢铁巨兽在泥泞中缓缓转向,引擎发出低沉的、蓄势待发的轰鸣。那些有幸登舰的难民——大部分是妇女儿童和重伤员——挤在有限的舷窗旁,茫然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全感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的世界逐渐后退。更多的难民在雨幕中沿着荒原边缘艰难跋涉,朝着未知的前方。
舰队驶入峡谷。雨水击打在两侧陡峭、布满铁锈色纹路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峡谷深邃且弯绕,能见度极低,声呐的被动监听屏幕上,只有水滴和峡谷本身岩石摩擦造成的杂散背景信号在微微波动。但直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探着这风雨中的沉默。
模糊的光影在暴雨和山岩的背景下艰难聚焦。终于,高倍望远镜捕捉到的画面让我呼吸一滞——那狰狞的钢铁轮廓,如同被折断翅膀、深陷泥沼的巨鸟。
它静默地卧在一片被洪水侵蚀、堆积了大量泥石流的山体凹口深处。整个舰体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倾斜姿态,右侧深深地陷入了淤积的泥浆和水流中,左侧勉强悬空,露出几乎被彻底撕裂、扭曲、炸穿的装甲带,像被巨兽啃噬过后的肋骨。主炮塔?A座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个烧焦的、布满狰狞撕裂口的基座;B座炮管怪异地向上翻折,像被折断的利爪;C座的炮管勉强耷拉着,但结构严重变形。舰桥上仅存的应急灯光在风雨中忽明忽灭,如同垂死者微弱的脉搏。舰桥位置尤其惨烈,观察窗全碎,巨大的缺口像是被重型穿甲弹直接砸开,内部结构如同烧焦的骨架暴露在外。舰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泥浆、冷却的烟熏痕迹和惨白的盐霜(腐蚀性雨水蒸发后残留)。整个舰体如同被时间遗忘的巨型废墟,只有那残破、却依然顽强保留着大致轮廓的独特舰艏设计,如同死而不僵的钢铁骷髅,诉说着曾经的“安特普莱斯”号的赫赫威名。
“确认……就是她!‘灰色幽灵’!”观测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放一艘交通艇!维克多带队!一级战斗警戒!靠近确认!”我的手按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手心渗出细汗。
交通艇如同叶片般在汹涌的泥水洪流中颠簸着靠近那巨大的残骸。舰体倾斜的角度如此之大,连攀爬都显得极其困难。破损的舰岛缺口像一个向地狱张开的巨口。维克多和几名精锐陆战队成员穿着全身防护装备,利用抛射锚索和伸缩钢梯艰难地攀缘而上,消失在那片黑暗的废墟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冲刷着这艘曾经的传奇战舰和上面渺小的人类身影。
突然,破损舰桥的一个窗口内,一道微弱的光芒规律地闪烁了几次——标准的灯光简易信号:哥伦比亚海军,“安特普莱斯”号,幸存者请求接触。
紧接着,维克多粗重但清晰的汇报声透过加密通讯频道响起:“指挥所!发现幸存者!位置在核心舰桥下方的紧急指挥所!人数……大约二十人!贝斯特舰长还活着!重复,贝斯特舰长还活着!有重伤员!他们缺乏……几乎一切!完毕!”
舰桥内瞬间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和低沉的惊叹。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战场上传奇。
“向他们表明身份和意图。告知将协助撤离所有人员及重伤员。”我沉声道,“询问他们是否同意我方拖带战舰残骸。”
通讯短暂沉默后,传回贝斯特那标志性的、即使疲惫到极点依然带着钢铁般穿透力,却更显沙哑磨损的声音:“查狄伦号指挥层,我是哥伦比亚海军‘安特普莱斯’号舰长,贝斯特。感谢援手。我方同意贵方接收伤员及非战斗人员撤离。关于舰船……”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最后一丝力气,也像是在抚摸这艘战舰最后的体温,“……‘安特普莱斯’已无作战能力。如贵方有技术能力及意愿,同意由贵方处置其残骸,尽一切可能避免其落入敌手。”
军事道德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同意移交人员,承认战舰“处置权”的转移,但前提是“避免落入敌手”。这不是交易,这是战场上的责任交接。他甚至没有询问拖去哪里,如何处置。
“明白,贝斯特舰长。”我回应道,“我方承诺:‘安特普莱斯’的荣耀将归于我们共同的战线,而非敌手。重复,不会落入敌手。请做好接收伤员及转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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