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白话版 晋纪十六 （公元328年－331年）

咸和三年（戊子年，公元328年）

春天正月，温峤出兵救援建康，把军队驻扎在寻阳。

韩晃突袭驻守慈湖的司马流。司马流向来胆小懦弱，临战前吓得吃烤肉都不知道往嘴里送，最终兵败被杀。

丁未日，苏峻率领祖涣、许柳等人的两万兵马，从横江渡江，登上牛渚，在陵口驻军。朝廷军队抵抗，却屡战屡败。二月庚戌日，苏峻大军抵达蒋陵覆舟山。陶回对庾亮说：“苏峻知道石头城有重兵防守，肯定不敢直接攻城，一定会从丹杨南面的小路过来，咱们可以在那儿设下埋伏，一仗就能活捉他。”但庾亮没听。后来苏峻果然从丹杨小路进军，还迷了路，夜里行军时队伍都乱了。庾亮听说后，后悔不已。

当时朝廷官员见京城危急，大多把家人送到东边避难，只有左卫将军刘超把妻子儿女接到宫里居住。

朝廷下令让卞壸统领大桁以东的军务，他和侍中钟雅率领郭默、赵胤等人的军队，在西陵与苏峻交战，结果大败，死伤上千人。丙辰日，苏峻攻打青溪栅，卞壸带领各军抵抗，却挡不住敌军。苏峻趁机顺风放火，烧毁了朝廷官署和各军营、寺庙，一时间都成了灰烬。卞壸背上的毒疮刚好转，伤口还没愈合，仍勉强支撑着带领手下苦战至死。他的两个儿子卞眕、卞盱跟着父亲冲锋，也战死了。他们的母亲抚着尸体哭道：“父亲是忠臣，儿子是孝子，还有什么可遗憾的！”丹杨尹羊曼带兵守云龙门，和黄门侍郎周导、庐江太守陶瞻都战死了。庾亮率领众人在宣阳门内列阵，还没等排好队形，士兵就都丢盔弃甲逃跑了。庾亮和弟弟庾怿、庾条、庾翼以及郭默、赵胤一起逃到寻阳。临走时，他回头对钟雅说：“后事就拜托你了。”钟雅回道：“国家崩塌，是谁的过错啊！”庾亮说：“现在这事，没法再谈了。”庾亮坐小船逃离时，乱兵抢夺财物，他身边的人射箭反击，却误中了船工，船工当场倒下。船上的人都吓得脸色大变想散伙，庾亮却镇定地说：“这手怎么能用来射自己人呢！”大家才安定下来。

苏峻的士兵进入台城后，司徒王导对侍中褚翜说：“皇上应该到正殿去，你去劝他赶紧出来。”褚翜立刻进宫，亲自抱着皇帝登上太极前殿。王导和光禄大夫陆晔、荀崧、尚书张闿一起登上御座，护卫皇帝。任命刘超为右卫将军，让他和钟雅、褚翜在左右侍奉，太常孔愉穿着朝服守护宗庙。当时百官都逃散了，宫殿里空荡荡的。苏峻的士兵进来后，呵斥褚翜让他下来，褚翜却直立不动，呵斥道：“苏冠军是来拜见皇上的，军人怎么能侵犯逼迫！”因此苏峻的士兵不敢上殿，转而冲进后宫，宫女和太后身边的侍从都被掠夺。苏峻的士兵驱使百官干活，光禄勋王彬等人都被鞭打，还被命令背着东西登上蒋山。士兵们剥光男女百姓的衣服，人们只能用破席子、茅草遮挡身体，没草的就坐在地上用泥土盖住自己，哀号的声音传遍内外。

当初，姑孰失陷后，尚书左丞孔坦就对人说：“看苏峻这势头，肯定会攻破台城，不是士兵的话，就别穿军服了。”后来台城陷落，穿军服的大多被杀，穿便服的倒没什么事。

当时官府有二十万匹布、五千斤金银、亿万钱、几万匹绢，还有不少其他财物，都被苏峻挥霍一空，只有太官剩下几石烧过的米，用来供应皇帝的膳食。

有人对钟雅说：“你性格耿直，肯定不会被贼寇容忍，为什么不早点做打算呢！”钟雅说：“国家动乱不能匡正，君主危难不能救助，却各自逃跑求活命，这还叫臣子吗！”

丁巳日，苏峻假传诏令大赦天下，只有庾亮兄弟不在赦免之列。因为王导有德行声望，苏峻还让他保持原职，地位在自己之上。祖约被任命为侍中、太尉、尚书令，苏峻自己做了骠骑将军、录尚书事，许柳任丹杨尹，马雄任左卫将军，祖涣任骁骑将军。弋阳王司马羕去见苏峻，极力称赞他的功劳，苏峻就恢复了他西阳王的爵位，还让他做太宰、录尚书事。

苏峻派兵攻打吴国内史庾冰，庾冰抵挡不住，弃郡逃到会稽。到了浙江，苏峻悬赏捉拿他，追捕得很紧。吴国一个侍从士兵把庾冰藏进船里，用冬瓜之类的瓜菜盖住他，自己一边唱歌一边划船逆流而上。每逢遇到巡逻的关卡，就用船桨敲着船说：“哪儿找庾冰啊，庾冰就在这儿呢！”人们以为他喝醉了，没怀疑，庾冰才得以幸免。苏峻任命侍中蔡谟为吴国内史。

温峤听说建康失守，放声痛哭，有人来慰问他，他就和来人相对而泣。庾亮到了寻阳，宣读太后的诏令，任命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加授徐州刺史郗鉴为司空。温峤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消灭叛贼，还没立功就先授官，怎么向天下人交代！”于是不接受任命。温峤向来敬重庾亮，即使庾亮打了败仗逃跑，他也更加推重侍奉，还分了些士兵给庾亮。

后赵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和。三月丙子日，庾太后因忧虑去世。

苏峻向南屯兵于湖。

夏天四月，后赵将领石堪攻打宛城，南阳太守王国投降，接着又到淮上攻打祖约的军队。祖约的部将陈光起兵攻打祖约，祖约身边有个叫阎秃的人，长得和祖约很像，陈光以为是祖约就把他抓了。祖约翻墙逃脱，陈光投奔了后赵。

壬申日，把明穆皇后葬在武平陵。

庾亮、温峤准备起兵讨伐苏峻，可道路断绝，不知道建康的消息。正好南阳人范汪到了寻阳，说：“苏峻政令不统一，贪婪残暴，横行无忌，灭亡的征兆已经显现，虽然现在强大，但容易变弱，朝廷正处在极端危急的境地，应该及时进军讨伐。”温峤深表赞同，庾亮就征召范汪参与军务。

庾亮和温峤互相推让做盟主，温峤的堂弟温充说：“陶征西地位高、兵力强，应该一起推举他。”温峤就派督护王愆期到荆州，邀请陶侃一起共赴国难。陶侃还在为没被列入顾命大臣而耿耿于怀，回话说：“我是驻守边疆的将领，不敢越权。”温峤多次劝说，也没能改变他的想法，于是就顺着陶侃的意思，派使者对他说：“您暂且防守，我先率军东下。”使者出发两天后，平南参军荥阳人毛宝出使回来，听说了这事，劝温峤说：“干大事就该和天下人一起，军队取胜在于团结，不该有分歧。就算有疑虑，表面上也该装作没这回事，何况是自己造成不和呢！应该赶紧追上使者改书信，说一定一起进军；如果追不上前面的使者，就再派个使者去。”温峤醒悟过来，立刻追回使者，修改了书信。陶侃果然答应了，派督护龚登率军去见温峤。温峤有七千兵马，于是向尚书上奏，陈述祖约、苏峻的罪状，还向各地军政长官发布檄文，然后痛哭着登上战船。

后来陶侃又把龚登追了回去。温峤给陶侃写信说：“军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兵力只能增加不能减少。最近已经向各地发布檄文，告诉盟军，约定下个月中旬大举进军，各郡军队都已在路上，就等您的军队到了，一起进发。您现在把军队召回去，会让各地产生疑虑，成败与否，就在这一举了。我才能浅薄却责任重大，实在是依靠您的厚爱，才敢遵从您的成规；至于带头进军，我不敢推辞，我和您就像首尾相护、唇齿相依一样。恐怕有人不理解您的深意，会说您讨伐叛贼不积极，这话传出去就难收回了。我和您都肩负着一方重任，安危祸福，理应相同。而且近来我们往来密切，情深义重，一旦有急难，也希望您能出兵相救，何况是国家的危难呢！现在的忧患，不只是我这一州，文武百官没有不翘首以盼的。要是这一州守不住，祖约、苏峻在这里设置官员，荆楚地区西边逼近强大的胡人，东边连接叛贼，再加上饥荒，将来的危险会比现在这一州的情况更严重。您进军的话，就会成为大晋的忠臣，能和齐桓公、晋文公的功劳相比；退兵的话，也该凭着慈父的感情，为儿子报仇雪恨。现在祖约、苏峻凶逆无道，天地都为之痛恨，人心一致，都对他们切齿痛恨。现在进军讨伐，就像用石头砸鸡蛋一样容易；如果再把军队召回去，就是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失败了。希望您好好考虑我说的这些！”王愆期也对陶侃说：“苏峻就是豺狼，要是让他得偿所愿，天下再大，您还有立足之地吗！”陶侃深受触动，立刻穿上军装登上战船，连儿子陶瞻的丧事都没去参加，日夜赶路前进。

郗鉴当时驻守广陵，那里城池孤立、粮草短缺，又靠近胡人贼寇，人心不稳。他接到诏书后，立刻痛哭着向将士们发誓，要入朝解救国难，将士们都争相奋勇请战。他派将军夏侯长等人从小路去见温峤，说：“有人听说叛贼想挟持天子向东逃往会稽，我们应当先修建营垒，占据要害之地，既能防止他们逃跑，又能切断他们的粮运，然后实行坚壁清野来对付叛贼。叛贼攻不下城，野外又抢不到东西，东边的路被阻断，粮运自然断绝，必定会自行溃败。”温峤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五月，陶侃率领军队到达寻阳。有人议论说陶侃会杀庾亮来向天下人谢罪，庾亮十分害怕，采用温峤的计策，去拜见陶侃请罪。陶侃很惊讶，拦住他说：“庾元规怎么能拜我陶士行呢！”庾亮承认错误、责备自己，言谈举止很有风度，陶侃不知不觉消除了疑虑，说：“您当年修建石头城来防备我，如今反倒来求我了！”随即和庾亮整天交谈宴饮，之后就和庾亮、温峤一同奔赴建康。军队有四万人，旌旗连绵七百多里，战鼓的声音，远近都能听到。

苏峻听说西边的军队出动，采用参军贾宁的计策，从姑孰返回占据石头城，分派兵力抵抗陶侃等人。

乙未日，苏峻逼迫皇帝迁居到石头城。司徒王导坚决反对，苏峻不听。皇帝哀哭着上车，宫里的人都痛哭不已。当时天下大雨，道路泥泞，刘超、钟雅步行侍奉在皇帝左右。苏峻给他们马匹，他们不肯乘坐，神情悲哀而激昂。苏峻听说后很反感，但还不敢杀他们。他让自己的亲信许方等人担任司马督、殿中监，表面上说是负责宫中警卫，实际上是为了防备刘超等人。苏峻把仓库改作皇帝的宫殿，每天到皇帝面前说些粗鄙难听的话。刘超、钟雅和右光禄大夫荀崧、金紫光禄大夫华恒、尚书荀邃、侍中丁潭侍奉在皇帝身边，不离左右。当时发生饥荒，米价昂贵，苏峻送来的东西，刘超一概不接受，他早晚都恭敬地侍奉皇帝，尽臣子的礼节更加恭谨；即使在被囚禁的困境中，刘超仍然启发皇帝，教他读《孝经》《论语》。

苏峻让左光禄大夫陆晔驻守留台，逼迫百姓全都聚集到后苑，派匡术驻守苑城。

尚书左丞孔坦投奔陶侃，陶侃任命他为长史。

当初，苏峻派尚书张闿暂时统领东部的军队，司徒王导秘密让张闿用太后的诏书告谕三吴的官吏百姓，让他们发动义兵救援天子。会稽内史王舒任命庾冰代理奋武将军，让他率领一万士兵，向西渡过浙江。于是吴兴太守虞潭、吴国内史蔡谟、前义兴太守顾从等人都起兵响应。虞潭的母亲孙氏对虞潭说：“你应当舍生取义，不要因为我年老而牵挂！”她把家里的僮仆都派去参军，卖掉自己的首饰来充当军费。蔡谟因为庾冰应当恢复原来的职位，就离开郡城把职位让给庾冰。

苏峻听说东方起兵，派他的部将管商、**、弘徽等人抵抗；虞潭等人和他们交战，互有胜负，没能前进。

陶侃、温峤的军队驻扎在茄子浦。温峤因为南方的士兵熟悉水战，而苏峻的士兵擅长步兵作战，下令将士：“有上岸的人处死！”恰逢苏峻运送一万斛米赠给祖约，祖约派司马桓抚等人去迎接。毛宝率领一千人作为温峤的前锋，对他的部下说：“兵法说‘军令有时可以不服从’，难道能眼看可以攻击叛贼却不上岸攻击吗！”于是擅自前去袭击桓抚，缴获了所有的米，斩杀和俘获了上万人，祖约因此陷入饥饿困乏的境地。温峤上表推荐毛宝担任庐江太守。

陶侃上表推荐王舒监管浙东军事，虞潭监管浙西军事，郗鉴都督扬州八郡诸军事，命令王舒、虞潭都接受郗鉴的调度。郗鉴率领军队渡过长江，和陶侃等人在茄子浦会合，雍州刺史魏该也率领军队前来会合。

丙辰日，陶侃等人的水军直指石头城，到达蔡洲，陶侃驻扎在查浦，温峤驻扎在沙门浦。苏峻登上烽火楼，望见对方军队声势浩大，露出畏惧的神色，对身边的人说：“我本来就知道温峤能聚集众人。”

庾亮派督护王彰攻击苏峻的同党张曜，反而被张曜打败。庾亮送去符节和印信向陶侃谢罪，陶侃回答说：“古人有三次失败的事，您才失败两次；现在事态紧急，不应该这样屡次请罪。”庾亮的司马陈郡人殷融到陶侃那里谢罪说：“这是将军（指庾亮）做的事，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决定的。”王彰到后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将军不知道。”陶侃说：“过去殷融是君子，王彰是小人；现在王彰是君子，殷融是小人。”

宣城内史桓彝，听说京城失守，慷慨流泪，进军驻扎在泾县。当时各州郡大多派使者向苏峻投降，裨惠又劝桓彝应当暂且和苏峻互通使者，来缓解接连而来的灾祸。桓彝说：“我受国家厚恩，按道义应当献出生命，怎么能忍受耻辱和逆臣通信问候呢！如果事情不能成功，那也是天命。”桓彝派将军俞纵驻守兰石，苏峻派他的部将韩晃攻打兰石。俞纵将要失败时，身边的人劝他退兵。俞纵说：“我受桓侯（桓彝）厚恩，应当以死报答。我不能辜负桓侯，就像桓侯不辜负国家一样。”于是奋力作战而死。韩晃进军攻打桓彝，六月，城池陷落，韩晃抓住桓彝，把他杀了。

各路军队刚到石头城，就想决战，陶侃说：“叛贼气势正盛，难以和他们争胜，应当用时间和智谋来打败他们。”不久后多次作战都没有战功，监军部将李根请求修筑白石垒，陶侃同意了。连夜修筑堡垒，到天亮就建成了。听到苏峻军队整队的声音，将领们都害怕他们来进攻。孔坦说：“不是这样。如果苏峻攻打堡垒，必须要东北风很急，使我们的水军不能前去救援；现在天气平静，叛贼一定不会来。他们整队，必定是要派兵从江乘出发，去抢掠京口以东地区。”后来果然如此。陶侃让庾亮率领二千人防守白石垒，苏峻率领一万多步兵骑兵从四面攻打，没能攻克。

王舒、虞潭等人多次和苏峻的军队作战，都不顺利。孔坦说：“本来不需要召郗公来，结果使得东门没有屏障。现在应当派他回去，虽然晚了点，但还是比不派好。”陶侃于是命令郗鉴和后将军郭默返回占据京口，修建大业、曲阿、庱亭三个堡垒来分散苏峻的兵力，让郭默防守大业垒。

壬辰日，魏该去世。

祖约派祖涣、桓抚袭击湓口。陶侃听说后，准备亲自去迎击。毛宝说：“义军依赖您，您不能出动，我请求去讨伐他们。”陶侃同意了。祖涣、桓抚经过皖县，趁机攻打谯国内史桓宣。毛宝前去救援，被祖涣、桓抚打败。箭射穿了毛宝的大腿，穿透了马鞍，毛宝让人踩着马鞍拔出箭，血流满了靴子。他回军攻击祖涣、桓抚，把他们打败赶跑了，桓宣才得以突围，回到温峤那里。毛宝进军到东关攻打祖约的军队，攻下了合肥戍，恰逢温峤召见他，就又回到石头城。

祖约的各位将领暗中和后赵勾结，答应做内应。后赵将领石聪、石堪率领军队渡过淮河，攻打寿春。秋季七月，祖约的军队溃散，他逃奔到历阳，石聪等人俘虏了寿春二万多户人家返回。

后赵中山公石虎率领四万大军从轵关西进，攻打前赵的河东地区。响应他的有五十多个县，随后又进军攻打蒲阪。前赵君主刘曜派河间王刘述征调氐族、羌族的兵力驻守秦州，防备张骏和杨难敌，自己则率领朝廷内外的精锐水陆军队救援蒲阪，从卫关以北渡过黄河。石虎害怕了，率军后退。刘曜追击，八月，在高候追上石虎，与他交战，大败石虎军队，斩杀了石瞻。尸体连绵二百多里，缴获的物资兵器数以亿计，石虎逃奔朝歌。刘曜从大阳渡过黄河，攻打驻守金墉的石生，挖开千金堨引水灌城。又分派将领攻打汲郡、河内，后赵的荥阳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张进等人都投降了他。襄国上下大为震动。

张骏整治军队，想趁虚袭击长安。理曹郎中索询劝谏说：“刘曜虽然东征，但他儿子刘胤驻守长安，不好对付。就算小有所获，他要是放弃东方的谋划，回来和我们较量，灾祸的发生就难以估量了。”张骏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苏峻的心腹路永、匡术、贾宁听说祖约战败，担心事情不能成功，劝苏峻杀尽司徒王导等大臣，另立自己的心腹。苏峻向来敬重王导，没答应。路永等人便对苏峻产生了二心，王导派参军袁耽暗中引诱路永归顺。九月戊申日，王导带着两个儿子和路永一起逃奔白石垒。袁耽是袁涣的曾孙。

陶侃、温峤等人和苏峻长时间对峙，没能决出胜负。苏峻分派将领向东、西方向攻掠，大多取得胜利，人心惶惶。逃到西边军队中的朝廷官员都说：“苏峻狡猾且有胆识决断，他的部下勇猛，所向无敌。如果从上天要讨伐有罪之人来说，苏峻最终会灭亡；但就眼下局势而言，不容易除掉他。”温峤生气地说：“你们这些人胆小懦弱，竟然还称赞叛贼！”后来多次作战不胜，温峤也害怕了。

温峤的军队粮草耗尽，向陶侃借粮。陶侃生气地说：“您之前说不愁没有良将和军粮，只希望我来做主帅。现在多次作战都败北，良将在哪里呢！荆州与胡、蜀两敌相接，要防备意外；如果再没有粮食，我就想西归，再想别的好办法。慢慢再来消灭叛贼，也不算晚。”温峤说：“军队取胜在于团结，这是古代好的教训。光武帝在昆阳取胜，曹操在官渡攻克敌军，都是以少胜多，凭借道义的缘故。苏峻、祖约是小人，凶逆滔天，还怕消灭不了他们吗！苏峻因屡次取胜而骄傲，自认为无人能敌，现在向他挑战，可一鼓作气擒获他。怎能放弃即将成功的功业，考虑后退的计策呢！况且天子被幽禁逼迫，国家危急，这正是天下臣子效命的时候。我等和您都受国家恩惠，事情如果成功，君臣就共享福运；如果失败，就该粉身碎骨来告慰先帝。现在的形势，道义上不容退缩，就像骑在虎背上，怎能中途下来呢！您如果违背众人独自返回，人心必定沮丧；使众人沮丧而坏了大事，义旗就会转而指向您了。”毛宝对温峤说：“我能留住陶公。”于是去劝陶侃说：“您本来应该镇守芜湖，作为南北的援军，之前已经东下，按形势不能返回。而且军政方面有进无退，不只是为了整齐三军，显示必死的决心，也因为后退没有依靠，最终会灭亡。过去杜弢不是不强大，您最终消灭了他，怎么到了苏峻这里，就偏偏不能打败呢！叛贼也怕死，不是都勇猛，您可以试着给我兵力，让我上岸切断叛贼的物资粮草。如果我不能立功，然后您再离开，人心也不会有遗憾了。”陶侃同意了，加授毛宝为督护，派他前去。竟陵太守李阳劝陶侃说：“现在大事如果不成功，您即使有粮食，怎么能吃得上呢！”陶侃于是分五万石米给温峤的军队。毛宝烧毁了苏峻在句容、湖孰的物资储备，苏峻的军队缺乏粮食，陶侃便留下不走了。

**、韩晃等人猛攻大业垒，堡垒中缺水，人们喝粪水。郭默害怕了，暗中突围出去，留下士兵防守。郗鉴在京口，士兵们听说后都变了脸色。参军曹纳说：“大业垒是京口的屏障，一旦失守，叛贼就会直接打来，难以抵挡。请返回广陵，等待日后再举事。”郗鉴召集僚属，斥责曹纳说：“我受先帝临终托付的重任，就算死在九泉之下，也不足以报答。现在强敌在附近，众人心中危急，你是心腹助手，却滋生异端，将怎么率领义兵，安定三军呢！”郗鉴要杀他，过了很久才释放。

陶侃准备救援大业垒，长史殷羡说：“我们的士兵不熟悉步战，救援大业垒如果不能取胜，大事就完了。不如猛攻石头城，那么大业垒之围自然会解除。”陶侃听从了他的建议。殷羡是殷融的哥哥。

庚午日，陶侃统领水军奔向石头城。庾亮、温峤、赵胤率领一万步兵从白石垒向南进发，想挑战。苏峻率领八千人迎战，派他儿子苏硕和部将匡孝分兵先逼近赵胤的军队，打败了赵胤。苏峻正在慰劳将士，乘着醉意望见赵胤逃跑，说：“匡孝能打败敌人，我难道不如他吗！”于是丢下自己的部队，和几个骑兵向北冲阵，没能冲进去，准备退回白木陂，马被绊倒，陶侃的部将彭世、李千等人用矛刺他，苏峻坠马，被斩首分尸，尸骨被焚烧，三军都欢呼万岁。剩下的人溃不成军。苏峻的司马任让等人共同拥立苏峻的弟弟苏逸为主，关闭城门自守。温峤于是设立行台，向远近发布公告，凡是原来的官吏中二千石以下的，都让他们到行台来，于是前来的人很多。韩晃听说苏峻死了，率军赶赴石头城。管商、弘徽攻打庱亭垒，督护李闳、轻车长史滕含打败了他们。滕含是滕修的孙子。管商逃到庾亮那里投降，剩下的人都归附了**。

冬季十一月，后赵王石勒想亲自率军救援洛阳，僚佐程遐等人坚决劝谏说：“刘曜孤军深入千里，势必不能持久。大王不应亲自出动，出动不会万无一失。”石勒大怒，按着剑呵斥程遐等人出去。于是赦免徐光，召见他说：“刘曜凭借一战的胜利，围攻洛阳，普通人都认为他锋芒不可阻挡。刘曜带着十万甲士，攻打一座城一百天也没攻克，军队疲惫，士兵懈怠，用我们刚刚精锐的军队攻击他，可以一战擒获他。如果洛阳失守，刘曜必定会进军冀州送死，从黄河以北席卷而来，我们的事业就完了。程遐等人不想让我去，你认为怎么样？”徐光回答说：“刘曜凭借高候之战的势头，不能进军逼近襄国，反而据守金墉，他的无能由此可知。以大王的威势谋略对付他，他必定会望风而逃。平定天下，在此一举，不能失去机会。”石勒笑着说：“徐光说得对。”于是让内外戒严，有劝谏的人斩首。命令石堪、石聪和豫州刺史桃豹等人各自统领现有兵力在荥阳会合；中山公石虎进军占据石门，石勒自己统领四万步兵骑兵奔赴金墉，从大堨渡过黄河。石勒对徐光说：“刘曜在成皋关布下重兵，是上策；在洛水设防，是中策；坐守洛阳，就会被擒了。”十二月乙亥日，后赵各路军队在成皋集结，有六万步兵，二万七千骑兵。石勒见前赵没有守军，大喜，举手指天，又拍着额头说：“这是天意啊！”命令士兵轻装前进，口中衔枚，秘密从巩县、訾县之间出兵。

前赵君主刘曜专门和宠臣饮酒博戏，不安抚士兵；身边有人劝谏，刘曜发怒，认为是妖言，把劝谏的人杀了。听说石勒已经渡过黄河，才商议增加荥阳的守军，堵塞黄马关。不久，洛水的侦察兵和后赵的前锋交战，擒获羯人送到刘曜那里。刘曜问：“大胡自己来了吗？他的兵力有多少？”羯人说：“大王亲自前来，军势很盛。”刘曜脸色大变，下令解除对金墉的包围，在洛水西边布阵，有十多万人，南北绵延十多里。石勒望见，更加高兴，对身边的人说：“可以祝贺我了！”石勒率领四万步兵骑兵进入洛阳城。

己卯日，中山公石虎率领三万步兵从城北向西，攻打前赵的中军，石堪、石聪等人各率八千精锐骑兵从城西向北，攻击前赵的前锋，在西阳门展开大战。石勒亲自穿上铠甲，从阊阖门出击，夹击敌军。刘曜从小就爱喝酒，晚年更甚，将要作战时，喝了几斗酒。他常骑的赤马无故停下，便换乘小马。等到出发，又喝了一斗多酒。到了西阳门，指挥军队到平地布阵。石堪趁机攻击，前赵军队大败。刘曜醉得昏昏沉沉后退，马陷入石渠，他掉到冰上，受伤十多处，有三处是穿透身体的，被石堪擒获。石勒于是大败前赵军队，斩杀五万多人。下令说：“我想要擒获的只是一个人，现在已经擒获。命令将士收敛锋芒，给他们留下投降的道路。”

刘曜见到石勒，说：“石王，还记得我们在重门的盟约吗？”石勒让徐光回应他：“今天的事，是上天安排的，还说这些干什么！”乙酉日，石勒班师回朝。派征东将军石邃带兵护送刘曜。石邃是石虎的儿子。刘曜伤势很重，被放在马车上，让医生李永跟他同乘。己亥日，到达襄国，把刘曜安置在永丰小城，给他妓妾，派重兵包围看守。石勒让刘岳、刘震等人带着男女家属穿着华丽的衣服去见刘曜，刘曜说：“我以为你们早就化为灰土了，石王仁慈宽厚，才保全你们到现在啊！我杀了石佗，心中很是愧疚。今天的灾祸，是我应得的。”石勒留他们和刘曜宴饮一整天才离开。石勒让刘曜给太子刘熙写信，劝他赶快投降；刘曜却只告诫刘熙和大臣们“要尽力维护国家，不要因为我而改变心意”。石勒见了信很反感，过了很久，就杀了刘曜。

这一年，成汉献王李骧去世，他的儿子征东将军李寿因奔丧回到成都。成汉君主李雄任命李玝为征北将军、梁州刺史，代替李寿驻守晋寿。

咸和四年（己丑年，公元329年）

春天正月，光禄大夫陆晔和弟弟尚书左仆射陆玩劝说匡术，献出苑城归附西边的军队；百官都赶到那里，推举陆晔统领宫城军事。陶侃命令毛宝防守南城，邓岳防守西城。

右卫将军齐超、侍中钟雅和建康令管旆等人谋划侍奉皇帝逃出城投奔西边的军队，事情泄露，苏逸派部将平原人任让带兵进宫抓捕齐超、钟雅。皇帝抱着他们悲痛哭泣说：“还给我侍中、右卫！”任让强行夺走并杀了他们。当初，任让年轻时品行不端，太常华恒担任本州大中正，降低了他的品级。后来任让成了苏峻的部将，仗势杀了很多人，但见到华恒总是很恭敬，不敢放纵施暴。等到钟雅、刘超死后，苏逸想一起杀了华恒，任让全力保护，华恒才得以幸免。

冠军将军赵胤派部将甘苗到历阳攻打祖约，戊辰日，祖约夜里率领亲信几百人投奔后赵，他的部将牵腾率领部众出城投降。

苏逸、苏硕、韩晃合力攻打台城，烧毁了太极东堂和秘阁，毛宝登上城墙，射杀了几十人。韩晃对毛宝说：“你以勇猛果敢闻名，为什么不出来交战？”毛宝说：“你以健将闻名，为什么不进来交战？”韩晃笑着退走了。

前赵太子刘熙听说父亲刘曜被擒，十分害怕，和南阳王刘胤谋划向西退守秦州。尚书胡勋说：“现在虽然君主被俘，但国土还完整，将士没有叛乱，应当合力抵抗；如果抵抗不住，再逃也不晚。”刘胤发怒，认为他动摇军心，杀了他，然后率领百官逃奔上邽，各地方长官也都放弃自己的防地跟随着他，关中大乱。将军蒋英、辛恕率领几十万部众占据长安，派使者向后赵投降，后赵派石生率领洛阳的军队赶赴长安。

二月丙戌日，各路军队攻打石头城。建成长史滕含攻击苏逸，大败敌军。苏硕率领几百名骁勇士兵，渡过淮河交战，温峤攻击并斩杀了他。韩晃等人害怕了，率领部众到曲阿投奔**，因为城门狭窄不能出去，士兵互相踩踏，死了上万人。西边的军队擒获苏逸，杀了他。滕含的部将曹据抱着皇帝投奔温峤的船，大臣们见到皇帝，磕头哭泣请罪。杀了西阳王司马羕，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司马播、司马充，孙子司马崧和彭城王司马雄。陶侃和任让有旧交情，为他请求免死。皇帝说：“这是杀了我的侍中、右卫的人，不能赦免。”于是杀了任让。司徒王导进入石头城，让人取出原来的符节，陶侃笑着说：“苏武的符节好像不是这样的。”王导露出惭愧的神色。丁亥日，大赦天下。

**怀疑弘徽等人对自己有二心，把他们都杀了，率领水军从延陵准备进入吴兴。乙未日，扬烈将军王允之与他交战，大败**，俘获一万多男女。**又和韩晃、马雄等人率领轻装军队向西奔向故鄣，郗鉴派参军李闳追击，在平陵山追上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当时宫殿化为灰烬，把建平园作为皇宫。温峤想迁都豫章，三吴的豪门请求迁都会稽，两种意见争论不休没有决定。司徒王导说：“孙权、刘备都说‘建康是帝王的居所’。古代的帝王，不一定因为国家贫富而迁都。如果致力于节俭，还担心什么衰败！如果不重视农业生产，再肥沃的土地也会变成废墟。况且北方的敌人像游魂一样，窥伺我们的空隙，一旦显示软弱，逃到蛮越之地，从声望和实际情况来看，恐怕不是好计策。现在只应该用安定来镇抚天下，人心自然会安定。”于是不再迁都。任命褚翜为丹杨尹。当时经过战乱，百姓和财物都很凋敝，褚翜收拢逃亡的人，京城才安定下来。

壬寅日，把湘州并入荆州。

三月壬子日，评定平定苏峻的功劳，任命陶侃为侍中、太尉，封长沙郡公，加授都督交、广、宁州诸军事；郗鉴为侍中、司空、南昌县公；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授散骑常侍、始安郡公；陆晔晋升爵位为江陵公；其余被赐爵为侯、伯、子、男的人很多。卞壸和他的两个儿子卞眕、卞盱，桓彝、刘超、钟雅、羊曼、陶瞻，都被追赠谥号。路永、匡术、贾宁，都是苏峻的同党；苏峻还没失败时，路永等人离开苏峻归顺朝廷，王导想赏给他们官爵。温峤说：“路永等人都是苏峻的心腹，首先制造祸乱，罪行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后来虽然悔悟，但不足以抵消之前的罪行；能保全性命，已经很幸运了，怎么能再褒奖宠信他们呢！”王导才作罢。

陶侃因为江陵偏远，移镇巴陵。朝廷商议想留温峤辅佐朝政，温峤因为王导是先帝任命的人，坚决推辞回到藩镇；又因为京城荒凉残破，物资供应不足，就留下物资储备和器具，然后返回武昌。

皇帝逃出石头城时，庾亮见到皇帝，磕头哽咽，皇帝下诏让庾亮和大臣们一起登上御座。第二天，庾亮又磕头谢罪，请求退休，想全家逃到山海之中。皇帝派尚书、侍中拿着手诏安慰说：“这是国家的灾难，不是舅舅的责任。”庾亮上奏章自己陈述：“祖约、苏峻放纵行凶叛逆，罪过由我引发，就算被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告慰七庙的神灵，弥补天下人的指责。朝廷又有什么理由把我归在人列，我又有什么脸面活在人世！希望陛下虽然宽恕我，保全我的性命，也应该抛弃我，任凭我自生自灭，那么天下人大概就知道劝善戒恶的纲纪了。”皇帝下优抚诏书不允许。庾亮又想逃到山海，从暨阳向东出发；皇帝下诏有关部门没收他的船只。庾亮于是请求到外镇效力，出任都督豫州、扬州的江西、宣城诸军事、豫州刺史，兼宣城内史，镇守芜湖。

陶侃、温峤讨伐苏峻时，传布檄文给各州郡长官，让他们各自领兵救援朝廷。湘州刺史益阳侯卞敦拥兵不赴援，又不给军粮，只派督护率领几百人跟随大军而已，朝廷内外没有不感到奇怪和感叹的。等到苏峻被平定，陶侃上奏卞敦阻碍军队，观望不赴国难，请求用囚车把他押解到廷尉治罪。王导认为战乱之后，应该加以宽恕，调任卞敦为安南将军、广州刺史；卞敦因病不赴任，征召为光禄大夫、兼少府。卞敦忧郁愧疚而死，追赠本官，加授散骑常侍，谥号为敬。

臣司马光说：“庾亮以皇亲国戚的身份辅佐朝政，首先引发祸端，国家破灭君主危难，自己却苟且逃脱；卞敦位列方镇，兵马粮草都充足，朝廷颠覆，却坐观胜负。作为臣子的罪过，没有比这更大的了！既不能依法严惩，又用宠信和爵位回报他们，晋朝没有法度，由此也可以知道了。承担这个责任的，难道不是王导吗！”

改封高密王司马纮为彭城王。司马纮是司马雄的弟弟。

夏天四月乙未日，始安忠武公温峤去世，安葬在豫章。朝廷想在元帝、明帝两座陵墓北边为他建造大墓，太尉陶侃上奏说：“温峤的忠诚显扬于圣世，功勋道义感动人神。如果他死后有知，怎会乐意今天这种劳民伤财的事！希望陛下施予慈恩，停止移葬之事。”皇上下诏听从了他的建议。

朝廷任命平南军司刘胤为江州刺史。陶侃、郗鉴都说刘胤没有担任地方长官的才能，司徒王导不听。有人对王导的儿子王悦说：“如今大难之后，法纪松弛。从江陵到建康三千多里，流民数以万计，分布在江州。江州是国家的南部屏障，要害之地，而刘胤凭着奢侈的本性，闲散地应对局面，就算没有外部变故，也必定会有内部祸患。”王悦说：“这是温峤的意思。”

秋天八月，前**阳王刘胤率领几万部众从上邽奔赴长安，陇东、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风、始平各郡的戎人、汉人都起兵响应他。刘胤在仲桥驻军；石生环城固守，后赵中山公石虎率领两万骑兵救援。九月，石虎在义渠大败前赵军队，刘胤逃回上邽。石虎乘胜追击，尸体连绵千里。上邽溃败，石虎擒获前赵太子刘熙、南阳王刘胤以及他们的将领、王公、卿校以下三千多人，全部杀掉，把前赵朝廷的文武官员、关东流民、秦雍地区的大族九千多人迁到襄国；又在洛阳活埋了五郡的屠各部落五千多人。石虎进军河西攻打集木且羌，攻克了那里，俘获几万人，秦、陇地区全部平定。氐王蒲洪、羌人首领姚戈仲都向石虎投降，石虎上表推荐蒲洪监管六夷军事，姚戈仲为六夷左都督。把氐族、羌族十五万户迁到司州、冀州。

当初，陇西鲜卑人乞伏述延居住在苑川，侵吞兼并邻近部落，兵马强盛。等到前赵灭亡，乞伏述延害怕了，迁到麦田。乞伏述延去世后，儿子乞伏傉大寒继位；乞伏傉大寒去世，儿子乞伏司繁继位。

江州刺史刘胤骄横奢侈一天比一天厉害，专门从事商业买卖，聚敛财物达百万，纵酒沉溺享乐，不关心政事。冬天十二月，皇上下诏征召后将军郭默为右军将军。郭默喜欢做边将，不愿在朝廷担任警卫，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刘胤。刘胤说：“这不是你能明白的。”郭默将要赴任，向刘胤请求资助，刘胤不给，郭默因此怨恨刘胤。刘胤的长史张满等人向来轻视郭默，有时赤身露体地见他，郭默常常恨得咬牙切齿。腊日那天，刘胤送给郭默猪肉和酒，郭默当着送信人的面把东西扔到水里。恰逢有关部门上奏说：“如今朝廷空虚，百官没有俸禄，只依靠江州的漕运，而刘胤的商队在路上接连不断，因私利耽误公事，请求罢免刘胤的官职。”诏书下达后，刘胤不立即认罪，还在为自己申辩。侨居的人盖肫抢掠别人的女儿做妻子，张满让他把女孩送回家，盖肫不听，却对郭默说：“刘江州不接受罢免，暗中有反叛的图谋，和张满等人日夜商议，只忌惮您一人，想先除掉您。”郭默信以为真，率领他的部下等到天亮城门打开时袭击刘胤。刘胤的将领官吏想抵抗郭默，郭默呵斥他们说：“我奉诏讨伐罪人，敢动的人诛灭三族！”于是进入内室，把刘胤拉下来斩杀了；出来后，抓了刘胤的僚属张满等人，诬陷他们犯了大逆之罪，全部斩杀。把刘胤的首级传送到京城，伪造诏书，向内外宣告。抢掠了刘胤的女儿和众妾以及金银财宝回到船上，起初说要顺流而下到都城，不久后停留在刘胤过去的府第。招引谯国内史桓宣，桓宣坚守不从。

这一年，贺兰部和各部落首领共同拥立拓跋翳槐为代王，代王拓跋纥那逃奔到宇文部。拓跋翳槐派他的弟弟拓跋什翼犍到后赵做人质请求讲和。

河南王吐延，勇猛但多猜忌，羌人首领姜聪刺杀他；吐延不拔剑，召来他的将领纥抦泥，让他辅佐自己的儿子叶延，驻守在白兰，然后拔剑而死。叶延孝顺好学，认为礼制中“公孙的儿子可以用祖父的字作为姓氏”，于是给自己的国家取名为吐谷浑。

咸和五年（庚寅年，公元330年）

春天正月，刘胤的首级送到建康。司徒王导因为郭默骁勇难以控制，己亥日，大赦天下，把刘胤的首级挂在大航示众，任命郭默为江州刺史。太尉陶侃听说后，拍着袖子站起来说：“这一定是假的。”立刻领兵讨伐郭默。郭默派使者送上妓妾和绢帛，并且抄录中诏呈给陶侃。陶侃的僚属大多劝谏说：“郭默没有诏书，怎敢做这种事！如果要进军，应该等待诏书回复。”陶侃神色严厉地说：“国家年幼，诏令出自个人心意。刘胤被朝廷礼遇，虽然担任地方长官不称职，怎么会随便加以极刑！郭默依仗勇猛，所到之处贪婪残暴；因为大难刚过，法纪宽松，想趁机横行霸道罢了！”派使者上奏陈述情况，并且给王导写信说：“郭默杀了地方长官就任用他做地方长官，要是害了宰相就要做宰相吗？”王导于是收起刘胤的首级，给陶侃回信说：“郭默占据长江上游的地势，加上有现成的船只，所以暂时容忍，让他占据那个地方，朝廷得以暗中戒备；等您的军队到达，迅速赶赴支援，这难道不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来成就大事吗！”陶侃笑着说：“这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纵容叛贼啊！”

豫州刺史庾亮也请求讨伐郭默。皇上下诏加授庾亮为征讨都督，率领两万步兵骑兵前去和陶侃会合。

西阳太守邓岳、武昌太守刘诩都怀疑桓宣和郭默同谋。豫州西曹王随说：“桓宣连祖约都不依附，怎会肯和郭默同谋呢！”邓岳、刘诩派王随到桓宣那里观察，王随劝桓宣说：“您心里虽然不是这样，但无法自己表明，只有把贤子交给我。”桓宣于是派他的儿子桓戎和王随一起去迎接陶侃。陶侃征召桓戎为属官，上奏推荐桓宣为武昌太守。

二月，后赵群臣请求后赵王石勒即皇帝位；石勒于是称大赵天王，代行皇帝职权。立妃子刘氏为王后，世子石弘为太子。任命他的儿子石宏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单于，封秦王；石斌为左卫将军，封太原王；石恢为辅国将军，封南阳王。任命中山公石虎为太尉、尚书令，进爵位为王；石虎的儿子石邃为冀州刺史，封齐王；石宣为左将军；石挺为侍中，封梁王。又封石生为河东王，石堪为彭城王。任命左长史郭敖为尚书左仆射，右长史程遐为右仆射、兼吏部尚书，左司马夔安、右司马郭殷、从事中郎李凤、前郎中令裴宪，都为尚书，参军事徐光为中书令、兼秘书监。其余文武官员，封官授爵各有等差。

中山王石虎发怒，私下对齐王石邃说：“主上自从定都襄国以来，安居帝位坐享其成，让我亲身经历箭石，二十多年，向南擒获刘岳，向北赶跑索头，向东平定齐、鲁，向西平定秦、雍，攻克十三个州。成就大赵基业的是我；大单于的职位应当授予我，如今却给了那个黄口小儿，想到这就让人憋气，睡不着吃不下！等主上驾崩后，他们不值得再留下后代了。”

程遐对石勒说：“天下大致平定，应当明确逆顺的区别，所以汉高祖赦免季布，斩杀丁公。大王自从起兵以来，见到对自己君主忠诚的人就褒奖，对背叛君主不尽臣节的人就诛杀，这是天下人归顺您盛德的原因。如今祖约还活着，我私下感到疑惑。”安西将军姚弋仲也这样说。石勒于是收捕祖约，连同他的亲属内外一百多人全部诛杀，妻妾儿女分赐给各胡人。

当初，祖逖有个胡人奴仆叫王安，祖逖很喜欢他。在雍丘时，祖逖对王安说：“石勒和你是同一种族，我也不在乎你一个人。”送给他丰厚的财物让他离开。王安凭着勇猛能干，在后赵做官，任左卫将军。等到祖约被诛杀，王安感叹说：“怎能让祖逖没有后代呢？”于是到刑场观看。祖逖的庶子祖道重，才十岁，王安偷偷把他抱回来，藏起来，让他换了衣服做了和尚。等到石氏灭亡后，祖道重才回到江南。

郭默想向南占据豫章，恰逢太尉陶侃的军队到达，郭默出战，失利，进城固守，聚集米做成堡垒，来显示粮食充足。陶侃修筑土山逼近他。三月，庾亮的军队到达湓口，各路军队大规模集结。夏天五月乙卯日，郭默的部将宋侯捆绑着郭默父子出城投降。陶侃在军门斩杀郭默，把首级传送到建康，同党被杀死的有四十人。皇上下诏任命陶侃都督江州，兼刺史；任命邓岳都督交、广诸军事，兼广州刺史。陶侃回到巴陵，接着移镇武昌。庾亮回到芜湖，推辞爵位赏赐不接受。

后赵将领刘征率领几千人，渡海劫掠东南各县城，杀死了南沙都尉许儒。

张骏趁着前赵灭亡，又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土地，一直到狄道，设置了五个屯护军，与后赵划分边界。六月，后赵派鸿胪孟毅授予张骏征西大将军、凉州牧，加九锡。张骏以做后赵的臣子为耻，不接受任命，还扣留了孟毅不让他回去。

当初，丁零人翟斌世代居住在康居，后来迁到中原，到这时向后赵朝见；后赵任命翟斌为句町王。

后赵群臣坚持请求石勒正式称帝，秋季九月，赵王石勒即位为皇帝。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平。文武官员都得到不同程度的封官晋爵。立他的妻子刘氏为皇后，太子石弘为皇太子。

石弘喜欢写文章，亲近敬重儒雅质朴的人。石勒对徐光说：“大雅（石弘字）性情沉静，一点都不像武将家的儿子。”徐光说：“汉高祖在马上夺取天下，汉文帝以清静无为治理天下。圣人的后代，必定有能消除残暴、废除杀戮的人，这是上天的规律。”石勒十分高兴。徐光趁机劝说：“皇太子仁孝温和恭敬，中山王石虎凶暴多诈，陛下一旦去世，我担心国家就不是太子能拥有的了。应该逐渐削夺中山王的权力，让太子早日参与朝政。”石勒心里同意，但没能照做。

后赵荆州监军郭敬侵犯襄阳。南中郎将周抚监管沔北军事，驻守襄阳。后赵君主石勒用驿马传送诏书命令郭敬退守樊城，让他把旗帜收起来，寂静得像没人一样，还说：“如果对方派人侦察，就告诉他们：‘你们要好好防守，七八天后，大批骑兵就会到，到时候相互策应，你们就跑不掉了。’”郭敬让人在渡口给马洗澡，循环往复，昼夜不停。侦察的人回去告诉周抚，周抚以为后赵大军来了，很害怕，逃到武昌。郭敬进入襄阳，中原流民全部向后赵投降；魏该的弟弟魏遐率领部众从石城投降郭敬。郭敬拆毁襄阳城，把百姓迁到沔北，在樊城筑城驻守。后赵任命郭敬为荆州刺史。周抚因罪被免官。

休屠王羌背叛后赵，后赵河东王石生打败了他，羌逃到凉州。西平公张骏害怕了，送回孟毅，派长史马诜向后赵称臣进贡。

朝廷改建新宫。甲辰日，改封乐成王司马钦为河间王，封彭城王司马纮的儿子司马浚为高密王。

冬季十月，成汉大将军李寿统领征南将军费黑等人攻打巴东、建平，攻了下来。巴东太守杨谦、监军毋丘奥退守宜都。

咸和六年（辛卯年，公元331年）

春季正月，后赵刘征又侵犯娄县，劫掠武进，郗鉴击退了他。

三月壬戌日初一，发生日食。

夏季，后赵君主石勒到邺县，准备营建新宫；廷尉上党人续咸苦苦劝谏，石勒发怒，想杀了他。中书令徐光说：“续咸的话就算不能采用，也应当宽容他，怎能因为直言就杀列卿呢！”石勒感叹说：“做君主的，竟然不能自己做主到这种地步吗！普通人家里有百匹财产，还想买住宅，何况我富有四海呢！这宫殿终究是要建的，暂且下令停工，来成全我的直臣的正气。”于是赏赐续咸一百匹绢、一百斛稻。又诏令公卿以下官员每年举荐贤良方正之人，还让被举荐的人可以互相推荐，来拓宽求贤的途径。在襄国城西修建明堂、辟雍、灵台。

秋季七月，成汉大将军李寿攻打阴平、武都，杨难敌投降了他。

九月，后赵君主石勒又营建邺宫，以洛阳为南都，设置行台。

冬季，在太庙举行蒸祭，诏令把祭肉送给司徒王导，并且让他不用下拜；王导称病推辞不敢接受。当初，皇帝即位时年幼，每次见到王导都要下拜，给王导的手诏里就说“惶恐言”，中书省起草的诏书就说“敬问”。有关部门商议：“元旦朝会时，皇帝应该尊敬王导吗？”博士郭熙、杜援议论，认为：“礼仪中没有拜臣子的条文，应该免除这种尊敬。”侍中冯怀议论，认为：“天子到辟雍，要拜三老，何况王导是先帝的师傅呢！应该表示充分的尊敬。”侍中荀弈议论，认为：“元旦朝会是三朝之首，应该明确君臣的礼仪，不应该表示尊敬。如果是其他时候的小型聚会，自然可以尽礼。”皇帝下诏听从荀弈的意见。荀弈是荀组的儿子。

慕容廆派使者给太尉陶侃送去书信，劝他起兵北伐，共同平定中原。僚属宋该等人共同商议，认为“慕容廆在一方立功，职位低而责任重，等级差别不明确，不足以镇服华、夷各族，应该上表请求提升慕容廆的官爵。”参军韩恒反驳说：“立功的人担心的是信义不显着，而不是名位不高。齐桓公、晋文公有匡扶天下的功劳，没有先求天子的任命来号令诸侯。应该整顿军备，消灭群凶，功成之后，九锡之礼自然会到来。这比起向君主求宠，不是更光荣吗！”慕容廆不高兴，把韩恒贬为新昌令。于是东夷校尉封抽等人上书陶侃的幕府，请求封慕容廆为燕王，代理大将军事务。陶侃回信说：“功成之后进升爵位，是古代的固定制度。车骑将军（慕容廆）虽然没能为朝廷摧毁石勒，但忠义之心十分真诚；现在我把你们的奏章上报朝廷，批准与否、快慢如何，就看朝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