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琳娜的离去,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走了表面的喧闹,却留下了更为复杂难言的暗流。花园里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那盆被安妮妙手重塑的蝴蝶兰,静静散发着幽香。
苏清婉看着埃琳娜有些仓促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和了然。她转头看向安妮时,眼神却更加温和真切,仿佛透过刚才那一幕,看到了这个女孩内里蕴藏的光华。她主动拉起安妮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累了吧?快进屋歇歇,喝点东西。” 这份亲昵,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接纳。
安妮感受着苏清婉手心的温暖,那颗被埃琳娜的敌意和李正宏的沉默反复煎熬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切实的慰藉。她乖巧地点点头,任由苏清婉拉着她往屋里走,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瞟向一直沉默伫立的李正宏。
李正宏依旧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远处层叠的假山和那几株新种的翠竹上,深邃的眼眸像两口古井,波澜不惊,让人完全无法窥探他此刻内心的风云变幻。他是在欣赏景致,还是在权衡利弊?抑或,仅仅是在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安妮猜不透,也不敢猜。
李铭紧跟在安妮身侧,他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以一种保护者和拥有者的姿态。他看向父亲背影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既有感激父亲刚才出人意料的维护,又有一种面对未知评估的紧绷。他能感觉到,父亲对安妮的态度正在发生某种极其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变化,但这变化的方向和最终结果,依旧悬而未决。
回到客厅,佣人奉上温热的红茶和精致的点心。安妮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些许疲惫和紧张。她偷偷打量着这间极其宽敞、处处彰显着财富与品味的客厅,目光掠过墙上那幅李正宏提到的《空谷幽兰》水墨画。画中兰花清冷孤傲,孑然独立于幽谷,与刚才她在花园里亲手调整的那盆蝴蝶兰的姿态,竟真有几分神韵相通。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微动,仿佛无意间触碰到了这位威严长辈内心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安妮,你的手真巧,心思也细腻。”苏清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那盆兰花经你手一弄,反而更有味道了,像是有了故事。”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真诚的赞赏。
“阿姨您过奖了,”安妮放下茶杯,语气谦逊,“我只是碰巧学过一些,能帮上忙就好。” 她微微垂眸,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衬得她白皙的脸颊更加温婉。尽管内心波澜起伏,她依旧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与礼貌。
李铭看着她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想到她刚才在花园里那份专注自信、闪闪发光的模样,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过去,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传递着无声的安抚和“你做得很好”的讯息。
安妮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那份默契的小动作,心头一暖,悄悄回握了一下。
这一切,都被看似在专注品茶、实则眼观六路的李正宏尽收眼底。他放下骨瓷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客厅瞬间安静下来,连苏清婉都停下了话头,看向他。
李正宏的目光缓缓抬起,再次落在安妮身上。这一次,他的审视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冰冷的距离感,而是更像一种深入的、带着衡量意味的观察。他的视线扫过她清秀却难掩疲惫的脸庞,掠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最后定格在她那双清澈中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睛上。
“你的设计工作室,主要面向什么客户群体?”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但这个问题本身,已经透露出他愿意去了解她事业的信号。
安妮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坐直了身体,像是回答老师提问的学生。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组织语言:“目前主要承接一些高端住宅、精品酒店和商业艺术空间的室内设计与软装陈设。我们比较注重空间的叙事性和与使用者情感的共鸣,希望能创造出不仅美观、更富有生命力的场所。”
她尽量用简洁专业的语言介绍,避免过于冗长或浮夸。
李正宏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叙事性?情感共鸣?”他重复了一下这两个词,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兴味,“具体指什么?”
安妮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让他真正理解她工作和价值的机会。她斟酌了一下语句,举例说明:“比如,之前我们接手过一个老洋房改造项目。业主是一位旅居海外多年的老华侨,对故土和旧时光有很深的眷恋。我们在设计中,没有一味追求现代化,而是保留了许多原有的建筑细节,融入了很多他童年记忆中的元素,比如一方天井,一扇花窗,甚至是他记忆中祖母常用的某种布料纹理。我们希望通过空间,帮他找回那份失落的情感连接,而不仅仅是提供一个居住的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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