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把卷子讲得唾沫横飞,粉笔灰在窗户透进来的夕阳里飘成一片白雾。林暮的心思早就飞出了教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江川昨天说好了,今天放学带他去修自行车的后闸,那闸片磨得快没了,捏起来软塌塌的,骑车时总让人心里发慌。
下课铃像是救星,尖锐地划破了教室的沉闷。林暮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快得碰倒了椅子腿,发出"哐当"一声响。前桌的赵磊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挤眉弄眼:"哟,林暮今天这么积极?赶着去哪儿啊?"
林暮的脸有点红,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没什么",手忙脚乱地把数学卷子塞进书包。书包里的硬馒头硌了他一下,是早上江川给的那个茶叶蛋旁边的,他没舍得吃,想着晚上要是林建国又不回来,就啃这个。书包侧袋里,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油纸——包过肉包的,包过茶叶蛋的——被他抚平了边角,像藏着什么宝贝。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黄色,给老旧的红砖楼镀上了一层暖烘烘的边。校门口已经挤满了人,自行车铃声、说笑声、家长的呼喊声混在一起,闹哄哄的。林暮习惯性地往人少的地方走,靠在围墙边等江川。墙根处的积雪还没化干净,结着一层黑黢黢的冰,蹭得他校服裤腿有点湿。
他掏出江川给的那只旧手表——表盘有点歪,表带是江川用自行车内胎剪了接起来的——看了看时间,五点十分。江川说他收拾完东西就下来,应该快了。林暮踮起脚往高三教学楼的方向望了望,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酒气突然飘了过来,像块湿抹布,糊得他鼻子眼睛都不舒服。林暮下意识地皱起眉,往旁边躲了躲,却被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胳膊。
那只手很用力,指甲缝里带着黑泥,手心又烫又黏。林暮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是林建国。
他的亲爹,此刻正歪歪扭扭地站在他面前,头发像一蓬乱草,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角还挂着点白色的唾沫星子。身上那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旧棉袄,扣子掉了两颗,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棉絮,一股廉价白酒混着汗味的气息,几乎要把林暮熏晕过去。
"小...小兔崽子,"林建国的舌头打着结,说话含糊不清,"跑...跑哪儿去了?找...找你半天了。"
林暮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缩成一团。他想甩开林建国的手,可那只手抓得太紧,像铁钳似的,勒得他胳膊生疼。"我...我刚放学。"他的声音抖得厉害,眼睛飞快地瞟向四周,希望有人能注意到这里,又怕被人注意到。
旁边有几个学生路过,好奇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看到林建国醉醺醺的样子,又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开了。铁北这地方,谁家没点糟心事?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放...放学正好,"林建国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唾沫星子喷了林暮一脸,"有...有钱没?给...给我点。"
"我没钱。"林暮往后缩了缩,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他确实没钱,林建国一个月只给他几十块钱的生活费,勉强够在学校食堂吃午饭,有时候连画材都买不起,更别说有余钱了。
"没...没钱?"林建国的眼睛瞪了起来,抓着林暮胳膊的手更用力了,"骗...骗谁呢?你养...养父母没给你留钱?我...我可是你亲爹!给...给我五十块!买...买酒!"
五十块。林暮的心沉了下去。他连五块钱都拿不出来。他看着林建国那张因为醉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又很害怕。这就是他的亲爹,那个在他被养父母送回来时,只是闷头抽了根烟,然后扔给他一把钥匙的男人。那个除了要生活费,几乎从不跟他说话的男人。现在却像个讨债鬼,堵在学校门口向他要钱买酒。
"我真的没有..."林暮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他怕林建国更生气,怕他在这里闹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这样的爹。
"你...你他妈找抽!"林建国被拒绝,火气上来了,扬手就要打林暮。手还没落下,却被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手腕。
那只手很稳,骨节分明,指腹上带着厚厚的茧子,是常年摆弄工具留下的痕迹。力道大得惊人,林建国"嗷"地叫了一声,醉意都醒了几分。
林暮猛地抬头,撞进江川的背影里。
江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半张脸。他抓着林建国的手腕,手臂绷得紧紧的,能看见校服袖子下鼓起的肌肉线条。夕阳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像一座突然出现的山,把林暮牢牢护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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