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灯火微微晃动,映在司徒灵的侧脸上,投下一道浅淡的轮廓。她仍坐在议事帐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边缘,指腹被木刺扎了一下,才缓缓回神。
那张布防图还摊在案上,纸角翻起,像一只欲飞未飞的鸟。她盯着它看了许久,终于起身,脚步缓慢地穿过营地中央的小道。夜风拂过篝火余烬,带起几缕灰白烟尘,落在她的裙摆边沿。
路上有族人三两走过,低声交谈。一个妇人抱着孩子从旁经过,轻声说:“若真能三日调兵,粮道早通了,孩子也不至于连米汤都喝不上。”另一个男人低叹:“可南岭的事,咱们忘不了啊……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司徒灵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她继续往前走,进了自己的帐篷,掀帘的动作比平日重了些,仿佛要将什么甩在身后。
她从枕下取出一只旧木匣,打开后取出一枚银扣。那扣子不大,刻着一圈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部族的印记。她指尖轻轻抚过那纹路,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小时候,母亲总在深夜把她叫到帐前,指着这枚银扣说:“记住,你是谁的女儿,就该担得起谁的命运。”那时她不懂,只觉得那话太沉,压得她喘不过气。如今她懂了,却更怕了。
她不是怕死,是怕选错。
一个选择,可能救下一村人;另一个选择,也可能毁掉整个部落。吴峰说得没错——时间不等人。北线哨所失联已四日,牧民不敢出栏放羊,猎户连箭头都要省着用。若再无动作,不用外敌来攻,内部就会先乱起来。
可龙吟风的话也字字钉进她心里。他不是反对借力,而是反对把门钥匙交出去。他说的“递刀”,她听得明白。可问题是,当所有人都饿着肚子的时候,谁还能握紧自己的刀?
她闭了闭眼,耳边又响起他临走前那句话:“公主若信我,请给部落一个自立的机会。”
她当然想信。
可她不能只是“想”。
她是首领,不是普通女子。她的一念,牵着千百条命。
帐外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停步。她抬眼望向帘幕,没出声。
片刻后,帘角被人从外侧轻叩两下。
“是我。”声音低而稳,“可否说几句无关战事的话?”
是龙吟风。
她迟疑了一瞬,终是点了点头:“进来吧。”
帘子掀开,他低头走进,顺手将门帘放下。他没走近案前,只站在帐中偏侧的位置,离她约三步远。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不像疏远,也不显得逼迫。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他开口,语气不像议事时那样锋利,反而很平,“不是因为没人给你出主意,而是因为每一个主意都有道理。你说哪个错,好像都不对。”
司徒灵垂着眼,没接话。
“吴峰说的是现实。”他继续说,“你说粮食、兵力、边境危机,这些都不是虚的。但我也知道,有些东西比眼前更久远——比如信任一旦丢了,就再也捡不回来。”
她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
他站着的样子依旧挺直,肩背如松,可眼下有一道淡淡的青痕,显然是连日巡营未曾安睡所致。
“你总是这样。”她忽然说,声音很轻,“明明可以强硬压下反对,却偏要站出来让人质疑你。你不怕我说不信你吗?”
“我怕。”他坦然看着她,“但我更怕你为了护住所有人,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你不需要一个人扛所有事。”
“可这就是我的位置。”她声音微颤,“我不做决定,谁来做?我不承担责任,谁来承担?你以为我不想躲吗?可我躲不起。”
“我没让你躲。”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我不是来争权的,也不是来抢你位置的。我是来帮你守住它的。”
帐内一时安静。
火盆里的炭块裂开一声轻响,火星跳了出来,在空中闪了一下,熄了。
“你还记得那个中毒的孩子吗?”他问。
她点头。
“他醒来后第一句话是‘娘,我梦见家了’。”龙吟风的声音低了些,“他说他梦见村子还是原来的样子,牛羊满坡,大人在晒草,小孩在追蝴蝶。我没有告诉他,他家的房子已经在上个月被烧成了灰。”
司徒灵的手指攥紧了银扣,边缘硌进掌心。
“我不想让更多的孩子做那样的梦。”他说,“也不想让他们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家还在不在。”
她喉头一紧,眼底发热,却硬生生压住了。
“我知道你怕慢。”他往前半步,“可有些路,快不得。走错了,回头就是万丈深渊。我可以等,等你准备好,等你愿意回头看一眼我是不是还在原地。”
她终于开口:“你怎么能保证你不是另一个吴峰?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不是在等一个机会,等我放松戒备,然后取而代之?”
他没急着否认。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铁片,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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