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北的秋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前几天还能穿单衣,一场风刮过,气温就断崖式下跌,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哗哗往下掉,铺了一地枯黄。林暮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还是觉得冷,尤其是手指,冻得有点僵硬,连握笔都不太利索。
他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画板支在腿上,假装在画窗外的风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的座位。江川趴在桌子上,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弓着,像一只疲倦的兽。从早上第一节课开始,他就这个姿势,没动过。
林暮知道江川没睡着。他能看到江川握着笔的手指在轻微地用力,指节泛白,笔杆被捏得咯吱响。昨天下午也是这样,林暮去维修铺等他一起放学,江川坐在小马扎上,对着一个旧电饭煲发呆,手里的螺丝刀半天没动一下。
“江川?”林暮当时小声叫了他一声。
江川猛地回过神,眼神有点放空,过了好几秒才聚焦到林暮脸上。“干嘛?”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没睡醒的烦躁。
“没……没什么,”林暮被他看得有点慌,下意识地把书包往后背了背,“放学了。”
江川“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摆弄那个电饭煲,动作却明显慢了下来,像是提不起劲。
林暮没敢再说话,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拿出速写本。他本来想画江川修东西的样子,可看着江川紧绷的侧脸和紧锁的眉头,笔尖悬了半天,最终只在纸上画了一团乱糟糟的线条,像他此刻的心情。
这几天的江川,跟平时很不一样。以前就算再累,他修东西的时候眼睛总是亮的,带着一股专注的狠劲,好像再难搞的零件到他手里都能乖乖听话。可现在,他眼里的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灰蒙蒙的,连敲扳手的声音都透着不耐烦。
林暮把视线收回画板,看着纸上那团乱线,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江川遇到麻烦了。虽然江川什么都没说,但林暮看得出来。从那天他去江川家,看到桌上摆着的药瓶和江川父亲偶尔痛苦的呻吟,到昨天江川对着账本发呆的样子,再到今天他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状态。
林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的拉链。书包侧袋里,那个装着绘画比赛奖金的信封硬硬的硌着他的腰。奖金100块,他用了12块买水果,还剩88块。加上他之前攒的一点零钱……林暮心里默默算了算,手指微微收紧。
放学铃声响了,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林暮慢慢收拾着东西,动作比平时慢了很多。他看到江川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抓起书包就往外走,连跟平时一起走的几个男生打招呼都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林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心里那点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加快速度收拾好画板,背起书包,也跟着跑了出去。
跑到校门口,林暮看到江川正推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脚步匆匆地往维修铺的方向走。林暮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江川的背影在萧瑟的秋风中越走越远,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了起来,显得他格外单薄。
林暮转过身,没有回家,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的生父林建国这几天都在外面打零工,晚上很少回来,那个空荡荡的家对他来说,还不如江川的维修铺让人觉得安心。
他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两个馒头,花了一块钱。这是他今天的晚饭。其实他一点都不饿,早上江川塞给他的那个馒头还在书包里放着,已经凉透了,但他还是习惯性地买了两个。在养父母家养成的习惯,饿肚子的滋味太难受了,他不想再体会。
林暮坐在街边的花坛边上,小口小口地啃着馒头。馒头很硬,嚼起来费劲,噎得他喉咙发疼。他喝了口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江川维修铺的方向。夕阳已经开始西沉,给铁北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橘红色,远处废弃工厂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凉,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他想起昨天在江川家,江川父亲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江川给他喂药的时候,动作很轻,眼神里的疲惫藏都藏不住。他还想起江川那个破旧的账本,上面稀疏的记录和那个刺眼的“500元”医药费催缴单。
林暮的心猛地一揪。他知道江川为什么愁眉不展了。
吃完馒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坑坑洼洼的路面。林暮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慢慢朝着江川维修铺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到维修铺的灯亮着,橘黄色的灯光从塑料布搭的棚子缝隙里透出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川不在铺子里,大概是回家照顾父亲了。林暮的心跳开始加速,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慢慢成形。
他走到维修铺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掀开了挂在门口的旧帆布帘子。一股熟悉的机油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混杂着灰尘的气息,这是江川的味道,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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