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白话版 梁纪十三 （公元535年－537年）

大同元年（乙卯年，公元535年）

春季正月戊申日（初一），梁朝宣布大赦，改年号为大同。

同一天，西魏文帝元宝炬在长安城西即位，宣布大赦，改年号为大统；追尊父亲京兆王（元愉）为文景皇帝，追尊母亲杨氏为皇后。

西魏渭州刺史可朱浑道元起初归附侯莫陈悦，侯莫陈悦死后，丞相宇文泰攻打他，没能攻克，只好和他结盟后撤军。可朱浑道元世代居住在怀朔，和东魏丞相高欢关系很好，而且他的母亲、哥哥都在邺城，因此常和高欢暗中往来。宇文泰想攻打他，可朱浑道元率领所属三千户人家往西北渡过乌兰津，抵达灵州，灵州刺史曹泥资助他，送他到云州。高欢听说后，派人送粮食财物迎接，任命他为车骑大将军。可朱浑道元到晋阳时，高欢才得知孝武帝的死讯，上奏请求为孝武帝举办丧事、穿丧服。东魏孝静帝让群臣商议，太学博士潘崇和认为：“君主对臣子无礼，臣子就不用为他穿丧服——所以商汤的百姓不哭夏桀，周武王的百姓不为商纣服丧。”国子博士卫既隆、李同轨则提议：“孝武帝的皇后（高欢的女儿）和他的夫妻关系还没公开断绝，应该为他服丧。”东魏采纳了卫既隆、李同轨的意见。

西魏骁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李虎等人招抚费也头部落，和他们一起攻打灵州，围攻了四十天，曹泥请求投降。己酉日，西魏晋升丞相、略阳公宇文泰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大行台，封安定王；宇文泰坚决推辞王爵和录尚书一职，于是改封安定公。任命尚书令斛斯椿为太保，广平王元赞为司徒。

正月乙卯日，西魏文帝立妃子乙弗氏为皇后，立儿子元钦为皇太子。乙弗皇后仁爱宽厚、生活节俭，不嫉妒他人，文帝非常敬重她。

稽胡（匈奴部落）首领刘蠡升，从孝昌年间以来就自称天子，改年号为神嘉，居住在云阳谷；西魏边境经常受他侵扰，被称为“胡荒”。壬戌日，东魏丞相高欢突袭刘蠡升，把他打得大败。

勃海王世子高澄和高欢的妾郑氏私通，高欢回来后，一个婢女告发了这件事，另外两个婢女做证。高欢打了高澄一百棍，把他囚禁起来，还隔绝了他和娄妃的联系，不让母子见面。高欢娶了北魏孝庄帝的皇后尔朱氏，很宠爱她，尔朱氏生了儿子高浟，高欢想立高浟为继承人。高澄向司马子如求救。司马子如进宫见高欢，假装不知道内情，请求见娄妃；高欢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他。司马子如说：“我儿子司马消难也和我的妾私通过，这种事本该遮掩。娄妃是您的结发妻子，当年常拿娘家的钱财资助您；您在怀朔被人打，背上没一块好皮，娄妃昼夜伺候您；后来躲避葛荣叛军，一起逃到并州，穷得没钱，娄妃烧马粪自己做靴子——这份恩义怎能忘！你们夫妻和睦，女儿嫁给了天子（孝静帝），儿子本就该继承大业。况且娄妃的弟弟娄昭（领军将军）有大功，怎能轻易动摇继承人！一个女子（尔朱氏）就像草芥，何况婢女的话未必可信！”高欢于是让司马子如重新查问这件事。司马子如见了高澄，责备他说：“男子汉怎能怕威严、自己承认莫须有的罪名！”接着教那两个婢女翻供，又逼迫告发的婢女上吊自杀，然后向高欢报告说：“果然是假的。”高欢特别高兴，召来娄妃和高澄。娄妃远远看见高欢，一步一磕头；高澄一边跪拜一边上前。父子、夫妻相对而哭，关系恢复如初。高欢摆酒设宴，说：“保全我们父子的，是司马子如啊！”赏赐他一百三十斤黄金。

正月甲子日，西魏任命广陵王元欣为太傅，仪同三司万俟受洛干为司空。

正月己巳日，东魏任命丞相高欢为相国，赐给他“假黄钺”（代表皇帝权力的仪仗）和特殊礼遇；高欢坚决推辞。

东魏大行台尚书司马子如率领大都督窦泰、太州刺史韩轨等人攻打潼关，西魏丞相宇文泰率军驻扎在霸上。司马子如和韩轨撤军，从蒲津连夜渡河，攻打华州。当时华州城墙还没修好，攻城的梯子靠在城外，到天亮时，东魏士兵顺着梯子爬进城。华州刺史王罴还没起床，听见衙门外面喧闹，就光着上身、披着头发、光着脚，拿一根白木棍大喊着冲出来，东魏士兵见他这副模样，吓得往后退。王罴追到东门，手下人渐渐聚集过来，合力作战，打败了东魏军队，司马子如等人只好领兵撤退。

二月辛巳日，梁武帝到明堂祭祀。

二月壬午日，东魏任命咸阳王元坦为太傅，西河王元悰为太尉。

东魏派尚书右仆射高隆之征调十万民夫拆毁洛阳的宫殿，把木材运到邺城。

二月丁亥日，梁武帝到藉田举行亲耕仪式。

东魏仪同三司娄昭等人攻打兖州，樊子鹄派前胶州刺史严思达镇守东平，娄昭攻克了东平城。接着领兵围攻瑕丘，久攻不下，娄昭就用水灌城；己丑日，大野拔去见樊子鹄商议军情，趁机杀了樊子鹄，献城投降。起初，樊子鹄因为兵力不足，把城里的老弱全都征入军队，樊子鹄一死，这些人就四散逃跑。众将劝娄昭把他们全部抓来杀掉，娄昭说：“这个州太不幸，被叛军残害，百姓踮着脚盼官军来救他们脱离苦难。现在再杀他们，百姓还能向谁诉苦！”最终把他们都放了。

二月戊戌日，梁朝司州刺史陈庆之讨伐东魏，和东魏豫州刺史尧雄交战，战败而回。三月辛酉日，东魏任命高盛为太尉，高敖曹为司徒，济阴王元晖业为司空。

东魏丞相高欢假装和刘蠡升议和，答应把女儿嫁给刘蠡升的太子。刘蠡升没设防，高欢趁机出兵突袭。辛酉日，刘蠡升的北部王杀了刘蠡升，献首投降。剩下的部众又立刘蠡升的儿子南海王为君主，高欢进军攻打，活捉了南海王，俘虏了他的皇后、诸王、公卿以下四百多人，以及汉族、少数民族百姓五万多户。

三月壬申日，高欢到邺城朝见东魏孝静帝，把孝武帝的皇后（元修的皇后）嫁给了彭城王元韶。

西魏丞相宇文泰因战事未停、官吏百姓疲惫，命有关部门参考古今制度，制定出二十四条便于当前治理的新规，上奏后推行。

宇文泰任用武功人苏绰为行台郎中，过了一年多，宇文泰还没了解苏绰的才能，但行台里的人都称赞苏绰能干，有疑难事都找他解决。宇文泰和仆射周惠达讨论政务，周惠达答不上来，请求出去找人商议。周惠达出来后，把事情告诉苏绰，苏绰为他分析处理；周惠达进去向宇文泰汇报，宇文泰很满意，问：“谁帮你出的这个主意？”周惠达说是苏绰，还称赞苏绰有辅佐君王的才能，宇文泰于是提拔苏绰为着作郎。一次，宇文泰和公卿大臣到昆明池观鱼，走到汉代的旧仓池时，问身边的人仓池的来历，没人知道。宇文泰召来苏绰询问，苏绰详细地做了回答。宇文泰很高兴，又问天地起源、历代兴亡的往事，苏绰对答如流。宇文泰和苏绰并排骑马慢慢走，到了昆明池，最终没设网捕鱼就回去了。宇文泰把苏绰留到夜里，询问治国大事，自己躺着听。苏绰指明治国的关键，宇文泰起身，整理衣服端正坐着，不知不觉把膝盖挪到了席子前面，两人一直谈到天亮，宇文泰还不觉得厌烦。第二天早上，宇文泰对周惠达说：“苏绰真是奇才！我要把政务托付给他。”当即任命苏绰为大行台左丞，参与掌管机密事务，从此对苏绰的宠信日益深厚。苏绰开始制定公文格式——“朱出墨入”（朝廷发出的文书用红笔，地方上报的文书用黑笔），以及户籍、记账的方法，后人大多沿用这些制度。

东魏任命封延之为青州刺史，替换侯渊。侯渊失去青州刺史的职位，心里害怕，走到广川时就反叛了，夜里突袭青州南城，劫掠各郡县。夏季四月，丞相高欢派济州刺史蔡俊讨伐侯渊。侯渊的部下大多叛逃，侯渊想往南投奔梁朝，在路上被一个卖水浆的人杀了，首级被送到邺城。

梁朝的元庆和攻打东魏的城父，丞相高欢派高敖曹率三万人赶赴项城，窦泰率三万人赶赴城父，侯景率三万人赶赴彭城，任命任祥为东南道行台仆射，统一指挥各路军队。

五月，西魏加封丞相宇文泰为“柱国”（最高武官荣誉）。

元庆和领兵逼近东魏南兖州，东魏洛州刺史韩贤率军抵抗。六月，元庆和攻打南顿，被东魏豫州刺史尧雄击败。

秋季七月甲戌日，西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念贤为太尉，万俟受洛干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越勒肱为司空。

梁朝益州刺史鄱阳王萧范、南梁州刺史樊文炽联合出兵围攻晋寿，西魏东益州刺史傅敬和献城投降。萧范是萧恢的儿子；傅敬和是傅竖眼的儿子。

西魏下诏列举高欢的二十条罪状，还说：“朕将亲自统领六军，和丞相（宇文泰）一起扫除这个奸贼。”高欢也向西魏发布檄文，称宇文黑獭（宇文泰）、斛斯椿是叛逆，还说：“现在我已命令各路将领，率领百万大军，定好日期西征。”东魏派行台元晏攻打元庆和。

有人告发东魏司空济阴王元晖业、七兵尚书薛琡暗中勾结西魏，八月辛卯日，两人被抓起来押送到晋阳，全被免去官职。

八月甲午日，东魏征调七万六千百姓到邺城修建新皇宫，派仆射高隆之与司空胄曹参军辛术共同负责营建，新修的邺南城周长二十五里。辛术是辛琛的儿子。

赵刚从蛮族地区去见东魏东荆州刺史赵郡人李愍，劝他归附西魏，李愍答应了，赵刚因此得以抵达长安。丞相宇文泰任命赵刚为左光禄大夫。赵刚建议宇文泰召回在梁朝的贺拔胜、独孤信等人，宇文泰派赵刚去梁朝请求放回他们。

九月丁巳日，东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襄城王元旭为司空。

冬季十月，西魏太师上党文宣王长孙稚去世。

西魏秦州刺史王超世，是丞相宇文泰的大舅子，为人骄横且贪财受贿，宇文泰上奏请求依法处置，西魏文帝下诏赐他死罪。

十一月丁未日，梁朝侍中、中卫将军徐勉去世。徐勉虽然不像范云那样刚直，但也不迎合权贵、苟且附和，所以梁朝人谈论贤相时，都并称“范、徐”。

十一月癸丑日，东魏孝静帝在圜丘（祭天场所）举行祭祀仪式。

东魏的阊阖门发生火灾。这扇门刚建成时，高隆之骑马远远望去，对工匠说：“西南角唯独高了一寸。”测量后果然如此，太府卿任忻集自夸手艺精巧，不肯修改。高隆之记恨他，到这时就向丞相高欢进谗言：“任忻集暗中勾结西魏，让人故意放火烧门。”高欢杀了任忻集。

梁朝北梁州刺史兰钦领兵攻打南郑，西魏梁州刺史元罗献全州投降。

东魏任命丞相高欢的儿子高洋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太原公。高洋内心精明果断，外表却像愚笨的样子，兄弟和众人都嘲笑鄙视他；唯独高欢觉得他不一般，对长史薛琡说：“这孩子的见识谋略超过我。”小时候，高欢曾想考察儿子们的应变能力，让他们各自整理乱丝，只有高洋抽出刀斩断乱丝，说：“乱的东西就该斩！”高欢又给儿子们各分配士兵，让他们外出，再派都督彭乐率铁甲骑兵假装袭击他们，哥哥高澄等人都吓得慌乱，只有高洋指挥部众和彭乐对抗，彭乐摘下头盔表明身份，高洋还是把他抓起来献给高欢。

当初，大行台右丞杨愔的堂兄、岐州刺史杨幼卿，因说话直率被孝武帝杀死；杨愔的同事郭秀嫉妒他的才能，恐吓他说：“高王（高欢）要把你送到孝武帝（西魏）那里去。”杨愔害怕，改名换姓逃到田横岛。过了很久，高欢听说他还活着，召他任太原公（高洋）的开府司马，不久后，又恢复他大行台右丞的职位。

十二月甲午日，东魏根据官员的职责和事务轻重，核定并发放俸禄。

西魏任命念贤为太傅，河州刺史梁景睿为太尉。

这一年，鄱阳郡的妖贼鲜于琛自称改年号为“上愿”，聚集部众一万多人。鄱阳内史、吴郡人陆襄讨伐并活捉了他，审查他的党羽时，没有滥杀一人。百姓编歌谣唱道：“鲜于琛被平定后善恶分明，百姓没有枉死，全靠陆使君。”

柔然的头兵可汗向东魏求婚，丞相高欢把常山王的妹妹封为兰陵公主，嫁给可汗。柔然多次侵扰西魏，西魏派中书舍人库狄峙出使柔然，和对方约定和亲，从此柔然不再侵扰西魏。

大同二年（丙辰年，公元536年）

春季正月辛亥日，西魏在南郊举行祭天仪式，改用神元皇帝（拓跋力微，北魏始祖）配祭上天。

正月甲子日，东魏丞相高欢亲自率领一万骑兵突袭西魏的夏州，行军途中不生火做饭，四天就赶到目的地，把长矛绑起来当梯子，夜里爬进城中，活捉夏州刺史斛拔俄弥突，随即又任用他，留下都督张琼领兵镇守夏州，把当地五千户部落迁回东魏。

西魏灵州刺史曹泥和他的女婿、凉州刺史普乐人刘丰，再次反叛投降东魏，西魏军队围攻他们，用水灌灵州城，水位离城头只剩四尺。东魏丞相高欢调派阿至罗部落的三万骑兵，直接渡过黄河赶到灵州，绕到西魏军队后方，西魏军队被迫撤退。高欢率领骑兵迎接曹泥和刘丰，把灵州剩余的五千户人家迁回东魏，任命刘丰为南汾州刺史。

东魏加封丞相高欢“九锡”（古代帝王赐给重臣的最高礼遇，包括车马、服饰等九种物品）；高欢坚决推辞，此事才作罢。

梁武帝为追荐父亲（梁文帝萧顺之）的福分，修建皇基寺，命有关部门寻找优质木材。曲阿人弘氏从湘州买下大木材往东边运，南津校尉孟少卿想讨好武帝，诬陷弘氏是强盗，杀了他，没收木材用来建寺。

二月乙亥日，梁武帝到藉田举行亲耕仪式。

东魏勃海王世子高澄，年仅十五岁，任大行台、并州刺史，请求到邺城辅佐朝政，丞相高欢不允许。丞相主簿、乐安人孙搴为他求情，高欢才同意。二月丁酉日，任命高澄为尚书令，加授领军、京畿大都督。东魏朝廷虽然听说高澄有才能见识，但还是因他年轻而轻视他。高澄到任后，执法严厉，处理事务毫不拖延，朝廷内外都被震慑得纪律严明。他引荐并州别驾崔暹任左丞、吏部郎，对他非常信任重用。

司马子如、高季式召孙搴痛饮，孙搴醉得太厉害去世了。丞相高欢亲自去吊丧。司马子如磕头请罪，高欢说：“你折了我的右臂，给我找个能代替他的人！”司马子如举荐中书郎魏收，高欢任命魏收为主簿。魏收是魏子建的儿子。后来有一天，高欢对高季式说：“你喝酒害死了我的孙主簿，魏收处理文书不合我心意；司徒（高敖曹）曾说过一个办事谨慎周密的人是谁？”高季式回答是司徒记室、广宗人陈元康，说：“这个人能在夜里摸黑写字，是办事麻利的官吏。”高欢召来陈元康，见了一面就任命他为大丞相功曹，掌管机密事务，后来又升任大行台都官郎。当时军政事务繁多，陈元康对各种事务无不了解。高欢有时外出，临行前把陈元康留在后方，骑马时随口下达九十多条指令，陈元康用手指数着，全能记住。他和功曹、平原人赵彦深共同掌管机密，当时人并称“陈、赵”。陈元康的权势在赵彦深之上，性格又温和谨慎，高欢非常亲近他，说：“这样的人实在难得，是上天赐给我的！”赵彦深本名赵隐，通常用表字行世。

东魏丞相高欢命令阿至罗部落逼近西魏秦州刺史万俟普，自己率领大军接应。

三月戊申日，丹杨人陶弘景去世。陶弘景学识渊博、多才多艺，喜好养生之术。他在南齐时任奉朝请，后来弃官，隐居在茅山。梁武帝早年就和他交往，即位后，对他礼遇深厚，每次收到他的书信，都焚香恭敬接受。武帝多次亲笔写信召他出山，陶弘景始终不肯。朝廷每逢吉凶祭祀、征讨等大事，无不先向他咨询，每个月常有好几封书信往来，当时人称他为“山中宰相”。陶弘景临终前，写了一首诗：“王夷甫（王衍）放任散漫，何平叔（何晏）空谈玄理；怎能想到（西晋的）昭阳殿，最终变成了匈奴的单于宫！”当时士大夫争相谈论玄学，不重视军事，所以陶弘景在诗中提及此事（讽刺空谈误国）。

三月甲寅日，东魏任命华山王元鸷为大司马。西魏任命凉州刺史李叔仁为司徒，万俟洛为太宰。

夏季四月乙未日，梁朝任命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元法僧为太尉。

梁朝尚书右丞、考城人江子四呈上密封奏章，极力指出朝政的得失。五月癸卯日，梁武帝下诏说：“古人有句话，‘屋顶漏雨，身处下方的人最清楚’。我有过失，自己不能察觉，江子四等人密封奏章里说的事，尚书省要随时核查，凡是对百姓有害的弊端，要赶紧详细上奏！”

五月戊辰日，东魏的高盛去世。

西魏的越勒肱去世。

西魏秦州刺史万俟普和他的儿子太宰万俟洛、豳州刺史叱干宝乐、右卫将军破六韩常，以及三百名将领投奔东魏。丞相宇文泰率轻骑兵追赶，追到黄河以北一千多里，没追上才返回。

秋季七月庚子日，东魏宣布大赦。

梁武帝对西魏降将贺拔胜等人待遇优厚，贺拔胜请求讨伐高欢，武帝不允许。贺拔胜等人想回西魏，前荆州大都督、抚宁人史宁对贺拔胜说：“朱异对梁主说的话，梁主没有不听的，你要好好结交他。”贺拔胜照做了。武帝允许贺拔胜、史宁和卢柔都返回北方，还亲自在南苑为他们饯行。贺拔胜感念武帝的恩德，从此看见往南方飞的鸟兽都不射杀。他们走到襄城时，东魏丞相高欢派侯景率轻骑兵拦截，贺拔胜等人弃船从山路逃回西魏，随从的人又冷又饿，一路上死了一大半。到长安后，他们到皇宫请罪。西魏文帝拉着贺拔胜的手叹息说：“我流亡在外，是天意，不是你的过错。”丞相宇文泰引荐卢柔任从事中郎，让他和苏绰共同掌管机密事务。

九月壬寅日，东魏任命定州刺史侯景兼任尚书右仆射、南道行台，统领众将入侵梁朝。

西魏任命扶风王元孚为司徒，斛斯椿为太傅。

冬季十月乙亥日，梁武帝下诏大举讨伐东魏。东魏侯景领兵七万入侵楚州，俘虏刺史桓和；进军到淮河沿岸，梁朝南司州、北司州刺史陈庆之击败侯景，侯景丢弃粮草物资逃跑。十一月己亥日，梁朝撤销北伐军队。

西魏又改尊始祖神元皇帝为太祖，道武皇帝为烈祖。

十二月，东魏任命并州刺史尉景为太保。

十二月壬申日，东魏派使者来梁朝求和，梁武帝同意了。

东魏清河文宣王元亶去世。

十二月丁丑日，东魏丞相高欢统领各路军队讨伐西魏，派司徒高敖曹赶赴上洛，大都督窦泰赶赴潼关。

十二月癸未日，东魏任命咸阳王元坦为太师。

这一年，西魏关中地区发生大饥荒，出现人吃人的现象，死亡人数达到十分之七八。

大同三年（丁巳年，公元537年）

春季正月，梁武帝到南郊祭天，宣布大赦。

东魏丞相高欢驻军蒲坂，建造三座浮桥，准备渡黄河。西魏丞相宇文泰驻军广阳，对众将说：“敌军从三面牵制我们，修浮桥是故意显示一定要渡河——这是想缠住我们的军队，好让窦泰能向西进军。高欢自从起兵以来，窦泰常当先锋，他的部下多是精锐，打了几次胜仗就骄傲了，现在突袭他，一定能攻克。打败窦泰，高欢不用打就会自己撤退。”众将都说：“敌军就在近处，我们却舍近袭远，万一失利，后悔都来不及！不如分兵抵御他们。”宇文泰说：“高欢两次攻打潼关，我们都没从灞上出兵；这次他大举来犯，会认为我们还会固守，有轻视我们的心思。趁这机会突袭，还怕不能取胜！敌军虽然修了浮桥，却没法立刻渡河，不出五天，我一定能活捉窦泰！”行台左丞苏绰、中兵参军代郡人达奚武也赞同这计策。庚戌日，宇文泰返回长安，众将仍有不同意见。宇文泰隐瞒计策，问族侄、直事郎中宇文深，宇文深说：“窦泰是高欢的猛将，现在我们大军攻蒲坂，高欢会坚守，窦泰会来救援，我们腹背受敌，这是危险的做法。不如选精锐轻装从小关出兵，窦泰急躁，一定会来决战；高欢稳重，不会立刻救援，我们猛攻窦泰，一定能擒住他。擒了窦泰，高欢的气势就会受挫，我们回师攻打他，就能决胜。”宇文泰高兴地说：“这和我想的一样！”于是扬言要保卫陇右，辛亥日，去拜见西魏文帝后，暗中领兵往东出发，癸丑日清晨，抵达小关。窦泰突然听说西魏军到了，从风陵渡黄河迎战，宇文泰出兵马牧泽，攻击窦泰，把他打得大败，士兵死伤殆尽，窦泰自杀，首级被送到长安。高欢因黄河冰层薄，没法赶来救援，只好拆了浮桥撤退；仪同代郡人薛孤延负责断后，一天之内砍折十五把刀，才得以脱险。宇文泰也领兵返回。

高敖曹从商山边打边进，所向无敌，最终攻打上洛。上洛郡人泉岳和弟弟泉猛略，以及顺阳人杜窋等人密谋献城响应高敖曹，洛州刺史泉企察觉后，杀了泉岳和泉猛略。杜窋逃去投奔高敖曹，高敖曹让他当向导攻城。高敖曹被流箭射中，三次射穿身体，昏死过去很久，醒来后又上马，摘下头盔巡视城墙。泉企坚守十多天，两个儿子泉元礼、泉仲遵奋力抵抗，泉仲遵眼睛受伤，没法再作战，上洛城最终投降。泉企见高敖曹说：“我是兵力耗尽才投降，不是真心屈服。”高敖曹任命杜窋为洛州刺史。高敖曹伤势很重，说：“遗憾没能见到高季式当刺史。”高欢听说后，当即任命高季式为济州刺史。

高敖曹想进蓝田关，高欢派人告诉他：“窦泰全军覆没，人心惶恐，你要赶紧回来。路途艰险、敌军众多，你自己脱身就行。”高敖曹不忍心丢下部众，奋力作战，最终全军返回，还把泉企、泉元礼带在身边，泉仲遵因伤势太重没同行。泉企私下告诫两个儿子：“我活不了多久了，你们的才能足以立功，别因为我在东魏，就违背臣子的气节。”泉元礼在路上逃回西魏。泉家、杜家虽然都是当地豪强，但同乡人轻视杜窋、敬重泉家。泉元礼、泉仲遵暗中联合豪门大族，袭击杜窋，杀了他，西魏任命泉元礼世袭洛州刺史。

二月丁亥日，梁武帝到藉田举行亲耕仪式。

二月己丑日，梁朝任命尚书左仆射何敬容为中权将军，护军将军萧渊藻为左仆射，右仆射谢举为右光禄大夫。

西魏在槐里发现传国玉玺，宣布大赦。

二月辛未日（疑误，前文已记“二月丁亥”），东魏将七位皇帝的神位迁入新宗庙，宣布大赦。

西魏的斛斯椿去世。夏季五月，西魏任命广陵王元欣为太宰，贺拔胜为太师。

六月，西魏任命扶风王元孚为太保，梁景睿为太傅，广平王元赞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武川人王盟为司空。

东魏丞相高欢游览汾阳的天池时，得到一块奇石，石头表面隐约有纹路，形成“六王三川”四个字。高欢问行台郎中阳休之这是什么意思，阳休之回答：“‘六’是大王您的表字（高欢字贺六浑），‘王’是说您该统治天下。黄河、洛水、伊水是三川，泾水、渭水、洛水也是三川——大王如果承受天命，最终应该能占据关中、洛阳。”高欢说：“世人没事都常说我要谋反，何况听到这话！千万别乱讲！”阳休之是阳固的儿子。行台郎中中山人杜弼趁机劝高欢接受禅让称帝，高欢举起手杖打跑了他。

东魏派兼散骑常侍李谐出使梁朝，由吏部郎卢元明、通直侍郎李业兴担任副使。李谐是李平的孙子，卢元明是卢昶的儿子。秋季七月，李谐等人抵达建康，梁武帝召见他们，和他们交谈，李谐等人对答流畅。他们离开后，武帝目送他们远去，对身边人说：“我今天遇到了强劲的对手。你们常说北方没有人才，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当时邺城谈论“风流名士”，以李谐及陇西人李神俊、范阳人卢元明、北海人元景、弘农人杨遵彦、清河人崔赡为首。李神俊本名李挺，是李宝的孙子；元景本名元昕，是元宪的曾孙，两人都以表字行世；崔赡是崔凌的儿子。

当时南北互通友好，双方都极力用杰出人才夸耀自己，奉命出使或接待宾客的，必定是当时最优秀的人选，没才能、没地位的人根本没资格参与。每当梁朝使者到邺城，全城都为之轰动，贵族子弟盛装聚集围观，对使者的礼物馈赠优厚，使馆门口热闹得像集市。设宴时，高澄常让手下人暗中观察，只要梁朝使者有一句言辞胜出，高澄就为之拍手叫好。西魏使者到建康时，梁朝也是如此。

独孤信请求返回北方，梁武帝同意了。独孤信的父母都在山东（东魏境内），武帝问他要去哪里，独孤信说：“侍奉君主的人，不能因顾念私人亲情而心怀二心（意即返回西魏）。”武帝认为他有义气，礼仪隆重地送他离开。独孤信和杨忠都抵达长安，上书请罪。西魏因独孤信有平定三荆州的功劳，升任他为骠骑大将军，加授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其余官爵不变。丞相宇文泰赏识杨忠的勇猛，把他留在自己帐下。

西魏宇文深劝丞相宇文泰夺取恒农。八月丁丑日，宇文泰率领李弼等十二位将领讨伐东魏，任命北雍州刺史于谨为前锋，攻打盘豆，攻克城池。戊子日，大军抵达恒农；庚寅日，攻克恒农，活捉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俘虏东魏士兵八千人。

当时黄河以北各城大多归附东魏，左丞杨檦自称父亲杨猛曾担任邵郡白水令，熟悉当地豪杰，请求前去劝降，夺取邵郡；宇文泰同意了。杨檦于是和当地豪强王覆怜等人起兵，抓获邵郡守程保及四位县令，把他们斩首，上表推荐王覆怜为邵郡守，又派间谍劝降东魏各城堡，一个月内，归附西魏的地方非常多。东魏派东雍州刺史司马恭镇守正平，司空从事中郎闻喜人裴邃想攻打正平，司马恭弃城逃走，宇文泰任命杨檦代理正平郡事务。

梁武帝修缮长干寺的阿育王塔，挖出佛爪、佛发和舍利子。辛卯日，武帝亲临长干寺，设置“无碍食”（布施僧俗的斋饭），宣布大赦。

九月，柔然为西魏入侵东魏三堆，丞相高欢率军反击，柔然撤军逃走。

行台郎中杜弼因文武官员大多贪污，对高欢进言，请求整治。高欢说：“杜弼你过来，我跟你说！天下贪污的习俗由来已久。现在将领们的家属大多在关西，宇文黑獭（宇文泰）常招诱他们，人心去留还没定；江东又有个吴地老头萧衍，专门讲究礼仪教化，中原士大夫把他看作正统所在。我如果急于整顿法纪、不宽容他们，恐怕将领们全去投奔宇文泰，士大夫都逃去归附萧衍。人才流失，还怎么立国！你再等等，我不会忘了这事。”

高欢准备出兵抵御西魏，杜弼请求先清除“内贼”。高欢问内贼是谁，杜弼说：“就是那些掠夺百姓的功勋权贵。”高欢没回应，让士兵们都拉开弓箭、搭上箭，举起刀，握住长矛，在道路两边列队，命令杜弼从中间穿过，杜弼吓得浑身发抖、冷汗直流。高欢才慢慢对他说：“箭虽搭着却不射，刀虽举着却不砍，矛虽握着却不刺，你就已经魂飞魄散。那些功勋权贵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就算有些贪鄙，他们对国家的贡献也很大，怎能和普通人一样对待！”杜弼于是磕头认错，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高欢每次向士兵发号施令，常让丞相属代郡人张华原宣读旨意。对鲜卑士兵就说：“汉人是你们的奴隶，男人为你们耕种，女人为你们织布，给你们缴纳粮食布帛，让你们吃饱穿暖，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他们？”对汉族士兵就说：“鲜卑人是你们的租客，拿你们一斛粟、一匹绢，就为你们抗击敌人，让你们安居乐业，你们为什么要痛恨他们？”

当时鲜卑人都轻视汉人，唯独害怕高敖曹。高欢向将士发号施令时，常用鲜卑语，只要高敖曹在场，就改用汉语。高敖曹从上洛返回后，高欢又任命他为军司、大都督，统领七十六位都督；任命司空侯景为西道大行台，和高敖曹及行台任祥、御史中尉刘贵、豫州刺史尧雄、冀州刺史万俟洛在虎牢共同治军。一次，高敖曹和北豫州刺史郑严祖玩“握槊”（古代棋类游戏），刘贵派人叫郑严祖，高敖曹不让他走，还把刘贵的使者用枷锁住。使者说：“上枷容易，脱枷难。”高敖曹拿刀对着枷砍断使者的脖子，说：“又有什么难的！”刘贵不敢和他计较。第二天，刘贵和高敖曹坐在一起，外面报告说修河的民夫很多淹死了，刘贵说：“一钱不值的汉人，死就死了！”高敖曹大怒，拔刀要砍刘贵；刘贵逃回自己军营，高敖曹击鼓召集士兵，想攻打刘贵。侯景、万俟洛一起劝解，过了很久才平息。高敖曹曾去相府，守门人不让他进，他拉弓射守门人，高欢知道后也没责怪他。

闰九月甲子日，梁朝任命武陵王萧纪为都督益、梁等十三州诸军事、益州刺史。

东魏丞相高欢率领二十万大军从壶口赶赴蒲津，派高敖曹率三万人出兵河南。当时关中发生饥荒，西魏丞相宇文泰率领的将士不到一万人，在恒农靠当地粮仓供给了五十多天，听说高欢要渡黄河，就领兵入关，高敖曹于是围攻恒农。高欢的右长史薛琡对高欢说：“西魏贼军连年饥荒，所以冒死来陕州，想夺取粮仓的粮食。现在高敖曹已围住陕城，粮食运不出去。我们只需在各要道布防，不和他们野战，等到麦熟季节，他们的百姓自然会饿死，元宝炬、宇文黑獭还怕不投降！请您别渡黄河。”侯景说：“这次出兵，声势浩大，万一失利，很难收拾。不如分兵两路，相继前进——前军如果获胜，后军全力跟进；前军如果失败，后军接应救援。”高欢不听，从蒲津渡过黄河。

宇文泰派使者告诫华州刺史王罴，王罴对使者说：“老罴（指自己）在路中间躺着，貉子（指高欢军队）哪能过得去！”高欢到冯翊城下，对王罴说：“你怎么不早点投降！”王罴大喊：“这城就是我王罴的坟墓，我生死都在这里。想死的就来！”高欢知道冯翊攻不下来，就渡过洛水，驻军在许原西边。宇文泰抵达渭南，征召各州兵马，都还没赶到。他想进攻高欢，众将因寡不敌众，请求等高欢再往西进，观察形势后再行动。宇文泰说：“高欢如果到了长安，人心就会大乱；现在趁他远道而来、刚到不久，正好可以出击。”当即在渭河上造浮桥，让士兵带三天口粮，轻装骑马渡渭，辎重物资从渭南沿渭水往西运送。冬季十月壬辰日，宇文泰抵达沙苑，距离东魏军六十里。众将都很害怕，唯独宇文深祝贺。宇文泰问他原因，宇文深回答：“高欢镇守河北，很得人心，如果他固守，不容易图谋。现在他孤军渡黄河，不是部众愿意的，只是高欢耻于窦泰之败，不听劝谏非要来，这就是所谓的‘忿兵’（因愤怒而出战的军队），一战就能擒获他。道理这么明白，为什么不祝贺！请给我一道符节，调王罴的军队拦截他的退路，让他一个也跑不了。”宇文泰派须昌县公达奚武侦察高欢军队，达奚武带三个骑兵，都换上东魏士兵的衣服，傍晚时，在离东魏军营几百步的地方下马，暗中听到东魏的口令，然后上马走遍军营，装作巡逻的士兵，遇到不守军规的人，还时常鞭打，把敌军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后返回。

高欢听说宇文泰到了，癸巳日，领兵前来迎战。侦察兵报告高欢军队快到了，宇文泰召集众将商议对策。开府仪同三司李弼说：“敌众我寡，不能在平地列阵，这里往东十里有渭曲，可以先占据那里等待敌军。”宇文泰采纳了他的建议，背靠渭水摆开东西向的阵势，李弼率部在右翼，赵贵率部在左翼，命令将士都把兵器藏在芦苇丛中，约定听到鼓声就起身作战。傍晚时分，东魏军到了渭曲，都督太安人斛律羌举说：“宇文黑獭率全国兵力来，想决一死战，就像疯狗一样，说不定会咬人。而且渭曲芦苇深、土地泥泞，没法施展兵力，不如慢慢和他对峙，暗中分精锐部队直捣长安，他的巢穴一垮，宇文黑獭不用打就会被擒！”高欢说：“放火烧芦苇怎么样？”侯景说：“该活捉宇文黑獭给百姓看，如果他在火中烧死，谁还会相信！”彭乐气势汹汹地请求出战，说：“我们人多、贼军少，一百人抓一个，还怕打不赢！”高欢听从了彭乐的意见。

东魏士兵见西魏人少，争相冲锋，队伍大乱。两军即将交战时，宇文泰击鼓，西魏士兵全冲出来，于谨等六支部队合力作战，李弼等率领铁甲骑兵横向冲击东魏军阵，东魏军被拦腰截断分成两部分，最终被打得大败。李弼的弟弟李檦，身材矮小却勇猛过人，每次骑马冲锋陷阵，都把身体藏在鞍甲后面，敌军见了都喊：“避开这个小子！”宇文泰赞叹说：“胆量决断像这样，何必要八尺高的身材！”征虏将军武川人耿令贵杀伤很多敌军，铠甲战袍全被染红，宇文泰说：“看他的战袍，就知道耿令贵有多勇猛，何必数杀敌的首级！”彭乐喝醉了深入西魏阵中，被西魏人刺伤，肠子流了出来，他把肠子塞回腹中继续作战。高欢想收兵再战，派张华原拿着名册到各营点兵，却没人响应，张华原回来报告：“士兵全跑了，军营都空了！”高欢还是不肯走。阜城侯斛律金说：“军心已散，没法再用，赶紧回河东！”高欢坐在马鞍上不动，斛律金用鞭子抽马，高欢才骑马逃走。夜里渡黄河时，船离岸边很远，高欢骑着骆驼到船上，才得以渡过。这一战，东魏损失八万名士兵，丢弃铠甲兵器十八万件。宇文泰追击高欢到黄河边，挑选留下两万多名东魏降兵，其余的全放回。都督李穆说：“高欢已经吓破胆了，赶紧追，能抓住他！”宇文泰不听，回军渭南，之前征召的各州兵马才刚到。宇文泰于是在战场种了一棵柳树，来表彰战功。

侯景对高欢说：“宇文黑獭刚打了胜仗，一定骄傲轻敌、不加防备，请给我两万精锐骑兵，径直去活捉他。”高欢把这事告诉娄妃，娄妃说：“要是真像侯景说的那样，他哪还会回来！抓住宇文黑獭却丢了侯景，有什么好处！”高欢于是放弃了这想法。

西魏加封宇文泰为柱国大将军，李弼等十二位将领都各自晋升爵位、增加封地。

高敖曹听说高欢战败，解除对恒农的包围，退守洛阳。

十月己酉日，西魏行台宫景寿等人进军洛阳，东魏洛州大都督韩贤击退了他们。洛州百姓韩木兰发动叛乱，也被韩贤击败。一名叛军藏在尸体堆里，韩贤亲自检查战场、收缴铠甲兵器时，叛军突然起身砍击韩贤，砍断他的小腿，韩贤当场去世。西魏又派行台冯翊王元季海与独孤信率领两万步兵骑兵赶赴洛阳，洛州刺史李显进军三荆地区，贺拔胜、李弼围攻蒲坂。

东魏丞相高欢西征时，蒲坂百姓敬珍对他的堂兄敬祥说：“高欢逼迫天子（孝武帝）出逃，天下忠义之士都想剖开他的肚子报仇。现在他又领兵西进，我想和兄长起兵截断他的退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敬祥同意了，召集乡里百姓，几天内就聚集了一万多人。恰逢高欢从沙苑战败返回，敬祥、敬珍率领部众拦击，斩杀俘获了很多东魏士兵。贺拔胜、李弼抵达河东后，敬祥、敬珍率领猗氏等六县十多万户百姓归附西魏，丞相宇文泰任命敬珍为平阳太守，敬祥为行台郎中。

东魏秦州刺史薛崇礼镇守蒲坂，别驾薛善是薛崇礼的族弟，对薛崇礼说：“高欢有驱逐君主的大罪，我和兄长身为士大夫后代，世代受国家恩惠。现在西魏大军已到，我们还在为高氏坚守城池——一旦城破，我们的首级会被送到长安，标注为‘逆贼’，就算死了也会留下羞愧。趁现在归顺西魏，还能弥补过错。”薛崇礼犹豫不决，薛善和族人砍断城门门闩，放西魏军队入城，薛崇礼出逃，被追兵抓获。宇文泰进军蒲坂，平定汾州、绛州，凡是参与开城谋划的薛氏族人，都被赐予五等爵位。薛善说：“背叛逆贼、归顺朝廷，是臣子的本分，怎能让全家老小都受封邑！”和弟弟薛慎坚决推辞，不肯接受爵位。

东魏代理晋州事务的封祖业弃城逃跑，仪同三司薛修义追到洪洞，劝说封祖业返回守城，封祖业不听。薛修义返回占据晋州，安抚百姓、坚守城池。西魏仪同三司长孙子彦领兵到城下，薛修义开门设伏等待；长孙子彦摸不清虚实，只好撤退。高欢任命薛修义为晋州刺史。

独孤信抵达新安，高敖曹领兵北渡黄河。独孤信逼近洛阳，东魏洛州刺史广阳王元湛弃城逃回邺城，独孤信于是占据金墉城。孝武帝西迁时，散骑常侍河东人裴宽对弟弟们说：“天子已经西去，我不能往东归附高氏。”率领家属逃到大石岭。独孤信进入洛阳后，裴宽才出来拜见。当时洛阳荒废，士大夫流离失散，只有河东人柳虬在阳城、裴诹之在颍川，独孤信把两人都征召来，任命柳虬为行台郎中，裴诹之为开府属官。

东魏颍州长史贺若统抓住刺史田迄，献城投降西魏，西魏都督梁回进入颍州据守。前通直散骑侍郎郑伟在陈留起兵，攻打东魏梁州，抓获梁州刺史鹿永吉；前大司马从事中郎崔彦穆攻打荥阳，抓获荥阳太守苏淑，两人和广州长史刘志都投降了西魏。郑伟是郑先护的儿子，宇文泰任命郑伟为北徐州刺史，崔彦穆为荥阳太守。

十一月，东魏行台任祥率领将领尧雄、赵育、是云宝攻打颍川，宇文泰派大都督宇文贵、乐陵公辽西人怡峰率领两千步兵骑兵救援。西魏军到阳翟时，尧雄等人的军队已离颍川三十里，任祥率领四万大军紧随其后。众将都认为“敌众我寡，不能和他们硬拼”，宇文贵说：“尧雄等人认为我们兵少，一定不敢前进。他们和任祥合兵攻颍川，城池必定危急——如果贺若统战败被俘，我们坐在这里有什么用！现在进军占据颍川，有城可守，又能出其不意，一定能打败他们！”于是率军快速推进，占据颍川，背靠城池列阵等待。尧雄等人赶到，双方交战，西魏军大败东魏军。尧雄逃跑，赵育请求投降，西魏俘获一万多名东魏士兵，全部释放遣返。任祥听说尧雄战败，不敢前进，宇文贵和怡峰乘胜逼近，任祥退守宛陵；宇文贵追击，发起攻击，任祥军队大败。是云宝杀了东魏阳州刺史那椿，献阳州投降西魏。西魏任命宇文贵为开府仪同三司，是云宝、赵育为车骑大将军。

都督杜陵人韦孝宽攻打东魏豫州，攻克城池，抓获东魏行台冯邕。韦孝宽本名韦叔裕，通常以表字行世。

十一月丙子日，东魏任命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万俟普为太尉。

梁朝司农张乐皋等人出使东魏。

十二月，西魏行台杨白驹与东魏阳州刺史段粲在蓼坞交战，西魏军战败。

西魏荆州刺史郭鸾攻打东魏东荆州刺史清都人慕容俨，慕容俨日夜坚守抵抗两百多天，还趁机出击郭鸾，把他打得大败。当时河南各州大多失守，只有东荆州得以保全。

河间人邢磨纳、范阳人卢仲礼、卢仲礼的堂弟卢仲裕等人，都在沿海地区起兵响应西魏。

东魏济州刺史高季式有私人部众一千多人，战马八百匹，铠甲兵器齐全。濮阳百姓杜灵椿等人作乱，聚集近万人，攻城略地、劫掠乡野。高季式派三百名骑兵出击，一战就活捉了杜灵椿；又攻打阳平叛军路文徒等人，把叛乱全部平定，从此远近治安肃清。有人对高季式说：“濮阳、阳平是京畿内的郡，叛军既没违抗朝廷诏令，也没侵犯济州边境，你何必急着派私人军队远征！万一失利，难道不会获罪吗？”高季式说：“你这话多不忠心！我和国家同安危共命运，哪有见贼不讨的道理！而且叛军知道朝廷军队仓促之间来不了，又不会怀疑外州有兵攻打他们，趁他们没防备，一定能打败他们。就算因此获罪，我也没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