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白话版 汉纪三十一 （公元23年－24年）

更始元年（公元23年，癸未年），年初发生了一系列大事。

正月初一这天，汉兵联合下江兵，向王莽的将领甄阜、梁丘赐发起进攻，不仅斩杀了这两人，还歼灭王莽军队两万多人。接着，王莽的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带兵想去驻守宛城，刘演在淯阳与他们交战，把他们打得大败，顺势包围了宛城。

之前，青州、徐州一带的起义军虽然有几十万人，但一直没有文书、号令，也没有统一的旌旗和组织编制。可汉兵起义后，不仅将领们都有正式称号，还会发布文书传递消息。王莽听说后，心里开始害怕起来。

舂陵戴侯的曾孙刘玄当时在平林兵队伍里，号称更始将军。这时汉兵已经发展到十多万人，将领们商量着，这么多人得有个统一领导，大家觉得立个刘氏宗亲当首领，能更得人心。南阳的豪杰和王常等人都想立刘演；但新市、平林的将领们喜欢自由自在，害怕刘演太威严能干，反而觉得刘玄软弱好控制，就私下先决定立刘玄，之后才把刘演叫来告知这个决议。

刘演劝说道：“各位将军想立我们刘氏宗室，这份心意非常好。可现在青州、徐州的赤眉军有几十万人，要是他们听说南阳立了刘氏宗室，说不定也会拥立其他人。王莽还没消灭，咱们自己人先打起来，只会让天下人起疑心，削弱自身实力，不利于打败王莽。舂陵离宛城才三百里，这么着急称帝，会成为众人攻击的目标，给后人留下可乘之机，这不是好办法。不如先称王发号施令，以王的身份也足以指挥各位将领。要是赤眉军立的人贤能，咱们就去归附，他们肯定不会剥夺咱们的爵位。要是他们没立人，等咱们打败王莽，收服赤眉军，再称帝也不迟。”很多将领觉得有道理，可张卬却拔剑砍地，大声说：“做事犹豫不决就不会成功，今天这事不能再有别的意见！”众人只好同意。

二月初一，大家在淯水岸边的沙地上设坛，刘玄登上皇帝位。他面朝南方站着接受群臣朝拜，紧张得满脸是汗，连话都说不出来。随后刘玄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还任命族父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演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其他人也都封了九卿、将军等官职。但不少豪杰因此失望，很多人心里不服气。

王莽为了在表面上显得镇定，把自己的白头发、白胡子染黑，还立杜陵人史谌的女儿为皇后，又设置了后宫，按照公、卿、大夫、元士的级别，一共封了一百二十个妃嫔。

王莽还大赦天下，下诏书说：“王匡、哀章等人去征讨青州、徐州的盗贼，严尤、陈茂等人去讨伐前队（南阳郡）的叛贼，明确告诉他们，只要投降就能活命。要是还执迷不悟，我就派大司空、隆新公率领百万大军，把他们彻底消灭！”

三月，王凤和太常偏将军刘秀等人带兵攻打昆阳、定陵、郾县，都顺利拿下。王莽得知严尤、陈茂战败，赶紧派司空王邑乘驿站快马，和司徒王寻一起发兵去平定崤山以东地区。他征召了六十三位精通兵法的人担任军吏，任命身材高大的巨母霸为垒尉，还驱使老虎、豹子、犀牛、大象等猛兽随军，想借此壮大声势。王邑到洛阳后，各州郡挑选精兵，由州牧、郡守亲自率领，集合起来的有四十二万人，对外号称百万大军，还有在路上没到的，一路上旌旗飘扬，运送物资的车马接连不断。

五月，王寻、王邑向南从颍川出发，和严尤、陈茂的军队会合。汉兵将领们看到王寻、王邑的军队声势浩大，吓得掉头往回跑，躲进昆阳城，一个个惊慌失措，有的还想散伙，各自跑回原来的城池，守着老婆孩子和财物。刘秀说：“现在咱们兵力和粮草都少，敌人却很强大，只有齐心协力抵抗，才有取胜的希望；要是分散逃跑，谁都活不了。况且宛城还没打下来，没办法支援我们；昆阳一旦失守，用不了一天，咱们其他部队也都会被消灭。现在大家不一心抗敌、建功立业，难道只想守着老婆孩子和财物吗？”将领们生气地说：“刘将军怎么敢这么说话！”刘秀笑了笑就起身离开了。

这时，侦察兵回来报告：“大批敌军快到城北了，军队排成几百里长，根本看不到队尾。”将领们平时都看不起刘秀，可到了紧急关头，只好说：“还是请刘将军出个主意吧。”刘秀又给大家分析形势，讲解怎样才能取胜，将领们这才说：“就听刘将军的！”当时昆阳城里只有**千人，刘秀让王凤和廷尉大将军王常守城，自己在夜里带着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个人，从城南门出城，到外面去召集援兵。那时王莽的军队已经有近十万人到了城下，刘秀他们差点冲不出去。

王寻、王邑指挥军队包围昆阳，严尤劝王邑说：“昆阳城又小又坚固，现在称帝的刘玄在宛城，咱们赶紧带大军去攻打宛城，他们肯定会逃跑。宛城一破，昆阳自然就投降了。”王邑却说：“我以前围攻翟义，因为没活捉他，被皇帝责备。现在我带着百万大军，连一座城都攻不下来，怎么能显示军威？应该先把这座城屠了，踏着鲜血前进，一路高歌猛进，这样才痛快！”于是把昆阳围了几十层，扎下上百个营寨，战鼓声响几十里都能听见。他们还挖地道，用冲车撞城墙，万箭齐发，箭头像雨点一样落下，城里的人只能背着门板去打水。王凤等人请求投降，王寻、王邑不同意，他们觉得很快就能破城，根本不把战事当回事。严尤又说：“兵法上说‘围城要留缺口’，这样可以故意放些人出去，让宛城的敌军害怕。”王邑还是不听。

棘阳守长岑彭和前队贰严说一起守卫宛城，汉兵攻打了好几个月，城里粮食吃完了，甚至出现人吃人的惨状，最后只好献城投降。更始帝刘玄进城，把宛城作为都城。将领们想杀了岑彭，刘演说：“岑彭是郡里的大官，坚守城池，这是尽忠职守。现在咱们干大事，应该表彰忠义之士，不如封他官职。”于是刘玄封岑彭为归德侯。

刘秀赶到郾县、定陵，想把各营的军队全部调走。将领们舍不得财物，想分兵留守。刘秀说：“要是打败敌人，得到的珍宝会成千上万倍，还能成就大功；要是被敌人打败，脑袋都保不住了，还要财物有什么用！”将领们这才同意全部出兵。

六月初一，刘秀和各营军队一起进发，他亲自率领一千多步兵和骑兵当先锋，在离王莽大军四五里的地方摆开阵势。王寻、王邑派几千人迎战，刘秀带头冲锋，斩杀了几十个敌人。将领们高兴地说：“刘将军平时遇到小股敌人都胆小，今天见了大敌反而勇猛，真是奇怪！我们也往前冲，帮将军一把！”刘秀继续进攻，王寻、王邑的军队往后退，汉军各部乘胜追击，斩杀了成百上千的敌人。接连获胜后，汉军继续前进，将领们胆子越来越大，个个以一当百。刘秀又带着三千名不怕死的士兵，从城西水上冲击王莽军队的主力。王寻、王邑没把他们当回事，亲自带着一万多人迎战，还下令各营按兵不动，结果交战失利，其他营的大军也不敢擅自救援。王寻、王邑的阵势大乱，汉军乘胜猛攻，当场斩杀了王寻。昆阳城里的守军也擂鼓呐喊着冲出来，内外夹击，喊杀声震天动地。王莽的军队彻底崩溃，士兵们逃跑时互相踩踏，一百多里地都是尸体。

这时，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屋顶的瓦片都被掀飞，暴雨倾盆而下，滍川河水暴涨。那些老虎、豹子吓得直打哆嗦，士兵们跳进河里逃命，淹死的人成千上万，河水都被尸体堵塞得流不动了。王邑、严尤、陈茂骑着快马，踩着尸体过河逃走。汉军缴获了王莽军队的所有物资，多得数不清，搬运了一个多月都没搬完，剩下的只好烧掉。逃散的士兵各自跑回自己的郡，王邑只带着几千名从长安带来的精锐士兵逃回洛阳。关中地区的人听说后，都惊恐万分。

各地豪杰纷纷响应汉军，杀掉当地的州牧、郡守，自称将军，改用汉朝年号，等着更始帝下命令。短短一个月，全国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况。王莽听说汉军宣传他毒死了汉平帝，就在王路堂召集公卿大臣，打开当年为平帝祈福的金縢策书，哭着给大臣们看，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刘秀又去攻打颍川，没能攻下父城，就在巾车乡驻扎军队。颍川郡的官员冯异负责监督五个县，被汉军俘虏。冯异说：“我老母亲还在父城，希望能放我回去，我愿意献出五个县来报答您的恩德！”刘秀答应了。冯异回去后，对父城县长苗萌说：“其他将领大多残暴蛮横，只有刘将军所到之处不抢掠百姓，看他说话做事的样子，绝不是平庸之辈。”于是冯异和苗萌就带着五个县向刘秀投降了。

新市、平林的将领们见刘演兄弟威望和势力越来越大，就暗中劝更始帝刘玄找机会除掉他们。刘秀察觉不对劲，对刘演说：“情况不太妙。”刘演却笑着说：“这种事经常有，别放在心上。”

有一天，更始帝大宴将领，他借看刘演的宝剑为由头，想找机会动手。绣衣御史申徒建在一旁献上玉玦，暗示更始帝赶紧下决心，但更始帝胆小犹豫，没敢动手。刘演的舅舅樊宏提醒刘演：“申徒建这意思，是不是和当年范增劝项羽杀刘邦一样啊？”刘演却没当回事。

李轶原本和刘演兄弟关系很好，后来却开始讨好更始帝身边的新贵。刘秀告诫刘演：“这人不能再信了。”刘演却不听劝。刘演的部将刘稷，勇猛过人，听说刘玄被立为皇帝，生气地说：“当初起兵干大事的，是刘演兄弟！这刘玄算老几？”更始帝封刘稷为抗威将军，刘稷拒不接受。更始帝便和众将领带着几千士兵，先把刘稷抓起来，准备杀掉。刘演极力为刘稷争辩，李轶和朱鲔趁机劝更始帝，把刘演也一起抓起来，当天就把兄弟俩杀了，又让族兄光禄勋刘赐担任大司徒。

刘秀得知消息，急忙从父城赶到宛城，向更始帝请罪。刘演生前的下属来安慰刘秀，刘秀从不私下和他们谈论悲伤的话，只是深深自责，绝口不提自己在昆阳之战立下的功劳。他也不敢为刘演服丧，吃饭、说笑都和平常一样。更始帝反而觉得有些惭愧，任命刘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道士西门君惠对王莽的卫将军王涉说：“谶语说刘氏会复兴，国师公刘秀（此刘秀为王莽的国师刘歆，并非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名字就应了谶语。”王涉便和国师公刘歆、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汲密谋，打算带着手下的军队劫持王莽，向汉军投降，好保全家族。这年秋天七月，孙汲向王莽告发了这个阴谋。王莽召来董忠责问，当场将他打死，还让虎贲军拿斩马剑剁碎董忠的尸体，又把他的族人抓起来，用醋、毒药、利刃、荆棘，一股脑埋在同一个坑里。刘歆和王涉知道事情败露，只好自杀。王莽因为他们一个是亲戚，一个是老臣，怕家丑外扬，就没公开处理这件事。

此时王莽的军队在外接连战败，大臣在内反叛，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也顾不上远方的州郡了。他把王邑召回，任命为大司马，让大长秋张邯当大司徒，崔发当大司空，司中寿容苗欣为国师。王莽愁得吃不下饭，只能借酒浇愁，吃点鳆鱼解闷。看军报看得疲倦了，就趴在几案上打个盹，再也没法安稳躺在床上睡觉。

成纪人隗崔、隗义，上邽人杨广，冀人周宗一起起兵响应汉军，很快聚集了几千人，他们攻打平襄，杀了王莽的镇戎大尹李育。隗崔哥哥的儿子隗嚣，向来有名望，喜欢研究经书，被众人推举为上将军，隗崔任白虎将军，隗义任左将军。隗嚣派使者请来平陵人方望，让他担任军师。方望劝隗嚣在城外东边建一座汉高祖庙。七月己巳日，大家祭祀汉高祖、汉文帝、汉武帝，隗嚣等人都以臣子的身份行礼，杀马盟誓，要复兴汉朝，还向各州郡发布檄文，列举王莽的罪状。他们率领十万大军，杀了雍州牧陈庆、安定大尹王向，又派将领攻打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等地，都顺利拿下。

当初，茂陵人公孙述担任清水县长，很有能干的名声，后来升任导江卒正，驻守临邛。汉军起义后，南阳人宗成、商人王岑在汉中起兵响应，杀了王莽的庸部牧宋遵，聚集了几万人。公孙述派人迎接宗成等人，可他们到了成都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公孙述召集当地豪杰说：“天下人都受够了王莽，盼着刘氏复兴很久了，所以听说汉军来了，都争相迎接。可现在百姓无辜，妻儿却被他们掳掠，这哪是正义之师，分明是强盗！”于是，公孙述派人假扮成汉朝使者，给自己授予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的印绶，然后挑选精兵向西攻打宗成等人，将其斩杀，并收编了他们的队伍。

前钟武侯刘望在汝南起兵，严尤、陈茂前去投靠。八月，刘望称帝，任命严尤为大司马，陈茂为丞相。

王莽派太师王匡、国将哀章驻守洛阳。更始帝派定国上公王匡攻打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打武关，长安周边顿时人心惶惶。析县人邓晔、于匡在南乡起兵响应汉军，先攻打武关都尉朱萌，朱萌投降；接着杀了右队大夫宋纲，向西攻克湖县。王莽越来越焦虑，不知如何是好。崔发献计说：“古代国家有大灾难，就靠痛哭来消灾。咱们也应该向老天祷告求救。”王莽就带着群臣到南郊，讲述自己当皇帝的所谓“天命”，然后仰天大哭，哭得没了力气，就趴在地上磕头。不少太学生和老百姓也跟着天天来哭，王莽还给他们提供粥饭，哭得特别伤心的，直接封为郎官，一下子封了五千多人。

王莽又任命了九个将军，名号里都带“虎”字，让他们率领北军几万精兵向东迎战，并把这些将军的妻儿留在宫中当人质。当时皇宫仓库里还有六十多万斤黄金，其他财物也堆积如山，但王莽却越发吝啬，只给每个“虎将”手下的士兵四千钱。士兵们又怨又气，根本不想卖命打仗。这九位“虎将”到了华阴回溪，就守住险要之地，不敢前进。于匡、邓晔发起进攻，六位“虎将”战败逃走；其中两位逃回长安，打算以死谢罪，王莽派人责问死的人在哪里，两人只好自杀；另外四位直接逃跑了。剩下三位“虎将”收拢残兵，退守渭口的京师仓。邓晔打开武关，迎接汉军。李松率领三千多人赶到湖县，和邓晔一起攻打京师仓，却久攻不下。邓晔任命弘农掾王宪为校尉，让他带着几百人北渡渭河，进入左冯翊地界。李松派偏将军韩臣等人向西直扑新丰，打败了王莽的波水将军，一直追到长门宫。王宪向北打到频阳，所到之处，敌军纷纷投降。各县的大户人家也纷纷起兵，自称汉军将领，跟着王宪一起行动。李松、邓晔率军抵达华阴，长安附近的各路兵马也都汇聚到城下；又听说天水隗嚣的军队也要到了，大家都争着抢先入城，想抢头功，顺便大肆抢掠。

王莽赦免城中的囚犯，发给他们武器，还杀了猪，让囚犯们喝猪血盟誓：“谁不为新朝效力，鬼神都不会放过他！”派更始将军史谌带领这些囚犯出战。结果队伍刚渡过渭桥，囚犯们就一哄而散，史谌只能空手而回。各路兵马开始挖掘王莽妻儿、父母、祖辈的坟墓，焚烧棺椁，又烧毁九庙、明堂、辟雍，大火照亮了整个长安城。

九月初一，起义军从宣平门攻入长安。张邯遇上起义军，当场被杀；王邑、王林、王巡、带足恽等人分别带兵在北阙下抵抗，一直打到天黑，官员们纷纷逃跑。初二，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人怕被抢劫，也跟着起哄，他们放火烧了作室门，用斧头劈开敬法闼，大喊：“反贼王莽，还不出来投降！”大火蔓延到掖庭、承明殿，也就是黄皇室主（王莽女儿，汉平帝皇后）居住的地方。黄皇室主哀叹：“我还有什么脸面见汉朝的人！”说完就纵身跳入火海自尽。

王莽逃到宣室前殿躲避大火，火却紧追不放。他穿着深红色的礼服，手里拿着虞帝匕首，让天文郎在前面按着占卜用的式盘，自己则随着北斗星斗柄的方向转动座位，嘴里念叨：“上天赋予我圣德，汉军又能把我怎么样！”初三清晨，大臣们搀扶着王莽从前殿逃到渐台，想凭借池水阻挡追兵，还有一千多名公卿随从跟着。王邑日夜奋战，疲惫不堪，手下士兵死伤殆尽，他骑马冲进宫中，辗转逃到渐台，看见儿子侍中王睦正脱衣服准备逃跑，王邑大声呵斥，让他回来，父子俩一起保护王莽。起义军冲进宫殿，听说王莽在渐台，立刻将其重重包围。渐台上的人还在放箭抵抗，箭射完了，就和冲上来的士兵短兵相接。王邑父子、带足恽、王巡都战死，王莽躲进内室。傍晚时分，起义军冲上渐台，苗欣、唐尊、王盛等人都被杀死。商人杜吴杀了王莽，校尉东海人公宾就砍下王莽的头；士兵们争抢着分割王莽的尸体，为了抢夺尸块，互相残杀的就有几十人。公宾就拿着王莽的头去见王宪。王宪自封汉大将军，城中几十万士兵都归他指挥。他住进东宫，霸占王莽的后宫嫔妃，乘坐王莽的车马，使用王莽的仪仗。初六，李松、邓晔进入长安，将军赵萌、申屠建也随后赶到。众人以王宪私藏玉玺不献、霸占宫女、冒用天子仪仗的罪名，将他斩杀。王莽的首级被送到宛城，挂在集市上示众。百姓们纷纷冲上前击打王莽的头，有的人甚至割下他的舌头切碎解恨。

班固评论说：王莽出身外戚，早年克制自己、努力做事来博取名声，等他掌权辅佐朝政时，也为国家辛勤操劳，表面上走正道，这难道就是孔子说的“表面追求仁德，实际行为却相反”的人吗？王莽本就没有仁爱之心，还心怀奸邪，又凭借四位叔父积累的权势，趁着汉朝衰落、皇位继承人多次断绝，加上太皇太后长寿，能为他撑腰，这才肆意作恶，酿成篡权夺位的大祸。这么看来，他的得势也是天时，不全是人力造成的！等到他篡位称帝，国家颠覆的危险比夏桀、商纣时还严重，可王莽却还自以为像黄帝、虞舜一样圣明。他开始肆意妄为，施展威权诈术，祸害中原百姓，把战乱蔓延到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却还不满足。因此，四海之内的百姓都失去了活下去的乐趣，朝廷内外一片怨愤，各地纷纷起兵反抗。王莽的城池守不住，国家分崩离析，最终让天下城邑变成废墟，百姓深受其害。从史书有记载以来，那些乱臣贼子，论起他们造成的灾祸，没有比王莽更严重的！从前秦朝焚烧《诗经》《尚书》来推行自己的主张，王莽诵读《六经》来掩饰奸言，他们方法不同，下场却都一样，最终走向灭亡，大概都是为圣王开创基业扫除障碍罢了。

定国上公王匡率军攻克洛阳，活捉了王莽的太师王匡和哀章，随后将二人斩首。这年冬天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在汝南击杀了称帝的刘望，还一并诛杀了严尤和陈茂，周边郡县见状纷纷归降。

更始帝打算把都城迁到洛阳，任命刘秀代理司隶校尉一职，让他提前去整修宫殿和官府。刘秀到任后，组建了自己的下属团队，发布公文，依照汉朝旧例开展监察工作。当时三辅地区的官员和士人东行迎接更始帝，看到其他将领路过时，都戴着头巾，穿着女人的衣服，忍不住笑话他们。可等见到刘秀率领的司隶校尉下属，众人却满心欢喜，有些上了年纪的官吏甚至感动得落泪，说：“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到汉朝官员庄重威严的样子！”从此，有识之士都开始对刘秀心生向往。

更始帝在洛阳定都后，派遣使者到各个郡国传达消息：“率先投降的人，可以恢复原来的爵位！”使者来到上谷郡，上谷太守扶风人耿况出城迎接，并献上印绶。可使者收下印绶后，过了一夜也没归还的意思。功曹寇恂带着士兵去见使者，索要印绶，使者不给，还斥责道：“我是天子的使者，你一个功曹竟敢威胁我？”寇恂说：“我不敢威胁您，只是觉得您这样做事考虑不周。如今天下刚刚平定，您奉命出使，各郡国的人都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盼着。可您刚到上谷郡就失信于人，以后还怎么去号令其他郡县呢？”使者默不作声。寇恂干脆让手下人假传使者命令，把耿况召来，然后直接拿过印绶给耿况带上。使者没办法，只好依照皇帝的名义正式任命耿况，耿况这才安心回去。

宛城人彭宠、吴汉流亡到渔阳，同乡韩鸿作为更始帝的使者，到北方各州郡巡查，他依照皇帝旨意，任命彭宠为偏将军，代理渔阳太守事务，任命吴汉为安乐县令。更始帝还派使者劝降赤眉军。樊崇等人听说汉朝复兴，就留下军队，带着二十多位首领跟随使者来到洛阳，更始帝把他们都封为列侯。但这些人既没有封国食邑，留在原地的部众又渐渐有人叛离，于是他们又逃回了自己的营地。

王莽时期的庐江连率、颍川人李宪占据庐江郡，拥兵自重，自称淮南王。从前梁王刘立的儿子刘永来到洛阳，更始帝封他为梁王，以睢阳为都城。

更始帝想派亲近的大将去巡视河北地区，大司徒刘赐推荐说：“刘氏子弟中，只有刘秀可以担当此任。”朱鲔等人却认为不行，更始帝犹豫不决，刘赐再三劝说，他才任命刘秀代理大司马事务，持节北渡黄河，去安抚各州郡。同时，更始帝任命大司徒刘赐为丞相，让他先入关去修建宗庙和宫殿。

刘秀抵达河北后，每到一个郡县，都会考察当地官吏，罢免不称职的人，提拔有才能的人，公正地处理囚徒案件，废除王莽时期的严苛政令，恢复汉朝原来的官名。当地官吏和百姓都很高兴，争着拿着牛肉美酒前来慰劳，刘秀一概推辞不受。南阳人邓禹拄着拐杖追赶刘秀，在邺城追上了他。刘秀说：“我现在有权封官授爵，你大老远赶来，是想做官吗？”邓禹说：“不想。”刘秀又问：“那你想干什么？”邓禹回答：“只希望您能把威望和恩德传遍天下，我能为您效力，在历史上留下功名就够了！”刘秀笑着留他过夜，两人私下交谈。邓禹劝说道：“如今崤山以东还不安定，赤眉、青犊等起义军动辄有数万人。更始帝才能平庸，又不能独断专行，手下的将领都是平庸之辈，突然发迹，只想着钱财，靠武力争权夺利，每天只图自己享乐，没有一个是忠良明智、深谋远虑，能辅佐君主、安抚百姓的人。纵观古代圣人建立大业，靠的不过是顺应天时和把握人事两点。从天时来看，更始帝即位后，灾祸却不断发生；从人事来看，帝王大业不是平庸之人能承担的，天下分崩离析的形势已经很明显了。您就算建立了辅佐藩王的功劳，恐怕最终也难以成就大业。何况您向来品德高尚、功劳卓着，深受天下人信服，军队纪律严明，赏罚分明。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招揽英雄豪杰，收服民心，成就汉高祖那样的伟业，拯救天下百姓。以您的能力和谋略，平定天下不在话下。”刘秀听后非常高兴，从此让邓禹常留在自己身边，一起商量大计。每次任用将领，刘秀都会征求邓禹的意见，而邓禹推荐的人也都很称职。

自从哥哥刘演死后，刘秀每当独自待着的时候，就不吃酒肉，枕头上常常有哭泣的痕迹。主簿冯异见状，跪地叩头，宽慰他，刘秀连忙制止说：“你别乱说！”冯异趁机劝说道：“更始帝政治混乱，百姓无所依靠。就像人饿久了，随便吃点东西就觉得满足。如今您独当一面，应该派下属到各郡县巡视，向百姓宣扬您的恩德。”刘秀采纳了这个建议。骑都尉宋子人耿纯在邯郸拜见刘秀，回去后，他发现刘秀的下属团队和用兵方法与其他将领不同，于是主动与刘秀结交。

从前赵缪王的儿子刘林劝说刘秀，掘开列人县的河堤，用水淹赤眉军，刘秀没有听从，离开邯郸前往真定。刘林在赵、魏一带向来以行侠仗义闻名。王莽时期，长安有人自称是汉成帝的儿子刘子舆，被王莽杀掉了。邯郸的占卜师王郎趁机假冒刘子舆，谎称：“我的母亲本是汉成帝的歌女，曾看到黄气从天而降，于是怀有身孕。赵皇后想加害她，就用别人的孩子掉包，所以我才得以保全性命。”刘林等人信以为真，便与赵国的大豪强李育、张参等人谋划，共同拥立王郎为帝。此时民间正传言赤眉军要渡过黄河，刘林等人就四处宣扬“赤眉军要拥立刘子舆”，以此试探民心，很多百姓都信以为真。这年十二月，刘林等人率领几百辆车马，清晨冲进邯郸城，在王宫里拥立王郎为天子。王郎随后派遣将领攻打幽州、冀州各地，还向各州郡发布檄文，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的地区纷纷响应。

更始二年（公元24年）春天正月，大司马刘秀见王郎势力正盛，就向北巡视到蓟城。

申屠建、李松从长安赶来迎接更始帝迁都。二月，更始帝从洛阳出发。当初，三辅地区那些借名号诛杀王莽的豪杰，人人都盼着被封侯。申屠建斩杀王宪后，又扬言说：“三辅地区的人太狡猾，竟然一起杀了自己的君主。”当地官吏和百姓听了十分惶恐，所属各县纷纷聚众屯守，申屠建等人无法平定。更始帝到达长安后，下诏大赦天下，除了王莽的子孙，其他人的罪行一律赦免，这才平定了三辅地区。当时长安只有未央宫被焚毁，其余的宫室、帷帐、仓库、官府都完好如初，集市也和从前一样。更始帝住进长乐宫，登上前殿，郎官们按次序排列在庭院中。更始帝却满脸羞愧，低着头用手刮席子，不敢抬头看人。后来到达的将领觐见时，更始帝竟然问：“抢劫到了多少财物？”他身边的侍官都是在宫中任职很久的老官吏，听了这话，惊愕地互相看着。

李松和棘阳人赵萌劝说更始帝，应该给所有功臣封王。朱鲔则坚决反对，认为汉高祖曾立下盟约，不是刘氏宗亲不能封王。更始帝只好先封刘氏宗室：刘祉为定陶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刘嘉为汉中王，刘赐为宛王，刘信为汝阴王。之后又封王匡为泚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申屠建为平氏王，陈牧为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只有朱鲔推辞不接受封王，于是更始帝任命他为左大司马，宛王刘赐为前大司马，派他们和李轶等人镇守关东地区。又派李通镇守荆州，王常代理南阳太守事务。同时任命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让他们共同处理朝廷内部事务。

更始帝娶了赵萌的女儿为夫人，因此把政事都委托给赵萌，自己则日夜在后庭饮酒作乐。群臣有事想上奏，更始帝常常喝得大醉，无法接见，有时实在没办法，就只能让侍中坐在帷帐内代为听奏。赵萌的女儿韩夫人尤其嗜酒，每次陪更始帝饮酒时，看到常侍前来奏事，就生气地说：“皇上正陪我喝酒，偏要在这个时候拿事情来烦他！”说完起身，把书案都砸破了。赵萌大权独揽，肆意决定他人的生死。有郎吏向更始帝进言，说赵萌太过放纵，更始帝竟大怒，拔剑将进言者斩杀。从此，再也没人敢提这件事。更始帝还胡乱给各种小人物、厨子之类的人授予官爵，长安百姓为此编了顺口溜：“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意思是说厨房打杂的都能当中郎将，煮羊杂碎的都能做骑都尉，烤羊头的都能封关内侯。军师将军李淑上书劝谏说：“陛下成就大业，虽然借助了下江兵、平林兵的力量，但那只是临时应急的办法，不能在天下安定后还继续沿用。名分和官爵，是圣人都十分看重的。如今把官爵随意授予不恰当的人，却指望他们能带来哪怕万分之一的好处，就好比缘木求鱼、上山采珠，根本不可能实现。天下人看到这种情况，就会怀疑汉朝的国运！”更始帝看后勃然大怒，把李淑囚禁了起来。

那些在外的将领也都自行决定奖惩，各自任命州牧、太守，导致州郡设置混乱，百姓都不知道该听从谁的命令。就这样，关中地区的人心开始离散，全国各地也都心怀怨恨，纷纷反叛。

更始帝征召隗嚣和他的叔父隗崔、隗义等人入朝。隗嚣准备动身，军师方望觉得更始帝能不能成大事还不好说，劝他别去，隗嚣不听，方望写了封辞别信就走了。隗嚣等人到了长安，更始帝任命隗嚣为右将军，隗崔、隗义还保留原来的称号。

上谷太守耿况派二十一岁的儿子耿弇带着奏章去长安。走到宋子县时，正赶上王郎称帝。耿弇的随从孙仓、卫包说：“刘子舆（王郎）是成帝正统，不投靠他，还往哪儿去？”耿弇手按宝剑怒喝：“王郎就是个冒牌货，早晚得做俘虏！我到长安后，向朝廷请调渔阳、上谷的兵马，回来带着精锐骑兵，踏平这群乌合之众，就跟摧枯拉朽一样容易。你们连好坏都分不清，离灭族不远了！”孙仓、卫包听了，扭头就跑去投降王郎。

耿弇听说刘秀在卢奴，快马加鞭赶去拜见。刘秀留他任长史，一起往北到了蓟城。王郎发了悬赏令，谁能抓到刘秀，赏十万户食邑。刘秀让功曹令史王霸到集市上招募人去攻打王郎，结果集市上的人都哈哈大笑，对着王霸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王霸臊得满脸通红，只好回来。

刘秀想南撤，耿弇劝道：“南边都是王郎的人，不能往南走。渔阳太守彭宠是您老乡，上谷太守是我父亲，只要调动这两郡一万多骑兵，收拾邯郸不在话下。”可刘秀的亲信们都反对：“就是死也要头朝南，怎么能往北进虎口？”刘秀却指着耿弇说：“他就是咱们北上的引路人。”

这时，原广阳王的儿子刘接在蓟城起兵响应王郎，城里乱成一团，传说邯郸的使者马上就到，两千石以下的官员都出去迎接。刘秀赶紧驾车出逃，到了南城门，门已经关了。好不容易攻出城门，刘秀一行人日夜向南狂奔，连城都不敢进，饿了就在路边随便吃点东西。跑到芜蒌亭时，天气严寒，冯异给大家煮了碗豆粥暖身子。到饶阳县，众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刘秀只好冒充邯郸使者，进了驿站。驿站的官吏端上食物，随从们饿急了，抢着吃起来。官吏起了疑心，故意擂鼓几十通，大喊“邯郸将军到”，刘秀手下一听脸色都变了。刘秀刚要上车逃跑，又怕跑不掉，只好慢慢坐回去，说：“请邯郸将军进来吧。”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驾车离开。

一路上日夜兼程，顶着霜雪赶路，大家脸都被冻裂了。到下曲阳时，听说王郎的追兵就在后面，众人吓得不轻。到滹沱河边，侦察兵回来说：“河水结冰又融化，没船，过不去！”刘秀派王霸去查看，王霸怕吓着大家，就撒谎说：“冰面厚实，可以过河。”众人一听转忧为喜。刘秀笑着说：“侦察兵果然胡说！”等走到河边，河冰真的冻上了，刘秀让王霸保护大家过河，刚过去几个人，冰面就开始解冻。

到南宫县时，又碰上大风大雨，刘秀躲进路边的空房子里。冯异抱来柴火，邓禹点着火，刘秀对着灶台烤衣服，冯异又端来麦饭给大家充饥。到下博城西，众人迷了路，正不知所措时，一位白衣老人指着路说：“加把劲！信都郡还在为更始帝坚守，离这儿八十里。”刘秀赶紧往信都郡赶。

当时大多数郡国都投降了王郎，只有信都太守任光、和戎太守邳肜不肯屈服。任光正发愁孤城难守，听说刘秀来了，高兴得不行，官吏百姓都欢呼万岁。邳肜也从和戎赶来会合。有人提议借着信都的兵力护送刘秀回长安，邳肜反对说：“百姓想念汉朝很久了，所以更始帝称帝天下响应。王郎不过是个冒牌货，靠哄骗纠集了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根基。您只要发动信都、和戎两郡的兵力去讨伐，还怕打不赢？现在要是回去，不光丢了河北，还会惊动三辅地区，损了您的威望，太不划算了！您要是不想打了，就算有信都的兵，也留不住。为啥？您往西一走，王郎在邯郸站稳脚跟，百姓谁愿意抛下父母、背叛已经成气候的主子，还千里迢迢送您？到时候大家肯定都跑光了！”刘秀听了，决定留下来战斗。

刘秀觉得两郡兵力太弱，想加入城头子路、力子都的队伍，任光不同意。于是刘秀征调周边郡县的兵力，凑了四千精兵，任命任光为左大将军，李忠为右大将军，邳肜为后大将军（仍任和戎太守），万修为偏将军，还都封了列侯。他留下宗广代理信都太守，带着任光、李忠、万修等人出发，邳肜带兵打前阵。任光让人写了很多檄文，上面写着：“大司马刘公率领城头子路、力子都的百万大军从东边杀过来，要剿灭各路反贼！”还派人骑着马在巨鹿郡到处散布消息。当地官吏百姓见了檄文，纷纷奔走相告。

傍晚时分，刘秀率军进入堂阳县界，让人到处点燃火把，一时间火光映红了整片沼泽，堂阳县的守军以为大军压境，直接投降。接着，刘秀又拿下了贳县。城头子路是东平人爰曾的外号，他在黄河、济水之间聚众劫掠，手下有二十多万人；力子都也有六七万人，这也是刘秀一开始想投奔他们的原因。

昌城人刘植聚集了几千人占据昌城，主动迎接刘秀，刘秀任命他为骁骑将军。耿纯带着宗族宾客两千多人，连老弱病残都拉着棺材随行，在育县迎接刘秀，被封为前将军。刘秀率军攻下下曲阳后，队伍不断壮大，达到几万人，接着又向北攻打中山。耿纯怕宗族里有人变心，派堂弟耿欣回家，一把火烧了自家房屋，断了大家的后路。

刘秀攻下卢奴后，下令征调各地的应急部队，还发檄文给边境各郡，号召大家一起攻打邯郸，各郡县纷纷响应。当时真定王刘杨起兵投靠王郎，手下有十多万人，刘秀派刘植去劝说，刘杨最终投降。刘秀留在真定，娶了刘杨的外甥女郭氏，通过联姻拉拢刘杨。之后，刘秀率军攻打元氏、防子，都顺利拿下，在鄗县斩杀王郎的将领李恽，在柏人县又打败李育。李育退守城池，刘秀一时没能攻克。

南郑人延岑起兵占据汉中，汉中王刘嘉发兵攻打，将其降服，麾下汇聚了数十万人马。南阳校尉贾复眼见更始帝朝政混乱，便劝刘嘉：“如今天下尚未平定，大王却只守着现有的地盘，您就不担心这地盘守不住吗？”刘嘉回答：“你说的这番事业太过宏大，我担不起。大司马刘秀正在河北，他一定能用得上你。”于是刘嘉写信，把贾复和南阳长史陈俊推荐给刘秀。贾复等人在柏人见到刘秀，刘秀任命贾复为破虏将军，陈俊为安集掾。

刘秀身边的人犯了法，军市令祭遵毫不留情，将其斩杀。刘秀得知后大怒，下令逮捕祭遵。主簿陈副劝阻道：“您一直希望军队纪律严明，如今祭遵执法不避亲疏，这正是您的命令得以执行的体现啊。”刘秀这才赦免祭遵，还任命他为刺奸将军，并告诫众将：“你们都要小心祭遵！我身边的人犯法他都敢杀，肯定不会偏袒你们任何人。”

当初，王莽杀害鲍宣后，上党都尉路平还想杀鲍宣的儿子鲍永，好在太守苟谏全力保护，鲍永才得以活命。更始帝征召鲍永担任尚书仆射，代理大将军事务，让他带兵平定河东、并州，还允许他自行任命副将。鲍永到河东后，攻打青犊军，大获全胜。他任命冯衍为立汉将军，屯兵太原，与上党太守田邑等人整修武器、招募士兵，保卫并州土地。

有人劝刘秀，与其守着柏人，不如去攻打巨鹿。刘秀便率军向东北进发，一举攻克广阿。刘秀展开地图，指着上面的郡国对邓禹说：“天下有这么多郡国，如今我们才拿下一个。你之前说我平定天下不在话下，为什么这么肯定？”邓禹回答：“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渴望明君，就像婴儿思念慈母。自古以来，成就大业靠的是德行高低，而不是地盘大小。”

蓟城发生动乱时，耿弇与刘秀失散，他向北逃到昌平，投奔父亲耿况，并劝说耿况攻打邯郸。当时王郎派将领到渔阳、上谷，催着两地发兵支援。北方各州郡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想归附王郎。上谷功曹寇恂和门下掾闵业劝耿况：“邯郸王郎突然兴起，难以信任。大司马刘秀是刘伯升（刘演）的亲弟弟，礼贤下士，我们应该归附他。”耿况说：“王郎势力正盛，我们单靠自己的力量抵挡不住，这可怎么办？”寇恂回答：“如今上谷城防完好，还有上万精锐骑兵，完全可以慎重选择归附对象。我请求向东联合渔阳，两郡齐心协力，拿下邯郸不在话下！”耿况觉得有理，派寇恂去联络渔阳太守彭宠，打算各自派出两千精锐骑兵、一千步兵，支援大司马刘秀。

安乐县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县令王梁也劝说彭宠归附刘秀，彭宠虽然心动，但手下官员大多想投靠王郎，彭宠一时拿不定主意。吴汉离开官府，在城外驿站遇到一位儒生，请他吃饭，并询问外面的消息。儒生说：“大司马刘公每到一处郡县，都深受百姓称赞。而在邯郸称帝的人，根本不是刘氏宗亲。”吴汉大喜，立即伪造刘秀的书信，发布檄文到渔阳，让儒生带着书信去见彭宠，并把听到的消息详细告知。恰好寇恂也到了，彭宠这才下定决心，征发三千步兵骑兵，任命吴汉代理长史，与盖延、王梁一同率领，向南攻打蓟城，斩杀了王郎的大将赵闳。

寇恂返回上谷后，与长史景丹、耿弇一同率军南下，和渔阳的军队会合。一路上，他们斩杀王郎的大将、九卿、校尉及以下官员，累计斩获三万首级，接连平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等二十二个县。等赶到广阿时，他们看到城中兵马众多，景丹等人握紧兵器喝问：“这是谁的军队？”对方回答：“是大司马刘公的军队！”众将大喜，立即赶到城下。一开始，城下传言渔阳、上谷的军队是为王郎而来，刘秀这边的人都十分恐慌。刘秀亲自登上西城楼，整兵询问情况；耿弇在城下拜见，刘秀马上将他召入城中，耿弇详细禀报了发兵经过。

刘秀把景丹等人都召进来，笑着说：“邯郸的将帅好几次说我会征调渔阳、上谷的军队，我只是随口回应‘我也正打算这么做’，没想到两郡的军队真的来帮我了！以后我就和诸位一起成就功名！”于是，刘秀任命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为偏将军，让他们继续统领各自的军队；加封耿况、彭宠为大将军，还封耿况、彭宠、景丹、盖延为列侯。吴汉为人质朴敦厚，不善言辞，着急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但他沉着勇猛、足智多谋，邓禹多次向刘秀举荐，刘秀也逐渐亲近、重用他。

更始帝派尚书令谢躬率领六位将军讨伐王郎，却久攻不下。刘秀赶到后，与谢躬合兵一处，向东包围巨鹿，打了一个多月还是没能攻克。王郎派将领攻打信都，当地大户马宠打开城门，放敌军入城。更始帝派兵收复信都，刘秀让李忠回去代理太守事务。王郎又派倪宏、刘奉率领几万人救援巨鹿，刘秀在南?迎战，出师不利。关键时刻，景丹等人率领精锐突骑发起冲击，倪宏等人惨败而逃。刘秀感叹：“我早听说突骑是天下精锐，今天亲眼看到他们作战，真是太痛快了！”

耿纯向刘秀建议：“长时间围攻巨鹿，士兵们疲惫不堪，不如趁着大军士气正盛，直接进攻邯郸。要是王郎被灭，巨鹿不战自降。”刘秀采纳了这个建议。这年夏天四月，他留下将军邓满驻守巨鹿，自己率军进攻邯郸。经过多次激战，汉军屡屡获胜。王郎见状，派谏大夫杜威请求投降。杜威极力声称王郎确实是汉成帝的亲生儿子，刘秀反驳道：“就算汉成帝复活，天下也不可能再归他所有，何况这个冒牌的刘子舆！”杜威又请求封王郎为万户侯，刘秀说：“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杜威恼羞成怒，愤然离去。刘秀加紧攻城，二十多天后，五月甲辰日，王郎的少傅李立打开城门，汉军顺利占领邯郸。王郎趁夜逃跑，被王霸追上斩杀。

刘秀收缴了王郎的文书，发现其中有几千份官吏百姓与王郎往来勾结、诽谤自己的信件。刘秀看都没看，把众将召集起来，当着大家的面将信件全部烧毁，说：“让那些心怀不安的人安心吧！”刘秀重新分配士兵，让他们分别隶属于各军，将士们纷纷表示愿意归属大树将军。大树将军，指的就是偏将军冯异。他为人谦逊，从不夸耀自己的功劳，还告诫手下士兵，除非交战或遇到敌人，行军时一定要走在各营后面。每次部队停下来休息，众将都围坐在一起争论功劳大小，冯异却总是独自躲在树下，因此军中称他为“大树将军” 。

护军朱祜趁闲聊时对刘秀说：“长安朝政混乱，而您有帝王之相，这是天命所归！”刘秀开玩笑道：“快叫刺奸将军来抓护军！”朱祜吓得不敢再提。不久，更始帝派使者封刘秀为萧王，命令他解散军队，并让立下战功的将领一同前往更始帝驻地。同时，更始帝派苗曾担任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让他们前往北方赴任。

刘秀住在邯郸宫中，白天在温明殿休息，耿弇进入殿内，来到床边请求单独谈话，然后劝说道：“很多将士死伤，我请求回上谷补充兵力。”刘秀说：“王郎已灭，河北基本平定，还用兵做什么？”耿弇回答：“王郎虽死，但天下的战乱才刚刚开始。如今更始帝的使者从西边来，让我们罢兵，这可不能听。铜马、赤眉等数十支起义军，每支都有几十上百万人，他们势不可挡，更始帝根本对付不了，失败是迟早的事。”刘秀坐起来，假装生气：“你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杀了你！”耿弇说：“大王像父亲一样厚待我，所以我才敢说真心话。”刘秀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为什么这么说？”耿弇解释道：“百姓受够了王莽的统治，盼着刘氏复兴，听说汉军起义，无不欢欣鼓舞。可如今更始帝虽然称帝，但手下将领在崤山以东擅自作威作福，皇亲国戚在都城内横行霸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痛心疾首，反而怀念王莽在位的时候，所以我知道更始帝必败。您如今功名远扬，凭借正义之师征伐天下，只要发布一道檄文，就能平定四海。天下是无比重要的基业，您应该自己争取，别让外人抢了去。”

萧王刘秀以河北尚未平定为由，拒绝应召前往更始帝处，从此开始与更始帝离心。

当时，铜马、大彤、高湖等各路贼寇，各自带领着队伍，加起来总共有数百万人，在各地烧杀抢掠。刘秀打算攻打他们，便任命吴汉、耿弇为大将军，让他们持节到北方征调幽州十郡的精锐突骑。幽州牧苗曾得知消息后，暗中命令各郡不要听从调遣。吴汉带着二十名骑兵先行赶到无终，苗曾在路上迎接，吴汉当场将他逮捕并斩杀。耿弇到上谷后，也把太守韦顺、蔡充抓起来杀了。北方各州郡大为震惊，此后便乖乖交出全部兵力。

这年秋天，刘秀在鄡县攻打铜马军，吴汉率领突骑在清阳与他会合。吴汉带来的兵马又多又精良，他把全部兵马的名册都交给刘秀的幕府，没有丝毫私藏，刘秀因此更加看重他。刘秀任命偏将军、沛国人朱浮为大将军、幽州牧，让他在蓟城处理政务。铜马军粮草耗尽，趁夜逃跑，刘秀追到馆陶，将其打得大败。受降还没结束，高湖、重连两部从东南赶来，与铜马残部会合。刘秀又在蒲阳与他们大战一场，将敌军全部击败，还封这些敌军首领为列侯。但刘秀的将领们不信任这些投降的人，投降的人自己心里也不踏实。刘秀明白大家的顾虑，便下令让降兵各自回营整顿，自己则只带少数骑兵，到降兵营中巡视。降兵们相互感慨：“萧王对咱们推心置腹，咱们怎能不拼死效力！”从此，众人彻底心服口服。刘秀把降兵全部分配给各位将领，军队一下子扩充到几十万人。

赤眉军的一支分军，与青犊、上江等十多万敌军驻扎在射犬。刘秀带兵发起进攻，将他们打得大败。接着，刘秀向南攻打河内，河内太守韩歆投降。

之前，谢躬和刘秀一起灭掉王郎，但两人常常意见不合，谢躬还总想袭击刘秀，只是忌惮刘秀兵力强大才没动手。虽然都在邯郸，两人却分城而居，不过刘秀每次都会想办法安抚谢躬。谢躬处理政务十分勤勉，刘秀还时常称赞他：“谢尚书，真是个称职的官吏！”谢躬因此对刘秀不再有戒心。可他妻子却看透了局势，常告诫他：“你和刘秀向来合不来，却轻信他的好话，早晚会被他算计。”谢躬却听不进去。后来，谢躬率领几万兵马回师，驻扎在邺城。刘秀向南攻打青犊军时，让谢躬到隆虑山截击尤来军，结果谢躬大败。刘秀趁谢躬外出，派吴汉和刺奸大将军岑彭偷袭并占领邺城。谢躬毫不知情，单人匹马返回邺城，被吴汉等人抓获斩杀，他的部下也全部投降。

更始帝派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率领一万多人去攻打蜀地和汉中。公孙述派弟弟公孙恢在绵竹迎战，把李宝、张忠打得大败而逃。公孙述于是自立为蜀王，把成都作为都城，当地百姓和少数民族纷纷归附。

这年冬天，更始帝派中郎将归德侯刘飒、大司马护军陈遵出使匈奴，给匈奴单于送去汉朝旧制的玺绶，还护送云、当的亲属、贵族和随从返回匈奴。单于舆态度傲慢，对陈遵、刘飒说：“匈奴原本和汉朝是兄弟，匈奴内乱时，孝宣皇帝辅佐呼韩邪单于，他才向汉朝称臣。如今汉朝大乱，被王莽篡权，我们匈奴出兵攻打王莽，让边境动荡，搞得天下人都思念汉朝。最后王莽失败，汉朝复兴，这里面也有我们的功劳，汉朝应该再次尊我们为上！”陈遵据理力争，但单于始终坚持这种说法。

赤眉军的樊崇等人带兵进入颍川，把队伍分成两部分，樊崇和逢安率领一部，徐宣、谢禄、杨音率领另一部。赤眉军虽然多次获胜，但将士们疲惫不堪，厌倦了打仗，整日愁眉苦脸、暗自哭泣，一心想东归家乡。樊崇等人商量后担心，一旦队伍东行肯定会散伙，不如向西攻打长安。于是，樊崇、逢安从武关进军，徐宣等人从陆浑关进军，分两路向长安进发。更始帝派王匡、成丹和抗威将军刘均等，分别驻守河东、弘农，抵御赤眉军。

刘秀打算向北攻打燕、赵地区，他预料赤眉军必定会攻破长安，又想趁机占据关中，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于是，他任命邓禹为前将军，把自己麾下的两万精兵分给邓禹，派他向西进入关中，还让邓禹自行挑选副将及以下官员随行。当时，朱鲔、李轶等人率领号称三十万的大军，与河南太守武勃一同驻守洛阳；鲍永、田邑则在并州。刘秀认为河内地势险要、物产丰富，想选一位将领驻守，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便向邓禹请教。邓禹说：“寇恂文武双全，既有治理百姓的才能，又有统领军队的本事，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于是，刘秀任命寇恂为河内太守，代理大将军事务。刘秀对寇恂说：“当年高祖把萧何留在关中，如今我把河内托付给你。你要保证军粮充足，训练好兵马，抵御其他军队，别让他们北渡黄河就行！”刘秀又任命冯异为孟津将军，让他统领魏郡、河内的军队，在黄河边抵御洛阳的敌军。刘秀亲自把邓禹送到野王，邓禹西行后，刘秀才带兵向北进发。寇恂在后方调拨粮草、制造器械，保障前线供应。刘秀的军队虽然远征在外，却从未缺过物资。

隗崔、隗义密谋反叛，想逃回天水。隗嚣担心自己受到牵连，便向更始帝告发了他们。更始帝杀了隗崔、隗义，任命隗嚣为御史大夫。

梁王刘永在自己的封国起兵，招揽各郡豪杰，沛国人周建等人都被任命为将帅。他们接连攻下济阴、山阳等二十八座城池，势力不断壮大。刘永还派使者授予西防贼帅佼强为横行将军，东海贼帅董宪为翼汉大将军，琅邪贼帅张步为辅汉大将军，让张步督管青、徐二州，与他们联合兵力，从此独霸东方。

邔县人秦丰在黎丘起兵，攻占邔县、宜城等十多个县，聚集了上万人马，自称楚黎王。

汝南人田戎攻陷夷陵，自称扫地大将军，他四处攻打郡县，队伍发展到几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