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她横扫雄竞 第409章 奉承

容与端坐案后，神色自始至终沉静如水。待贾世仁奉承完毕，她缓缓举杯，目光平静地迎上贾世仁那期待而热切的眼神，声音不疾不徐，清越如泉：

“贾同知言重了。”她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是否高兴，“本官奉旨南来，是为社稷福泽，体察民情。饶州水土丰饶，民风淳厚，实乃郑藩台、周抚台等诸君治理有方。”

容与略一停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贾世仁脸上僵了一瞬的笑容：“为官者，自当以黎民社稷为重，以陛下恩泽为念。此酒，敬各位大人勤勉治下。”

她话音落，对着贾世仁方向微微示意了一下，只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便将酒杯放下。

贾世仁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容与这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既不热络，也不斥责，就是这股子清风拂面、抓不住实质的淡漠，让他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浑身不得劲。

“呵……”

一声清晰而充满嘲弄的冷笑，如同薄冰碎裂，打破了席间的微妙沉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斜靠在容与左下首那张宽大座椅里、一直把玩着手中酒杯仿佛置身事外的岳行，此刻薄唇勾起一抹刻薄至极的弧度。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玩味，慢悠悠地扫过因容与冷淡而略显尴尬的贾世仁，又扫过席上那些附和奉承的官员，最后落到自己杯中清冽的酒液上。

他忽然伸出手指，极其轻佻地用指尖弹了弹身旁侍立添酒的纱裙乐伎皓白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

那乐伎吓得手腕一缩，酒壶险些脱手，俏脸瞬间煞白。

岳行仿佛没看到乐伎的惊恐，也没理会席间骤然降下的温度。他自顾自地举起酒杯，对着离他最近的、也是刚才奉承容与最卖力的吴清正按察使，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吴大人这杯酒……敬得可真是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啊。本官远在金陵，也久闻大人治下饶州吏治清明，路不拾遗，今日一见……”

“啧啧，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接风的诚意，更是让本官大开眼界！来，本官敬你一杯，为这满座——清正廉明！”

说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当啷”一声随意丢在桌面上，眼神带着浓浓的讥讽，直直看向脸色铁青的吴清正。

众人：“……”

席间死一般寂静，没人敢接岳行的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郑怀仁、周茂春等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嘴角抽搐，却无人敢对这位凶神甩脸子。

难道，容与与岳行不合？这……这难道也是钦差队伍内部的隐情？

岳行这明褒暗贬、杀气腾腾的话语和那掷酒杯的动作，分明是在打整个饶州官场的脸！偏偏他身份特殊，无人敢惹。

贾世仁更是额头渗出了冷汗。

容大人的冷淡他还在琢磨，这边天隼司的活阎王又阴阳怪气地发难……他端着酒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张圆脸憋得通红。

岳行环视一圈众人敢怒不敢言的精彩表情，似乎颇为满意。

他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玄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阴戾，眼神却愈发幽深。

他嘴角那抹讥讽的弧度始终未曾落下，仿佛在欣赏一场荒诞的闹剧。

而容与，自始至终神色沉静，仿佛对岳行的搅局浑然未觉，只眼观鼻，鼻观心，让人更加琢磨不透。

湖镜阁内，灯火璀璨，丝竹依旧，佳肴美酒尚温，却弥漫着一股冰火交织、诡异难言的氛围。

这场精心准备的接风盛宴，已然在贾世仁的阿谀奉承和岳行的搅局下，彻底变了味道。

饶州官场，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位看似温和的年轻钦差身边，究竟盘踞着一头何等难以揣测的凶兽！

官员们面面相觑，脸色苍白的歌伎们早被打发了出去。

容与端坐主位，眼底那抹清冷微嘲早已敛去，重新换上温润平和的神色。

在贾世仁端着酒杯，额头渗汗，进退维谷之际，她忽然举起自己的酒杯，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笑意，声音清朗地打破了沉默：

“贾同知一片热忱之心，本官感念。岳大人心直口快，亦是在其位，谋其政，心系吏治清明。”

她轻描淡写地为剑拔弩张的两人都寻了个台阶，目光平和地环视众人：“诸位大人皆是为朝廷、为一方百姓殚精竭虑的干吏，今日盛情，容某铭感于心。然这‘家世’、‘门第’之言，于你我为臣之道，皆是外物。陛下常以‘君臣同心、天下归治’为训，吾辈更当以此为念，摒弃门户之见，同心协力，方是社稷之福。”

她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瞬间缓解了紧绷的气氛。

郑怀仁、周茂春等人如蒙大赦，连忙举杯附和：“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圣明！”

贾世仁也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借坡下驴，连连躬身：“是是是！下官失言！失言！谢大人点拨！一切以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岳行依旧斜靠着椅背，眼神幽深，嘴角那抹讥讽的弧度略淡了些，却也未完全消失。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感恩戴德的贾世仁，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随手拈起桌上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不再言语。

容与见气氛缓和，话锋顺势一转，目光温和地落在刚刚缓过神来的贾世仁身上，语气带着一丝商榷的意味：

“贾同知主管本路漕运与河道疏浚，担子最重，也最是辛苦。本官奉旨‘观览河工’，正好可向同知请教实务。不知明日，贾同知可否安排，容某往疏浚河段实地一观，也好见识一番我大昭壮士们‘与天争水’的豪情与……各位大人调度有方的辛劳？”

贾世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瞬间绽开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的笑容。

他急忙放下酒杯，深深揖了下去，声音都带着激动：“哎呀！承蒙大人看得起！此乃下官分内之事，何敢当‘请教’二字？大人心系河工，实乃千万役夫之福！此等关系漕运命脉、泽被苍生的大事，能得大人亲自视察指点，是下官莫大的荣幸！”

“下官这就回去安排！包管……包管让大人看到最新、最好的河段进度工程！定不负大人期望！”

贾世仁满口应承，喜形于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在钦差面前露脸升官的美好前景。

心中的警惕固然仍在，毕竟这位容大人方才的表现太过飘忽，但此刻这送上门的、能向首辅族亲展示能力的绝佳机会，他又怎能放过？管他是真心赏识还是另有所图，先把表面功夫做足，应付过这一关再说！

席间其他官员见风头瞬间被贾世仁抢去，神情各异。郑怀仁、周茂春等人脸上笑容略显僵硬，却也只得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