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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将藤宫博也带回了自己的家。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越野车里的空气，比阿尔伯塔州深夜的寒风还要冰冷。
凯瑟琳的心中乱成一团麻，那个男人与怪兽夏扎克对话的场景，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完全违背了她二十多年来建立的科学认知。
但同时，作为一名顶尖科学家的严谨。
又让她无法彻底忽视藤宫博也提出的那个刺耳的可能性：她的“原盾”实验，存在缺陷。
“吱”的一声，车子停在一栋郊外的独栋住宅前。
“电脑在哪里？”
这是藤宫博也下车后说的第一句话。
凯瑟琳紧咬着嘴唇，压下心中的烦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二楼书房的方向。
藤宫博也径直从她身旁走过，没有丝毫客气，仿佛这本就是他的地盘。
凯瑟琳看着他那孤傲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狂妄的男人，到底能从她引以为傲的数据里，找出什么所谓的缺陷。
跟上二楼，推开书房的门，眼前的景象让凯瑟琳的怒气又消减了几分。
藤宫博也已经坐在了她的电脑前，双手如同幻影般在键盘上飞舞，一行行复杂的代码和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闪过。
他甚至没有花时间去熟悉她的操作系统，一切都显得那么驾轻就熟。
凯瑟琳站在门口，双臂环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窗外的天色由漆黑转为鱼肚白，再到晨光熹微。
藤宫博也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凯瑟琳的耐心在被一点点消磨，但她眼中的轻蔑，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一抹凝重所取代。
“原盾”实验的数据量有多么庞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涉及到生态学、生物化学、地质能量学等多个领域的交叉模型。
每一个变量都经过了她和团队上千次的推演和验证。
她本以为藤宫博也最多是指出现实操作中的一些疏漏。
可看他现在的样子，分明是在从最底层的逻辑架构，对整个实验进行反向解构。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深夜的疲惫涌上心头，凯瑟琳不知不觉地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当她再次被一阵轻微的椅子拖动声惊醒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电脑前。
藤宫博也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
脸色因为彻夜未眠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便携数据板，轻轻地推到了桌子边缘。
动作平静，眼神无波，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或者炫耀。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拿起了那块数据板。
她的指尖，甚至能感觉到数据板上因为长时间高速运转而残留的余温。
“这些就是原盾现在的缺陷。”
藤宫博也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凯瑟琳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第一眼，她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报告的开头，并非她预想中的数据错误，而是一个她从未考虑过的变量——
森林生态系统对于外来能量注入的“排异反应阈值”。
“胡说八道……”
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作为一名科学家，她更相信精准的引导而非这种模糊的定义。
可当她顺着藤宫博也的逻辑往下看时，脸上的血色开始一点点褪去。
报告中，藤宫博也用她最熟悉、最引以为傲的生命能量扩散公式，完美地推导出了一个她从未预见到的结果。
“原盾”实验所注入的能量，因为强度和频率超出了生态自我调节的范畴。
非但不会被吸收，反而会被视为一种“入侵”。
森林的生命能量场会本能地进行收缩和防御。
这非但不能让森林恢复活力，反而会加速现有生命能量的流失，造成整个生态系统的彻底失衡。
凯瑟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拿着数据板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看到了最后那张模拟图。
图上，整片阿尔伯塔州的森林，在“原盾”计划实施后的三个月内，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色。
而那些被能量失衡所惊醒的地下生物。
则会因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变得狂暴，冲出地表，将那片土地变成真正的炼狱。
“不……不可能……”
凯瑟琳的嘴唇哆嗦着，最后一丝骄傲和固执，在数据和无可辩驳的逻辑面前，被碾得粉碎。
“我的计划……是为了拯救自然……”
她引以为傲的、坚信能够造福世界的伟大实验，竟然从根源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它不是救世的方舟，而是一把递向自然胸口的、最锋利的屠刀。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愚蠢、最傲慢的破坏者。
藤宫博也看着凯瑟琳那张从震惊、不可置信到彻底绝望的脸，知道时机到了。
“有一个家伙，让我转述一句话，那句话你以前应该听过。”
凯瑟琳缓缓抬起头，失神的蓝色眼眸里，充满了迷茫。
只听藤宫博也用一种温和的语调，平静地说道。
“‘我们人类也跟这个森林一样，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正是为了了解这种魅力才会成为科学家的。’”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狠狠劈开了凯瑟琳记忆的闸门。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剧烈收缩。
那张数据板，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她完全没有理会。
脑海里，浮现出儿时家后院的那片小树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年轻的父母蹲在她的身边，指着一只正在努力爬上树干的甲虫，笑着对她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那是她科学启蒙的开端。
是她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的源头。
是她选择成为一名科学家的……初心。
可什么时候，自己忘记了这一切？
什么时候，自己从一个想要“了解”自然的孩子，变成了一个试图“掌控”和“改造”自然的狂人？
巨大的悔恨和感动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凯瑟琳再也无法抑制，眼泪夺眶而出。
她用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最后的、卑微的希冀，追问那个给予她科学和灵魂双重审判的男人。
“这句话……是谁让你说的？”
藤宫博也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嘲讽，只是一种纯粹的陈述。
他平静地吐出了四个字。
“一只怪兽。”
说完，藤宫博也再也没有停留，转身走出了书房，走下了楼梯。
伴随着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彻底离开了这栋房子。
凯瑟琳独自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数据板，目光落在屏幕上那张灰色的、象征着死亡的模拟图上，久久无法回神。
一只怪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