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苑内,烛火摇曳,将兰策略显疲惫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他躺在顾清风的腿上,闭着眼睛将圣旨的内容以及即将攻打蓬莱岛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顾清风轻揉他脸颊的手一顿,蓬莱岛,那个在传闻中仙气缥缈的地方。“那里我去过一次,是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岛民自给自足,鲜少与外界往来。朝廷为何会突然对其大动干戈?”
“出征的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的,就是没理由,那些老家伙也能找出一百个出来。”兰策侧了下身,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顾清风垂眸,见兰策双眼紧闭,想了想,还是继续开口,“当真要如此?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了?毕竟是兰灏长大的地方。”
兰策重新平躺,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顾清风眼底有一丝不赞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圣旨已下,君命难违。两日后,大军开拔。放心,兰灏会一起去,怎么劝,就看他的本事了,我会给他时间。”
“师父,不会是在心疼他吧?”四目相对,顾清风指腹轻蹭他紧抿的唇线,看清他眼底藏着不悦,知道此事已无更改可能。
他缓缓俯身,吻落在兰策额头,很轻,很温柔。“别胡说,你们兄弟刚缓和,这又,,”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罢了,我与你同去,海上风浪险恶,战事瞬息万变,我在你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兰策眼睛一亮,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师父~”
随即改趴在顾清风怀里,仰头交换一个吻,下巴垫在他肩头,吻着脖颈,含糊着开口,“师父,你对我真好。”
顾清风揉着兰策的后脑勺,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此事背后,是否真有他的手笔?是为了彻底打压兰灏,还是为了别的?
“策儿?”他忍不住唤了一声,带着探究。
兰策抬眸看他,“嗯?”那双杏眸里带着询问,也有一丝被打断的烦躁。
四目相对,顾清风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压了下去。他了解兰策,纵然骄纵任性,行事或许偏激,但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更不屑于用这等灭族绝户的阴私手段来排除异己。他选择相信他。
顾清风注视着他,语气一贯的平静,带着刻意的转移,“前几日无事,做了件软甲,还差几处扣子缝上便能完工。你既要出征,正好先穿上试试,看看是否合身。”
兰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极轻地笑了,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好啊,还是师父想得周到。”
软甲是顾清风想着以后带兰策行走江湖做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软甲入手微沉,触感冰凉却柔韧,是由极细的玄铁丝混合其他坚韧材料编织而成,做工极为精细。样式像件贴身的无袖背心,前后心口的位置,都特意加固镶嵌了打磨光滑的圆形护心镜,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一看便知花费了心血。
兰策脱下外袍,将软甲穿上。尺寸正合适,紧贴身躯却不觉束缚,显然顾清风对他的身形了如指掌。
“正合适。”兰策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着软甲带来的细微保护感。他抬头,看向顾清风,笑的很甜,心里更甜,往前挤进他怀里,“师父~”
顾清风绕着他转了一圈,确定大小合适,他点头,下一瞬怀里就被占满,轻勾起唇,回抱住他,“策儿,行军打仗,不得冒进,一切以安全为主。”
“嗯~”
出征在即,需要准备的军务、协调的人员、拟定的方略千头万绪。兰策作为名义上的协理负责人,更是被推到了台前,忙得脚不沾地。各种繁杂事务、各方势力的目光、以及内心深处对未知战事和内部裂痕的忧虑,都化作沉重的压力,堆积在他的眉宇间。
接下来的两日,煜郡王府内气氛紧张忙碌。兰策的脸色始终黑沉得吓人,像积郁着暴风雨的乌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只有顾清风,始终安静地陪在他身侧,在他因烦躁而揉按眉心时,递上一杯清心去火的药茶。
出征的时刻,就在这种压抑而紧张的筹备中,一步步逼近。
晨光熹微,旌旗招展。京城东门外,大军列队,肃杀之气冲散了清晨的薄雾。
兰策一身玄色劲装,外罩轻甲,端坐于通体乌黑的骏马之上。他鲜衣怒马,本是极张扬的打扮,此刻脸上却无半分平日的恣意,只有一片沉凝的严肃。
他目光平视前方,随着号令,与三皇子、五皇子、六王爷等人一起,催动马匹,汇入浩荡的队伍,缓缓驶出城门。
就在马蹄踏出城门洞后,兰策鬼使神差地勒紧缰绳,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高耸的城门楼。
视线向上,越过攒动的人头,在那城墙之上,一抹高大而熟悉的身影静静伫立,正目送着他们离去。是兰煜雪。
他穿着常服,并未着官袍,负手而立的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有些孤寂。隔着遥远的距离,兰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沉甸甸的担忧与期望。
兰策心中一涩,迅速转回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在心中默念:爹,放心,等我回来!
一直留意着兰策的兰灏,自然也看到了他回头的动作,跟着望去,也看到了城楼上的兰煜雪。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神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父王的目光,显然是追随着兰策的,在看到自己回头时才分了眼神给自己。
那无声的送别,包含着怎样的情感,他心知肚明。
“驾!”兰策不再犹豫,猛地一扬马鞭,率先加速,冲到了队伍的前列,仿佛要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甩在身后。
大军一路向东,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