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的二十岁 第39章 手忙脚乱

这夜宿在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边平地，顾清风先在马车外面点起篝火，铁罐架上烧上水，马车里带的小炉子也被搬出来，煨上药。

车内，兰策的衣衫因被子裹着且马车颠簸，此刻扭扭歪歪的，领口皱成一团。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将领口和衣服拉平，突地想起来，得洗澡换衣服。

不过，在外面没办法泡药浴，只能先换套干净的衣服，简单擦洗一下。

照例喂了药，又喂了两滴血，一把脉，总算不再像之前那般微弱得随时会断绝，只是也不好就是了。

篝火噼啪作响，八月的夜很热，不仅热，蚊虫还多，顾清风看蚊虫围着兰策又畏惧他身上的毒血不敢叮咬，可嗡嗡作响也惹的兰策难受的直皱眉。

他轻轻叹口气，撒了把艾草在篝火里驱蚊，抱紧兰策重新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关上车门，隔绝蚊虫。大掌贴在后背，内力徐徐运转，慢慢没入兰策体内，随即将兰策重新放到车内的小床上。

或许是汤药的温热刺激，或许是内力输入身体积攒了一丝微弱的元气，兰策再次从深沉的混沌中，挣脱出一缕极其模糊的意识。这次的他，比上次更清醒了些。

他感觉到周身被温暖包裹，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有一股温和的力量正托着他，下一瞬，一口清水被耐心地喂入喉咙。他下意识吞咽，挣扎着睁开眼睛，“爹爹，”

“。。。”又来！顾清风拿着软布给他擦嘴，今天的耐心明显比前几日好，“策儿，叫师父！”

“？？师父？”兰策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睛，没懂，不过认出了顾清风，“你不是，师伯吗？”

顾清风垂眸看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可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软了点，“嗯，我决定收你为徒，你愿意吗？你不愿意，我就不救你了。”

“？师父？”

“是，是师父。”

兰策也就醒了这一小会儿，眼皮已经重的抬不起来了，他蹭了蹭顾清风的袖口，含糊的“哦~”的一声，声音轻的也就他离得近才听得到，随即彻底昏睡过去。

顾清风的手指轻碰兰策苍白的小脸，触手微凉，看着窝在被子里昏睡过去的少年，静静看了许久。

其实，他没照顾过小孩，尤其是兰策这样昏迷不醒还娇气的小孩。

出发前，金玉苑里的人都在角落偷偷看着他把兰策抱走。小德子更是直接跟上到了后门，趁人不注意，他求顾清风把自己带上，“顾先生求求您带上我吧，世子从小就习惯奴才伺候，离了奴才他会不习惯的，奴才什么都不怕，只求能伺候世子。”

顾清风看出他眼底的认真，却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请回吧。”

见他不答应，小德子手足无措，红着眼睛悄悄塞了本《煜亲王世子起居注》，那书被放在马车角落，他起初不以为意，只当是小德子一点心意罢了。可出来半天不到，他就把书找了出来，看下来，额角突突直跳，最后起居注升级，从犄角旮旯拿出来并翻看起来。

烫金的封皮，《煜亲王世子起居注》几个大字十分显眼。翻开扉页便是一行朱砂小字，世子畏苦、畏寒、畏寂，万望大人垂怜。

顾清风偏头看了眼蜷缩在小床上的兰策，目光重新转向册子，修长的手指翻开扉页，正文第一条，“辰时一刻醒，需饮玫瑰露润喉，”

“非天蚕丝中衣不寝，”

“若哭闹可喂糖渍牡丹瓣，”

“若畏寒可以掌心熨贴肚子，”

“呼~”

顾清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合上这本记录详细的起居注，转手塞进暗格里。抬手给兰策掖了掖被子，顺手捏了下脸颊，还是瘦的就一层皮，“真真是娇气，不该叫煜亲王世子起居注，该叫，金枝玉叶簿才是。”

马车窄小，他长手长腿根本躺不下他，再加上病怏怏的兰策在，顾清风便在小床边空地打坐，时不时的偏头看一眼兰策的情况。

晨雾漫进车窗时，顾清风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兰策，小脸皱着，估摸着是不舒服。掀开被子，手下一摸，果然。把人抱着下了车，到一边的小溪夹着兰策的腰单手给兰策洗漱。

昏睡的兰策只觉后仰着脖子不舒服，竟迷迷糊糊地再次睁开眼睛，师伯？

顾清风忽觉颈间一紧，下意识抬手托住兰策的后脑勺，“醒了？”

“师伯，，”**的手指勾住顾清风的发，脑袋往他颈窝处挤，那里暖和，“师伯，我冷，”

八月的天闷热异常，这孩子身上竟还是这么凉，手臂收紧抱住怀里的小人儿，内力再次输送过来，兰策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师伯，我爹爹呢？”

“叫师父，你爹在京城。”抱起小不点就转身往回走。

“京城？”自己不在京城？根本没理会他说的师父是什么意思。

他费力的挪动脑袋，入眼就是荒郊野外，跟王府的金碧辉煌没有半点关系，更是没有兰煜雪的半点影子。

他心里害怕，眼泪吧嗒吧嗒滑落，开口就是哭腔，“呜呜呜，我要爹爹，我要回家，师伯，送我回家，”

“别哭了，以后陪我浪迹天涯。”冷邦邦的语气，手下倒还算温柔把人塞被子里。

“呜呜呜，我不要，我要爹爹，，”少年没什么力气，哭声沙哑无力，不似之前听过那般尖细。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哭的整张脸都红了，倒没那么苍白了。

“我要爹爹，我不跟你走，呜呜，爹，”他哭的声音沙哑，手脚并用的往下爬，小小的胸膛上下起伏，大口喘着气，似下一瞬就会因喘不上气厥过去一般。

不能再这么哭下去了。不会哄孩子的顾清风悄悄摸出一根银针，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别哭了，再睡会儿吧，我们还要赶路。”

他说话冷硬，面无表情的十分骇人，兰策现在脆弱的快碎了，哪会听，哪会理，一个劲儿的乱动要下车，他要回去找爹。

顾清风蹙眉，手中银针一闪，小小的人儿抽泣声戛然而止，脑袋一歪，吧唧一下栽回被子里。

马车在山路间颠簸，山雾也越来越重，车帘随风半开，露出被扎了一针重新昏睡过去的兰策的小脸。

前面一处缓坡，马儿速度明显跑的更快，顾清风回头去看，兰策的身子果然往下滑，长臂一捞，把人揽进怀里，另一只手紧握缰绳，过了这段路时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

马车继续前行，顾清风抱着兰策枕在自己腿上，手贴在他胸口摸着跳动的心脏，掌心下内力输送不停。路稍一平坦，又把盖在兰策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脖颈盖住了，却把脚踝露在外面。

微微弯腰侧身，指尖碰到兰策的脚踝，少年无意识地缩了一下脚，身子往顾清风怀里缩。顾清风看他这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只伸手拽过毯子拉得更拢了些，挡住了外头的风。

“不许踢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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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风看着怀中熟睡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这趟原本该清净的路途，手忙脚乱中，好像也没那么枯燥了。

手指握住兰策细瘦的手腕，轻轻用力又松开，刺破指尖，两滴鲜血喂入唇间，兰策迷糊的睁开眼睛，看清抱着自己的顾清风。

“师伯~”唇瓣蠕动，只两个字，含糊着气音，舌尖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他吞咽着，似乎感觉到喝了这个，身上就没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