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白话版 晋纪二十七 （公元383年－384年）

太元八年癸未年，也就是公元383年。

这年春天正月，前秦的吕光从长安出发，让鄯善王休密驮、车师前部王弥竗当向导。

三月丁巳日，朝廷宣布大赦。

到了夏天五月，桓冲率领十万兵马攻打前秦，进攻襄阳；还派前将军刘波等人攻打沔水以北的各座城池；辅国将军杨亮攻打蜀地，攻占了五座城池，又进军攻打涪城；鹰扬将军郭铨则去攻打武当。六月，桓冲的另一路将领攻下了万岁、筑阳两座城。前秦王苻坚派征南将军巨鹿公苻睿、冠军将军慕容垂等人率领五万步兵骑兵救援襄阳，派兖州刺史张崇救援武当，派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援涪城。苻睿的军队驻扎在新野，慕容垂的军队驻扎在邓城。桓冲带兵退到沔水南岸驻扎。秋天七月，郭铨和冠军将军桓石虔在武当打败了张崇，俘虏了两千户人家后返回。巨鹿公苻睿派慕容垂做前锋，进军到沔水边上。慕容垂夜里命令士兵每人拿十个火把，绑在树枝上，火光照亮了几十里地。桓冲害怕了，退回上明。张蚝从斜谷出兵，杨亮就带兵返回了。桓冲上奏请求让他哥哥的儿子桓石民兼任襄城太守，驻守夏口，自己请求兼任江州刺史，朝廷下诏批准了。

前秦王苻坚下诏书要大举进攻东晋，规定百姓中每十个成年男子要派一个去当兵；那些二十岁以下、有才能又勇敢的良家子弟，都任命为羽林郎。还说：“要任命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看形势过不了多久就能凯旋，可以先为他们建好府第。”来应征的良家子弟有三万多骑兵，苻坚任命秦州主簿金城人赵盛之做少年都统。当时，朝廷大臣都不希望苻坚出征，只有慕容垂、姚苌和那些良家子弟劝他。阳平公苻融对苻坚说：“鲜卑、羌族的俘虏，是我们的仇敌，他们常常盼着天下大乱来实现自己的野心，他们提出的计策，怎么能听从呢！良家子弟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熟悉军事，只是说些讨好的话来迎合陛下的心意罢了。现在陛下相信并任用他们，轻易发动大事，我担心不仅不能成功，还会有后患，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苻坚不听。

八月戊午日，苻坚派阳平公苻融统领张蚝、慕容垂等二十五万步兵骑兵做前锋；任命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统领益、梁州各项军事。苻坚对姚苌说：“过去我就是以龙骧将军的身份建立大业的，这个职位从不轻易交给别人，你好好努力！”左将军窦冲说：“君王说话不能开玩笑，这话是不祥的征兆啊！”苻坚沉默不语。

慕容楷、慕容绍对慕容垂说：“主上太骄傲自大了，叔父建立中兴大业，就在这一次行动了！”慕容垂说：“是啊。除了你们，还有谁能和我一起成就这事呢！”

甲子日，苻坚从长安出发，有六十多万步兵，二十七万骑兵，旗帜战鼓前后相望，绵延千里。九月，苻坚到了项城，凉州的军队才到咸阳，蜀、汉的军队正顺流而下，幽、冀的军队到了彭城，东西万里之内，水陆大军一起进发，运输粮草的船只多达一万艘。阳平公苻融等人的三十万军队，先到了颍口。

东晋朝廷下诏任命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任命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和辅国将军谢琰、西中郎将桓伊等人的八万兵马一起抵抗前秦；派龙骧将军胡彬率领五千水军救援寿阳。谢琰是谢安的儿子。

当时，前秦的军队声势浩大，东晋都城的人都很震惊恐惧。谢玄进宫，向谢安请教对策，谢安平静地说：“已经有别的安排了。”之后就没再说话。谢玄不敢再问，就让张玄再去请示。谢安于是下令驾车去山间别墅游玩，亲戚朋友都来了，他和谢玄下围棋，以别墅做赌注。谢安的棋艺平时不如谢玄，这天，谢玄因为心里害怕，和谢安成了不相上下的对手，最终也没赢。谢安接着又去登山游览，到夜里才回来。桓冲非常担心京城的安全，派三千精锐士兵来支援京城。谢安坚决拒绝了，说：“朝廷的安排已经定了，士兵武器都不缺，西部边境应该留下兵力防守。”桓冲对部下感叹说：“谢安有宰相的度量，但不熟悉打仗的谋略。现在大敌就要来了，他还忙着游玩闲谈，派那些没经历过战事的年轻人去抵抗，兵力又少又弱，天下的事已经可想而知了，我们恐怕要沦为外族的臣民了！”

朝廷任命琅邪王司马道子为录尚书六条事。

冬天十月，前秦阳平公苻融等人攻打寿阳；癸酉日，攻下了寿阳，活捉了平虏将军徐元喜等人。苻融任命他的参军河南人郭褒为淮南太守。慕容垂攻下了郧城。胡彬听说寿阳失守，就退守硖石，苻融进军攻打硖石。前秦卫将军梁成等人率领五万兵马驻扎在洛涧，在淮河上设栅栏来阻挡东晋的军队。谢石、谢玄等人的军队在离洛涧二十五里的地方驻扎，因为害怕梁成，不敢前进。胡彬的粮草快没了，偷偷派使者告诉谢石等人说：“现在敌军势力强大，我们的粮草快没了，恐怕见不到大军了！”前秦士兵抓住了这个使者，把他送到阳平公苻融那里。苻融立刻派人快马告诉秦王苻坚说：“敌军人少，容易活捉，只怕他们逃跑，应该赶紧派兵过来！”苻坚于是把大军留在项城，自己率领八千轻骑兵，日夜兼程赶到寿阳和苻融会合。他派尚书朱序去劝说谢石等人，说“双方强弱差距大，不如赶紧投降。”朱序却私下对谢石等人说：“如果前秦的百万大军都到了，确实难对付。现在趁他们的军队还没全部集结，应该赶紧进攻；如果打败他们的前锋，他们就会士气低落，就能彻底打败他们了。”谢石听说苻坚在寿阳，很害怕，想不交战拖垮前秦的军队。谢琰劝谢石听从朱序的话。十一月，谢玄派广陵相刘牢之率领五千精兵直奔洛涧，在离洛涧十里的地方，梁成已在涧边摆好阵势等着他们。刘牢之径直向前渡过涧水，进攻梁成，大败前秦军，斩杀了梁成和弋阳太守王咏，又分兵阻断了他们撤退的渡口，前秦的步兵骑兵溃散，争相跳进淮河，死了一万五千人。晋军活捉了前秦的扬州刺史王显等人，缴获了他们所有的武器和军粮。于是谢石等人的各路军队水陆并进。前秦王苻坚和阳平公苻融登上寿阳城观望，看到东晋的军队阵容整齐，又望见八公山上的草木，都以为是东晋的士兵，苻坚回头对苻融说：“这也是强敌，怎么能说他们弱呢！”怅然若失，开始有了害怕的神色。

前秦的军队靠近淝水摆开阵势，东晋的军队没法渡河。谢玄派使者对阳平公苻融说：“您孤军深入，却靠着淝水摆阵，这是打持久战的办法，不是想速战速决。如果能把阵势往后撤一点，让晋军能渡河，来决一胜负，不是很好吗！”前秦的将领们都说：“我们人多他们人少，不如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过河，这样可以确保安全。”苻坚说：“只需要带兵稍微后退一点，等他们渡到一半，我们用精锐骑兵冲杀过去，肯定能取胜！”苻融也觉得对，于是指挥军队后退。前秦的军队一后退就停不下来了，谢玄、谢琰、桓伊等人趁机带兵渡河进攻。苻融骑马奔驰着巡视阵地，想指挥后退的士兵，结果马摔倒了，被晋军杀死，前秦的军队于是溃散。谢玄等人乘胜追击，一直追到青冈。前秦的军队大败，士兵互相踩踏而死的，遍布田野，堵塞河流。那些逃跑的士兵听到风声和鹤的叫声，都以为是晋军追来了，日夜不敢休息，在草丛里赶路，在野外睡觉，再加上挨饿受冻，死了十分之七八。起初，前秦的军队稍微后退时，朱序在阵后大喊：“秦军打败了！”士兵们于是拼命逃跑。朱序趁机和张天锡、徐元喜一起投奔了东晋。晋军缴获了前秦王苻坚乘坐的云母车以及无数的仪仗、武器、军资、珍宝和牲畜，又收复了寿阳，活捉了前秦的淮南太守郭褒。

苻坚中了流箭，独自骑马逃到淮北，非常饿，有个百姓给他送了一壶饭和一块猪腿，苻坚吃完后，赏赐他十匹帛、十斤绵。这个百姓推辞说：“陛下厌倦安乐，自己陷入危难。我是陛下的子民，陛下是我的君主，哪有儿子给父亲吃饭还要报酬的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苻坚对张夫人说：“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治理天下啊！”说着流下了眼泪。

当时，前秦的各路军队都溃散了，只有慕容垂带领的三万人完好无损，苻坚带着一千多骑兵投奔他。慕容垂的世子慕容宝对他说：“我们的国家覆灭了，天命和人心都归向您，只是时机还没到，所以您才暂时隐迹。现在秦主战败，来投靠我们，这是上天借机会让我们恢复燕国，这个时机不能错过，希望您不要因为苻坚一点小恩小惠，就忘了国家大事！”慕容垂说：“你说得对。但他怀着真心来投靠我，我怎么能害他呢！如果上天要抛弃他，还怕他不灭亡吗？不如在他危难时保护他来报答恩德，慢慢等他出现破绽再做打算！这样既不违背当初的心意，还能凭道义夺取天下。”

奋威将军慕容德说：“秦国强大时吞并了燕国，现在它衰弱了我们攻打它，这是报仇雪耻，不算违背初心；兄长为什么放着机会不取，要把几万兵马交出去呢？”慕容垂说：“我过去被太傅不容，没地方安身，逃到秦国才保住性命，秦主把我当国士对待，恩德礼遇都很周到。后来被王猛陷害，没法自证清白，只有秦主能明辨是非，这份恩怎么能忘！如果氐族人的气运真的到头了，我会安抚关东地区，恢复祖先的功业，关西地区本来就不该是我的。”冠军行参军赵秋说：“明公您要恢复燕国，这在预言里早就写了。现在时机到了，还等什么！要是杀了秦主，占据邺都，向西进军，三秦地区也不会再归苻氏了！”慕容垂的亲信大多劝他杀苻坚，他都没听，把军队全部交给了苻坚。

平南将军慕容暐驻守郧城，听说苻坚战败，丢下军队逃跑了；到了荥阳，慕容德又劝他起兵恢复燕国，慕容暐不听。

谢安收到驿站送来的战报，知道秦军已败，当时正和客人下围棋，他把战报放在床上，一点喜悦的样子都没有，继续下棋。客人问他，他慢慢答道：“小辈们已经打败贼军了。”下完棋回内屋时，过门槛都没注意到木屐的齿被碰断了。

丁亥日，谢石等人回到建康，带回了前秦的乐工，这些乐工能演奏传统音乐，从此皇家宗庙才有了完备的金石乐器。乙未日，朝廷任命张天锡为散骑常侍，朱序为琅邪内史。

前秦王苻坚收拢逃散的士兵，到洛阳时，已有十多万人，百官、仪仗、军队阵容大致恢复。

慕容农对慕容垂说：“您不在别人危难时逼迫，这种道义名声能感动天地。我听说秘记里说：‘燕国复兴会在河阳。’在果子没熟时摘和等它自己落，不过差十几天，可难易好坏差太远了！”慕容垂心里赞同他的话。走到渑池时，慕容垂对苻坚说：“北方边境的百姓，听说朝廷军队失利，容易互相煽动闹事，我请求奉诏书去安抚他们，顺便去拜谒祖先的陵庙。”苻坚答应了。

权翼劝谏说：“国家军队刚战败，各地都有离心，应该召集名将，留在京城，来稳固根本、镇守四方。慕容垂勇猛有谋略，是东部的世代豪杰，之前因避祸而来，他的心思哪会只满足于做个冠军将军！就像养鹰，饿了才依附人，一听到风吹草动，就有飞上天的志向，正该拴紧笼子，怎能放开让他随心所欲呢！”苻坚说：“你说得对。但我已经答应他了，普通人都不食言，何况天子呢？如果天命有兴有废，本来就不是人力能改变的。”权翼说：“陛下重视小信用却轻视国家，我看他会一去不返，关东的战乱就要从这开始了。”苻坚不听，派将军李蛮、闵亮、尹国率领三千人护送慕容垂。又派骁骑将军石越率三千精兵驻守邺，骠骑将军张蚝率五千羽林军驻守并州，镇军将军毛当率四千人驻守洛阳。

权翼秘密派壮士在河桥南的空仓库里埋伏，想拦截慕容垂。慕容垂起了疑心，从凉马台用草筏渡河，让典军程同穿自己的衣服、骑自己的马，和仆人去河桥。伏兵出动，程同骑马逃脱了。

十二月，前秦王苻坚回到长安，哭祭阳平公苻融后才进城，给苻融定谥号为哀公。宣布大赦，免除战死士兵家属的赋税。

庚午日，东晋大赦。任命谢石为尚书令。晋升谢玄为前将军，谢玄坚决推辞不接受。

谢安的女婿王国宝，是王坦之的儿子；谢安讨厌他的为人，常压制他不任用，只让他做尚书郎。王国宝觉得自己出身名门，按惯例只该做吏部官员，不该做其他部门的，坚决推辞不接受，因此怨恨谢安。王国宝的表妹是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妃子，孝武帝和司马道子都爱喝酒，亲近奸邪谄媚的人，王国宝就向司马道子说谢安的坏话，让他在皇帝面前挑拨离间。谢安功成名就后，那些阴险不正、追求晋升的人，常诋毁他，皇帝因此渐渐疏远猜忌他。

朝廷开始解除禁酒令，增加百姓的米税，每人五石。

前秦的吕光率军穿过三百多里流沙，焉耆等各国都投降了。只有龟兹王帛纯抵抗，环城固守，吕光进军攻打。

前秦王苻坚入侵东晋时，任命乞伏国仁为前将军，统领前锋骑兵。恰逢乞伏国仁的叔父乞伏步颓在陇西反叛，苻坚派乞伏国仁回去讨伐。乞伏步颓听说后，非常高兴，在路上迎接乞伏国仁。乞伏国仁设酒，大声说：“苻氏让百姓疲惫、炫耀武力，快要灭亡了，我要和大家一起建立自己的基业。”等苻坚战败，乞伏国仁就胁迫各部，有不听从的就攻打吞并，部众达到十多万人。

慕容垂到了安阳，派参军田山给长乐公苻丕送信。苻丕听说慕容垂北来，怀疑他要作乱，但还是亲自去迎接。赵秋劝慕容垂在座位上拿下苻丕，趁机占据邺起兵，慕容垂不听。苻丕谋划袭击慕容垂，侍郎天水人姜让劝谏说：“慕容垂反叛的迹象还不明显，您就擅自杀他，不符合臣子的道义；不如用贵宾礼节对待他，派兵严密守卫，秘密上奏他的情况，听候朝廷命令再做打算。”苻丕听从了，把慕容垂安排在邺城西面的馆舍。

慕容垂暗中和燕国旧臣谋划恢复燕国，恰逢丁零人翟斌起兵反叛前秦，谋划在洛阳攻打豫州牧平原公苻晖，前秦王苻坚派人快马送信，让慕容垂带兵讨伐。石越对苻丕说：“朝廷军队刚战败，民心不安，犯罪逃跑的人里，想作乱的很多，所以丁零人一号召，十天内就聚集了几千人，这就是证明。慕容垂是燕国的老牌名人，有恢复旧业的心思。现在再给他军队，这是给老虎添翅膀啊。”

苻丕说：“慕容垂在邺就像让老虎睡在身边、蛟龙藏在腋下，总怕他作乱。现在把他派到外地，不是更好吗！而且翟斌凶狠叛逆，肯定不肯服从慕容垂，让两虎相斗，我再趁机控制他们，这是卞庄子的策略。”于是给了慕容垂两千弱兵和破旧的铠甲武器，又派广武将军苻飞龙率领一千氐族骑兵做慕容垂的副将，秘密告诫苻飞龙：“慕容垂是三军统帅，你是图谋他的将领，去吧，好好努力！”

慕容垂请求进入邺城拜谒祖庙，苻丕不允许，他就穿着便服偷偷进去；守城官吏阻止，慕容垂发怒，杀了官吏、烧了亭子后离开。石越对苻丕说：“慕容垂敢轻视侮辱地方长官，杀官吏烧亭子，反叛迹象已经显露，可以趁机除掉他。”苻丕说：“淮南战败时，慕容垂护卫皇帝，这个功劳不能忘。”石越说：“慕容垂对燕国都不忠诚，怎能对我们尽忠？现在不除掉他，必留后患。”苻丕不听。石越退下后，对人说：“苻公父子喜欢小恩小惠，不顾大局，最终会被人活捉的。”

慕容垂把慕容农、慕容楷、慕容绍留在邺，走到安阳的汤池时，闵亮、李毗从邺赶来，把苻丕和苻飞龙的谋划告诉了他。慕容垂趁机激怒部众说：“我对苻氏尽忠，他们却一心想害我们父子，我就算想罢手，可能吗！”于是借口兵力太少，停在河内招募士兵，十天内就聚集了八千人。

平原公苻晖派人去责备慕容垂，催他赶紧进兵。慕容垂对苻飞龙说：“现在离贼寇不远了，咱们应该白天休息、夜里行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苻飞龙觉得有道理。壬午日夜里，慕容垂派世子慕容宝带兵在前头，小儿子慕容隆领兵跟着自己，下令氐族士兵五人编为一伍；暗中跟慕容宝约定，听到鼓声就前后夹击氐族士兵和苻飞龙。结果把他们全杀了，还把那些家在西边的幕僚下属都遣送回去，又写信给秦王苻坚，说明杀苻飞龙的原因。

当初，慕容垂跟着苻坚进邺城时，因为儿子慕容麟曾多次向燕国告发他的密谋，就杀了慕容麟的母亲，但还是不忍心杀慕容麟，把他安置在外面，很少让他来见自己。这次杀了苻飞龙后，慕容麟多次献计，很合慕容垂的心意，慕容垂越发觉得他不一般，对他的宠爱和其他儿子一样了。

慕容凤和燕国旧臣的儿子燕郡王腾、辽西段延等人听说翟斌起兵，各自率领部下投奔他。平原公苻晖派武平武侯毛当讨伐翟斌。慕容凤说：“我今天要为先王报仇雪耻，请求去杀了这个氐族奴才。”于是披上铠甲直冲敌阵，丁零的部众跟着他，大败秦兵，斩杀了毛当；接着进攻陵云台的守军，攻了下来，缴获了一万多人的铠甲兵器。

癸未日，慕容垂渡过黄河后就把桥烧了，这时他已有三万部众，留下辽东鲜卑人可足浑潭在河内的沙城招集士兵。慕容垂派田山去邺城，秘密告诉慕容农等人起兵响应。当时天色已晚，慕容农和慕容楷留在邺城中；慕容绍先出城，到了蒲池，偷了苻丕几百匹骏马等着慕容农、慕容楷。甲申日（当月最后一天），慕容农、慕容楷带着几十个骑兵穿着便服逃出邺城，一起奔向列人县。

太元九年甲申年，也就是公元384年。

春天正月乙酉日初一，秦长乐公苻丕大宴宾客，没请到慕容农，才发觉有变故。派人四处寻找，过了三天，才知道他在列人县，已经起兵了。

慕容凤、王腾、段延都劝翟斌尊奉慕容垂为盟主，翟斌同意了。慕容垂想袭击洛阳，又不知道翟斌是真心还是假意，就拒绝说：“我是来救援豫州的，不是来投奔您的。您既然要干大事，成功了就享福，失败了就担祸，我不参与。”丙戌日，慕容垂到了洛阳，平原公苻晖听说他杀了苻飞龙，就关紧城门不让他进。翟斌又派长史郭通去劝说慕容垂，慕容垂还是没答应。郭通说：“将军您拒绝我，难道是觉得翟斌兄弟是山野粗人，没什么奇才远略，肯定成不了事吗？就不想想您现在能靠他们成就大业吗！”慕容垂这才答应。于是翟斌率领部众来和慕容垂会合，劝慕容垂称帝。慕容垂说：“新兴侯慕容暐是我的君主，我应该迎接他回来复位。”

慕容垂认为洛阳四面受敌，想夺取邺城并占据它，就领兵向东。前扶馀王馀蔚担任荥阳太守，他和昌黎鲜卑人卫驹各自率领部众投降了慕容垂。慕容垂到了荥阳，部下坚决请求他称帝，慕容垂就依照晋元帝的旧例，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按照皇帝的权限处理事务，称为“统府”。部下都称他为臣，文书奏章、封官拜爵，都和帝王一样。任命弟弟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封范阳王；侄子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封太原王；翟斌为建义大将军，封河南王；馀蔚为征东将军、统府左司马，封扶馀王；卫驹为鹰扬将军，慕容凤为建策将军。率领二十多万部众从石门渡过黄河，长驱直入奔向邺城。

慕容农逃到列人县后，住在乌桓人鲁利家，鲁利为他准备了饭菜，慕容农笑着不吃。鲁利对妻子说：“这个坏奴才，公子是贵人，咱们家穷没好东西招待，怎么办？”他妻子说：“公子有雄才大志，现在无缘无故来咱们家，肯定有别的事，不是为了吃饭来的。你赶紧出去，到远处看看防备意外。”鲁利照做了。慕容农对鲁利说：“我想在列人县招兵来图谋复兴燕国，你能跟我干吗？”鲁利说：“死活都听公子的。”慕容农就去见乌桓人张骧，劝他说：“我父王已经起兵，翟斌等人都推举他，远近的人都响应，所以来告诉你。”张骧拜了两拜说：“能侍奉旧主，我怎敢不尽死力！”于是慕容农把列人县的百姓编为士兵，砍桑树、榆树做兵器，撕衣襟做旗帜，派赵秋去劝说屠各人毕聪。毕聪和屠各人卜胜、张延、李白、郭超，以及东夷人馀和、敕勒人、易阳乌桓人刘大，各自率领几千部众赶来投奔。慕容农暂封张骧为辅国将军，刘大为安远将军，鲁利为建威将军。慕容农亲自领兵攻下馆陶，缴获了那里的军资器械，派兰汗、段赞、赵秋、慕舆悕去夺取康台的几千匹战马。兰汗是燕王慕容垂的堂舅，段赞是段聪的儿子。这时步兵骑兵纷纷聚集，部众达到几万，张骧等人一起推举慕容农为使持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骠骑大将军，统领众将，根据才能安排职位，上下纪律严明。慕容农因为燕王慕容垂还没到，不敢封赏将士。赵秋说：“军队没有奖赏，士兵就不会奋勇向前。现在来投奔的人，都想立一时之功，求万世之利，应该按照权限封官拜爵，来扩大中兴的根基。”慕容农听从了，于是来投奔的人络绎不绝；慕容垂听说后很赞赏。慕容农向西在上党招来了库傉官伟，向东在东阿招来了乞特归，向北召来了光烈将军平睿和他哥哥汝阳太守平幼；库傉官伟等人都响应了。又派兰汗等人攻打顿丘，攻了下来。慕容农号令严明，军队不私下抢掠，百姓都很高兴。

长乐公苻丕派石越率领一万多步兵骑兵讨伐慕容农。慕容农说：“石越有智勇双全的名声，现在不向南抵抗大军却来这里，是怕父王而欺负我；他肯定没什么防备，可以用计取胜。”部下请求加固列人县城墙，慕容农说：“善于用兵的人，靠人心团结，不靠别的东西。现在我们举义兵，就是要找敌人作战，应该以山河为城池，修列人县城有什么用！”辛卯日，石越到了列人县西边，慕容农派赵秋和参军綦毋滕攻击石越的前锋，打败了他们。参军太原人赵谦对慕容农说：“石越的铠甲兵器虽然精良，但人心惶恐，容易打败，应该赶紧进攻。”慕容农说：“他们的铠甲在身上，我们的铠甲在心里，白天作战，士兵看到他们的外表会害怕，不如等天黑再进攻，一定能取胜。”下令士兵严密防备，不许轻举妄动。石越立下栅栏固守，慕容农笑着对众将说：“石越兵精人多，却不趁刚到的锐气进攻我们，反而立栅栏，我就知道他没什么本事了。”傍晚时分，慕容农擂鼓呐喊着出兵，在城西列阵。牙门刘木请求先攻打石越的栅栏，慕容农笑着说：“一般人看到美食，谁不想吃，怎么能让你独自请求！不过你勇猛精锐值得嘉奖，就给你当先锋的机会。”刘木于是率领四百壮士跳过栅栏冲进去，秦兵溃败；慕容农率领大军跟着进攻，大败秦兵，斩杀了石越，把他的首级送到慕容垂那里。石越和毛当都是秦的猛将，所以秦王苻坚派他们协助两个儿子镇守；不久相继战败被杀，人心动荡，各地盗贼纷纷兴起。

庚戌日，燕王慕容垂到了邺城，把秦建元二十年改为燕元年，服饰颜色、朝廷礼仪都按旧制。任命前岷山公库傉官伟为左长史，前尚书段崇为右长史，荥阳人郑豁等人为从事中郎。慕容农领兵到邺城和慕容垂会合，慕容垂就按照他自称的官职正式任命了他。立世子慕容宝为太子，封堂弟慕容拔等十七人以及外甥宇文输、舅舅的儿子兰审都为王；其他宗族和功臣封公的三十七人，封侯、伯、子、男的八十九人。可足浑潭招集到两万多士兵，攻下野王，领兵来会合攻打邺城。平幼和弟弟平睿、平规也率领几万部众到邺城投奔慕容垂。

长乐公苻丕派姜让去责备燕王慕容垂，并且劝他说：“有错能改，现在还不晚。”慕容垂说：“我受主上（苻坚）独一无二的恩德，所以想保全长乐公，让你率领全部部众回京师，然后我再恢复燕国的基业，和秦国永远结为邻邦友好相处。为什么看不清形势，不把邺城还给我？如果执迷不悟，我就要全力进攻了，恐怕到时候你想单枪匹马逃命都不可能。”姜让神色严厉地责备他说：“将军在本国容身不下，来投奔圣朝，燕国的一寸土地，将军有什么资格拥有？主上和将军种族不同，却一见倾心，亲如一家，宠爱超过了功臣旧属，自古以来君臣相遇，有像这样深厚的吗？一旦因为朝廷军队打了个小败仗，就立刻有了别的想法。长乐公是主上的长子，受任镇守一方，难道能束手把百城之地交给将军吗？将军想背叛朝廷，尽可以用兵，何必说这些话！只可惜将军以七十岁高龄，最后要被斩首示众，一世的忠诚，反倒成了叛逆之鬼！”慕容垂沉默不语。部下请求杀了姜让，慕容垂说：“他也是各为其主，有什么罪！”以礼相待后让他回去，还给苻丕写了信，又给秦王苻坚上奏章，陈述利害，请求送苻丕回长安。苻坚和苻丕很生气，回信严厉斥责了慕容垂。

鹰扬将军刘牢之攻打前秦的谯城，攻了下来。桓冲派上庸太守郭宝攻打前秦的魏兴、上庸、新城三个郡，也都攻了下来。将军杨佺期进军占据成固，攻打前秦梁州刺史潘猛，把他打跑了。杨佺期是杨亮的儿子。

壬子日，燕王慕容垂攻打邺城，攻下了外城，长乐公苻丕退守中城。关东六州的郡县大多送来人质请求向燕国投降。癸丑日，慕容垂任命陈留王慕容绍代理冀州刺史，驻守广阿。

丰城宣穆公桓冲听说谢玄等人立下战功，自己因为之前说错话（指担心东晋难敌前秦），羞愧悔恨成疾；二月辛巳日，去世了。朝廷商议想让谢玄担任荆、江二州刺史。谢安觉得自己父子名声地位太盛，又怕桓氏失去职位后心怀怨恨，就任命梁郡太守桓石民为荆州刺史，河东太守桓石虔为豫州刺史，豫州刺史桓伊为江州刺史。

燕王慕容垂率领丁零、乌桓的二十多万部众，用飞梯、地道等方法攻打邺城，没能攻下；于是筑起长围墙围困邺城，把老弱士兵安置在肥乡，修建新兴城来存放军用物资。

前秦征东府的官员怀疑参军高泰——他是燕国旧臣，有二心。高泰害怕，和同郡的虞曹从事吴韶逃回勃海。吴韶说：“燕军就在附近的肥乡，应该去投奔他们。”高泰说：“我只是为了避祸而已；离开一个君主，又去侍奉另一个君主，这是我不做的事！”申绍见到后赞叹道：“根据道义决定去留，真可以说是君子啊！”

燕国范阳王慕容德攻打前秦的枋头，攻了下来，设置守军后返回。

东胡人王晏占据馆陶，为邺城中的苻丕声援，鲜卑、乌桓以及郡县中据守坞堡不服从燕国的人还有很多；燕王慕容垂派太原王慕容楷和镇南将军陈留王慕容绍讨伐他们。慕容楷对慕容绍说：“鲜卑、乌桓和冀州的百姓，本来都是燕国的臣民。现在大业刚起步，人心还没融洽，所以有小的分歧。只应该用恩德安抚他们，不能用威势震慑。我会驻守在一个地方，作为军队声威的根基，你去安抚各族百姓，向他们讲明大义，他们一定会听从的。”慕容楷于是驻扎在辟阳。慕容绍率领几百骑兵去劝说王晏，向他陈述祸福，王晏跟着慕容绍到慕容楷那里投降，于是鲜卑、乌桓和坞堡中的百姓投降的有几十万人。慕容楷留下老弱，设置地方官安抚他们，征发十多万壮年男子，和王晏一起前往邺城。慕容垂非常高兴，说：“你们兄弟文武双全，足以继承先王的事业了！”

三月，朝廷任命卫将军谢安为太保。

前秦北地长史慕容泓听说燕王慕容垂攻打邺城，逃到关东，收集鲜卑人，部众达到几千人。返回驻守华阴，打败了前秦将军强永，他的部众于是强盛起来。慕容泓自称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牧、济北王，推举慕容垂为丞相、都督陕东诸军事、领大司马、冀州牧、吴王。

秦王苻坚对权翼说：“没听你的话，让鲜卑人到了这个地步。关东地区，我不再和他们争夺了，可该怎么对付慕容泓呢？”于是任命广平公苻熙为雍州刺史，镇守蒲阪。征召雍州牧巨鹿公苻睿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卫大将军、录尚书事，配给五万兵力；任命左将军窦冲为长史，龙骧将军姚苌为司马，去讨伐慕容泓。

平阳太守慕容冲也在平阳起兵，有两万部众，进攻蒲阪；苻坚派窦冲讨伐他。

库傉官伟率领几万部众到邺城，燕王慕容垂封他为安定王。

前秦冀州刺史阜城侯苻定驻守信都，高城男苻绍在他的封国，高邑侯苻亮、重合侯苻谟驻守常山，固安侯苻鉴驻守中山。燕王慕容垂派前将军、乐浪王慕容温统领各军攻打信都，没攻下来；夏季四月丙辰日，派抚军大将军慕容麟增兵协助他。苻定、苻鉴是秦王苻坚的堂叔；苻绍、苻谟是堂弟；苻亮是侄子。慕容温是燕王慕容垂弟弟的儿子。

慕容泓听说前秦军队将要到来，害怕了，率领部众准备逃到关东。前秦巨鹿愍公苻睿粗暴勇猛，轻敌，想派兵快速去拦截他们。姚苌劝谏说：“鲜卑人都有回归故土的想法，所以起兵作乱，应该驱赶他们出关，不能阻拦。抓着鼷鼠的尾巴，它还能反咬到人。他们自知困窘，会拼命和我们作战；万一失利，后悔都来不及！只可击鼓跟随他们，他们会自顾不暇地奔逃失败的。”苻睿不听，在华泽交战，苻睿的军队战败，他被慕容泓杀死。姚苌派龙骧长史赵都、参军姜协到秦王苻坚那里谢罪；苻坚发怒，杀了他们。姚苌害怕，逃到渭北的牧马之地。于是天水人尹纬、尹详、南安人庞演等人联络煽动羌族豪强，率领五万多家归附姚苌，推举姚苌为盟主。姚苌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大赦天下，改年号为白雀，任命尹详、庞演为左、右长史，南安人姚晃和尹纬为左、右司马，天水人狄伯支等为从事中郎，羌训等为掾属，王据等为参军，王钦卢、姚方成等为将帅。

前秦窦冲在河东攻打慕容冲，大败他；慕容冲率领八千鲜卑骑兵投奔慕容泓。慕容泓的部众达到十多万人，派使者对秦王苻坚说：“吴王（慕容垂）已经平定关东，您可以赶紧准备车驾，护送我哥哥（慕容暐）皇帝，我会率领关中的燕人护卫车驾，返回邺都，和秦国以虎牢为界，永远结为邻邦友好相处。”苻坚大怒，召见慕容暐责备说：“现在慕容泓的信这样写，你要是想走，我会提供资助。你的宗族，可以说是人面兽心，不能用国士的标准期望他们！”慕容暐叩头流血，哭着谢罪。苻坚过了很久说：“这是那三个小子（慕容泓、慕容冲、慕容垂）做的事，不是你的过错。”恢复了他的职位，像以前一样对待他。命令慕容暐写信招抚劝降慕容泓、慕容冲和慕容垂。慕容暐秘密派使者对慕容泓说：“我是笼中的人，肯定没有回去的道理；而且我是燕室的罪人，不值得再挂念。你努力成就大业，任命吴王为相国，中山王为太宰、领大司马，你可以做大将军、领司徒，按照皇帝的权限封官拜爵，听到我的死讯后，你就登上皇位。”慕容泓于是进军长安，改年号为燕兴。

燕王慕容垂因为邺城还很坚固，召集幕僚辅佐商议。右司马封衡请求引漳水灌城；慕容垂同意了。慕容垂巡视包围圈，趁机在华林园饮酒，前秦人秘密出兵突袭，箭下如雨，慕容垂几乎没能逃出，冠军大将军慕容隆率领骑兵冲击，慕容垂才勉强逃脱。

竟陵太守赵统攻打襄阳，前秦荆州刺史都贵逃到鲁阳。

五月，前秦洛州刺史张五虎占据丰阳前来投降。

梁州刺史杨亮率领五万部众讨伐蜀地，派巴西太守费统等人率领三万水陆士兵为前锋。杨亮驻守巴郡，前秦益州刺史王广派巴西太守康回等人抵抗。

前秦的苻定、苻绍都向燕国投降了，燕国的慕容麟带兵向西攻打常山。

后秦王姚苌进军驻扎在北地，前秦的华阴、北地、新平、安定等地的羌人、胡人投降他的有十多万。

六月初一，崇德太后褚氏去世。

秦王苻坚亲自率领两万步兵骑兵攻打后秦，驻军在赵氏坞，派护军将军杨璧等人分路进攻；后秦的军队多次战败，后秦王姚苌的弟弟镇军将军尹买被斩杀。后秦军营里没有水井，前秦人堵塞了安公谷、拦截了同官水来困住他们。后秦士兵恐慌不安，有渴死的人。恰逢天降大雨，后秦军营里积水三尺深，而军营外百步之外，积水只有一寸多，后秦的军队又振作起来。秦王苻坚感叹道：“上天也要保佑贼寇吗！”

慕容泓的谋臣高盖等人认为慕容泓的品德声望不如慕容冲，而且执法苛刻严厉，于是杀了慕容泓，立慕容冲为皇太弟，让他按照皇帝的权限处理事务，设置百官；任命高盖为尚书令。后秦王姚苌派他的儿子姚嵩到慕容冲那里做人质，请求讲和。

将军刘春攻打鲁阳，都贵逃回长安。

后秦王姚苌率领七万部众攻打前秦，秦王苻坚派杨璧等人抵抗，被姚苌打败；杨璧以及右将军徐成、镇军将军毛盛等几十名将领官吏被擒获，姚苌都以礼相待后释放了他们。

燕国的慕容麟攻下常山，前秦的苻亮、苻谟都投降了。慕容麟进军包围中山，秋季七月，攻下中山，擒获苻鉴。慕容麟的声威大振，留下驻守中山。

前秦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冲率领两州的部众攻打燕国。燕王慕容垂派宁朔将军平规迎击王永，王永派昌黎太守宋敞在范阳迎战，宋敞战败，平规进军占据蓟南。

前秦平原公苻晖率领洛阳、陕城的七万部众回到长安。

益州刺史王广派将军王虬率领三万蜀汉部众北上救援长安。

秦王苻坚听说慕容冲离长安越来越近，就带兵返回，派抚军大将军高阳公苻方驻守骊山，任命平原公苻晖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配给五万兵力抵抗慕容冲。慕容冲和苻晖在郑西交战，大败苻晖。苻坚又派前将军姜宇和小儿子河间公苻琳率领三万部众在灞上抵抗慕容冲；苻琳、姜宇都战败而死，慕容冲于是占据了阿房城。

前秦的康回军队多次战败，退回成都。梓潼太守垒袭献涪城投降。荆州刺史桓石民占据鲁阳，派河南太守高茂北上驻守洛阳。

己酉日，把康献皇后安葬在崇平陵。

燕国的翟斌仗着功劳骄横放纵，索求没有满足；又因为邺城久攻不下，暗中怀有二心。太子慕容宝请求除掉他，燕王慕容垂说：“河南的盟约，不能违背。如果他要发难，罪过在翟斌。现在事情还没显露就杀他，人们一定会说我忌惮他的功劳和能力；我正在收揽豪杰来兴盛大业，不能让人看出我的狭隘，失去天下人的期望。即便他有阴谋，我用智慧防备他，他也不能有什么作为。”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骠骑大将军慕容农都说：“翟斌兄弟仗着功劳骄横，必定会成为国家的祸患。”慕容垂说：“骄横就会加速失败，怎么能成为祸患？他有大功，应当听任他自取灭亡。”对他的礼遇更加优厚。

翟斌暗示丁零人和他的党羽请求让他担任尚书令。慕容垂说：“翟王的功劳，应当位居上辅；但朝廷机构还没建立，这个官职不能仓促设置。”翟斌发怒，暗中与前秦长乐公苻丕勾结，让丁零人挖开河堤放水；事情败露，慕容垂杀了翟斌和他的弟弟翟檀、翟敏，其余的人都赦免了。翟斌哥哥的儿子翟真，夜里带领军营部众向北逃到邯郸，又带兵返回逼近邺城包围圈，想和苻丕内外呼应。太子慕容宝和冠军大将军慕容隆打败了他，翟真逃回邯郸。

太原王慕容楷、陈留王慕容绍对慕容垂说：“丁零人没有远大志向，只是因为受到过分宠爱才作乱。现在逼得紧了他们就会聚集起来成为寇贼，缓一缓他们就会自行离散。离散后再攻打他们，没有不能取胜的。”慕容垂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龟兹王帛纯处境困窘危急，用重金贿赂狯胡请求救援；狯胡王派他的弟弟呐龙、侯将馗率领二十多万骑兵，还召集了温宿、尉头各国的军队共七十多万救援龟兹；前秦的吕光和他们在城西交战，大败他们。帛纯出逃，三十多个王侯投降。吕光进入龟兹城，城里面像长安的街市，宫殿十分壮观。吕光安抚西域，威望恩德显着，远方各国，连前代都没能征服的，都来归附，献上汉朝所赐的符节信物。吕光都上表朝廷更换，立帛纯的弟弟帛震为龟兹王。

八月，翟真从邯郸向北逃，燕王慕容垂派太原王慕容楷、骠骑大将军慕容农率领骑兵追击，甲寅日，在下邑追上。慕容楷想作战，慕容农说：“士兵饥饿疲倦，而且看贼军军营里看不到壮年人，恐怕有其他埋伏。”慕容楷不听，进军作战，燕军大败。翟真向北赶往中山，驻守在承营。

邺城中粮草都耗尽了，人们削松木来喂马。燕王慕容垂对众将说：“苻丕是走投无路的敌寇，一定没有投降的道理，不如退驻新城，给苻丕让出西归的道路，来报答秦王过去的恩德，同时也为讨伐翟真做打算。”丙寅日夜里，慕容垂解除包围赶往新城。派慕容农攻占清河、平原，征收督促租赋，慕容农明确制定规约，调节有无，军令严明，不做侵扰掠夺的事，因此粮食布帛在道路上随处可见，军资供应充足。

戊寅日，南昌文穆公郗愔去世。

太保谢安上奏请求趁苻氏衰败，开拓中原，任命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率领豫州刺史桓石虔等人讨伐前秦。谢玄到下邳，前秦徐州刺史赵迁放弃彭城逃走，谢玄进军占据彭城。

秦王苻坚听说吕光平定了西域，任命吕光为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西域校尉；因为道路断绝，任命没能送达。

前秦幽州刺史王永向振威将军刘库仁求救，刘库仁派他的妻兄公孙希率领三千骑兵救援，在蓟南大败平规，乘胜长驱直入，进占唐城，与慕容麟相对峙。

九月，谢玄派彭城内史刘牢之攻打前秦兖州刺史张崇。辛卯日，张崇放弃鄄城逃奔燕国。刘牢之占据鄄城，河南的城堡都来归附。

太保谢安上疏请求亲自北征。甲午日，朝廷加授谢安都督扬、江等十五州诸军事，加赐黄钺。

慕容冲进逼长安，秦王苻坚登上城墙观望，感叹道：“这伙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声斥责慕容冲说：“奴才何苦来送死！”慕容冲说：“奴才厌倦了做奴才的苦，想取代你罢了！”慕容冲小时候受到苻坚的宠爱，苻坚派使者带着锦袍以诏书名义送给他。慕容冲派詹事以皇太弟的命令回复说：“我现在心思在天下，难道会顾及一件锦袍这样的小恩小惠！如果能知天命，君臣束手就擒，早点把皇帝送出来！自然会宽赦苻氏，来报答过去的友好。”苻坚大怒说：“我不听王景略、阳平公的话，让白虏敢到这种地步！”

冬季十月初一，发生日食。

乙丑日，东晋大赦天下。

谢玄派阴陵太守高素攻打前秦青州刺史苻郎，军队到琅邪，苻郎前来投降。苻郎是苻坚的侄子。翟真在承营，与公孙希、宋敞遥相呼应。长乐公苻丕派宦官冗从仆射清河人光祚，率领几百士兵赶赴中山，与翟真勾结。又派阳平太守邵兴率领几千骑兵，招集冀州过去的郡县，与光祚约定在襄国会合。这时，燕军疲惫，秦的势力又振作起来，冀州郡县都观望成败，赵郡人赵粟等人在柏乡起兵响应邵兴。燕王慕容垂派冠军大将军慕容隆、龙骧将军张崇带兵拦击邵兴，命令骠骑大将军慕容农从清河带兵与他们会合。慕容隆与邵兴在襄国交战，大败邵兴；邵兴逃到广阿，遇上慕容农，被擒获。光祚听说后，沿着西山逃回邺城。慕容隆于是攻打赵粟等人，都打败了他们，冀州郡县又归附燕国。

刘库仁听说公孙希已经打败平规，想大举出兵救援长乐公苻丕，于是征发雁门、上谷、代郡的士兵，驻扎在繁畤。燕国太子太保慕舆句的儿子慕舆文、零陵公慕舆虔的儿子慕舆常当时在刘库仁那里，他们知道三郡的士兵不愿意远征，就趁机作乱，夜里攻打刘库仁，杀了他，偷了他的骏马投奔燕国。公孙希的部众听说叛乱后自行溃散，公孙希投奔翟真。刘库仁的弟弟刘头眷接替统领他的部众。

前秦长乐公苻丕派光祚和参军封孚到晋阳征召骠骑将军张蚝、并州刺史王腾来救援自己，张蚝、王腾因为兵力少不能前往。苻丕进退无路，和幕僚辅佐商议。司马杨膺请求主动归附东晋，苻丕没答应。恰逢谢玄派龙骧将军刘牢之等人占据碻磝，济阳太守郭满占据滑台，将军颜肱、刘袭驻军在黄河以北；苻丕派将军桑据驻守黎阳来抵抗。刘袭夜里袭击桑据，把他打跑了，于是攻下黎阳。苻丕害怕了，就派堂弟苻就和参军焦逵向谢玄求救，送信说“想借路求粮，向西赶赴国难，等援军一到，就把邺城交给你们。如果西路不通，长安陷落，就请求率领部众保守邺城。”焦逵和参军姜让秘密对杨膺说：“现在败亡到这种地步，长安被隔绝，存亡不知。委屈自己诚心求粮求援，还怕得不到；而您豪气不改，还在模棱两可，事情必定办不成。应该写正规的表章，答应王师到来后，就归附南方；如果他不听从，可以强迫捆绑他送去。”杨膺自认为能制服苻丕，就改了信送出去。

谢玄派晋陵太守滕恬之渡过黄河驻守黎阳。滕恬之是滕修的曾孙。朝廷因为兖、青、司、豫四州已经平定，加授谢玄都督徐、兖、青、司、冀、幽、并七州诸军事。

后秦王姚苌听说慕容冲攻打长安，召集幕僚辅佐商议进退，众人都说：“大王应该先夺取长安，建立根基，然后再治理四方。”姚苌说：“不对。燕人借着部众思乡的心情起兵，如果他们得逞，肯定不会长久留在关中。我应当移驻岭北，广泛收集物资，等秦国灭亡、燕人离去后，再拱手夺取关中。”于是留下长子姚兴驻守北地，派宁北将军姚穆驻守同官川，自己率领部众攻打新平。

当初，新平人杀了他们的郡将，秦王苻坚拆了城墙的一角来羞辱他们，新平的名门望族对此深以为耻，想建立忠义来洗刷耻辱。等后秦王姚苌到新平，新平太守南安人苟辅想投降，郡人辽西太守冯杰、莲勺令冯羽、尚书郎赵义、汶山太守冯苗劝谏说：“过去田单靠一座城保存了齐国。现在秦国的州镇，还有上百座相连的城池，怎么能仓促做叛臣呢！”苟辅高兴地说：“这正是我的志向，只是怕长久没有救援，郡人会无辜遭难。你们能这样，我难道还怕死吗！”于是凭城固守。后秦筑土山、挖地道，苟辅也在城内相应地应对，有时在地下交战，有时在山上交战，后秦死了一万多人。苟辅假装投降引诱姚苌，姚苌将要进城时，发觉中计返回；苟辅率兵拦击，差点抓获姚苌，又杀了一万多人。

陇西隐士王嘉，隐居在倒虎山，有特殊的法术，能预知未来，秦国人把他当神看待。秦王苻坚、后秦王姚苌和慕容冲都派使者去迎接他。十一月，王嘉进入长安，众人听说后，认为苻坚有福气，所以圣人来帮助他，三辅地区的堡垒以及四面山区的氐人、羌人归附苻坚的有四万多人。苻坚把王嘉和僧人释道安安置在外殿，一举一动都向他们咨询。

燕国慕容农从信都向西到鲁口攻打丁零人翟辽，打败了他。翟辽退到无极驻守，慕容农驻守藁城进逼他。翟辽是翟真的堂兄。

长安城中的鲜卑人还有一千多，慕容绍的哥哥慕容肃，和慕容暐秘密谋划联合鲜卑人作乱。十二月，慕容暐告诉苻坚，因为他的儿子刚结婚，请苻坚到他家，设酒席，想埋伏士兵杀他。苻坚答应了，恰逢天降大雨，没能前去。事情败露，苻坚召见慕容暐和慕容肃，慕容肃说：“事情肯定泄露了，进去就会一起死。现在城内已经戒严，不如杀了使者冲出去，只要出了城门，大家就会聚集过来。”慕容暐不听，于是一起进去。苻坚说：“我待你们怎么样，你们却起这种心思？”慕容暐用假话回答。慕容肃说：“家国大事为重，别说什么恩情！”苻坚先杀了慕容肃，再杀了慕容暐和他的宗族，城内的鲜卑人无论老少、男女，都被杀了。燕王慕容垂的小儿子慕容柔，被宦官宋牙收养为义子，所以没受牵连，和太子慕容宝的儿子慕容盛趁机逃出，投奔慕容冲。

燕国慕容麟、慕容农合兵袭击翟辽，大败他，翟辽单骑投奔翟真。

燕王慕容垂因为前秦长乐公苻丕还占据邺城不离开，就又领兵包围邺城，留出西逃的道路。焦逵见谢玄，谢玄想让苻丕送儿子来当人质，然后才出兵；焦逵极力陈述苻丕的诚意，还讲了杨膺的意思，谢玄才派刘牢之、滕恬之等人率领二万兵力救援邺城。苻丕报告粮食短缺，谢玄用水路、陆路运送二千斛米给他。

前秦梁州刺史潘猛放弃汉中，逃奔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