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兵部衙门。
空气中弥漫着新刷油漆和旧卷宗混合的气味。大堂之内,一副巨大的北方舆图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壁,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新近设立的州郡、关隘,以及用朱笔圈出的若干重点区域。
兵部尚书李峥,一个年约四旬、面容坚毅、身着紫袍的高级官员,正与几位侍郎、郎中等属官围站在沙盘前。这沙盘是新朝工械司的杰作,精细地塑造了关中地形,山川河流,城池村落,一目了然。
“诸位,”李峥手指点向沙盘上泾阳县的位置,那里插着一面小小的蓝色旗帜,“陛下圣谕,均田令乃国之根基,府兵制则为国之爪牙。根深则叶茂,爪利则国宁。此番府兵制推行,必与均田紧密结合,先从关中腹地、北府旧根基之处开始试点。泾阳,便是其一。”
他环视众人,语气沉肃:“府兵之要,在于‘寓兵于农’。受田之户,即为备兵之家。丁壮男口,农忙时持锄犁,农闲时操戈矛。平日散于乡野,自我耕战;战时征召集结,便是精锐之师。如此,既可省国家养兵之巨费,又可保兵源之稳定,士卒皆家有恒产,为保家卫田而战,其战力绝非前朝募兵、世兵可比。”
一位侍郎提出疑虑:“尚书大人,此策虽好,然农户自备器械,质量参差不齐,恐难堪大用。且训练之事,若由地方豪强把持,恐生弊端。”
李峥颔首:“此二虑,陛下与宰辅们早有计较。其一,武器装备,并非全由农户自备。铠甲、骏马、重弩等军国利器,自然由朝廷武库供给。府兵需自备者,乃是弓一把、箭三十、横刀一柄以及部分个人被装。工械司已绘制标准图样,核定用料规格,由各折冲府统一监造或验收,不合格者,不予登记入册!”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训练之事,绝不由地方插手。朝廷将从北府老兵中,遴选有功勋、懂行伍、忠诚可靠者,授予‘校尉’、‘旅帅’、‘队正’等职,分派至各折冲府,专司训练、管理府兵。其考课升迁,皆由兵部直辖,与地方州县无涉。”
他指向沙盘上几个预设点:“看,这便是规划中的‘折冲府’所在。每府辖兵八百至一千二百人不等,设折冲都尉一员,果毅都尉两员副之。其下辖若干‘团’、‘旅’、‘队’、‘火’。府兵平日居家务农,每年冬季农闲,需至折冲府集中操练一月。平时,则按番号轮流赴京师宿卫,或戍守边要,周期一至三月,使其熟悉军令,不忘战事。”
“其家眷所授之田,即为‘勋田’‘永业田’,可减免部分赋税徭役,以为补偿。战时出征,另有赏赐缴获。如此,利国利民,方为长久之计。”
众属官闻言,皆露出振奋之色。此策若成,新朝便拥有了一支与土地捆绑、组织严密、训练有素且成本可控的强大武装力量。
“即刻行文泾阳县,”李峥下令,“令其配合即将抵达的兵部巡官,清点核实受田丁口,遴选首批府兵。要家世清白,身强力壮,有行伍经验或擅长骑射者。首批员额,三百人!”
“是!”
数日后,关中,泾阳县。
这里曾是北府军早期活动区域,民风彪悍,不少人家与北府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县衙外的告示墙上,新贴的府兵募选告示吸引了大量刚分到田地的农户围观。识字的人大声念着,不识字的人焦急地询问。
“……凡受田之户,每三丁选一丁……年龄二十至三十五……身长不得低于七尺……无残疾恶疾……需自备弓一、箭三十、横刀一……入选者,家中勋田赋税再减两成!轮番宿卫京师,另有廪食赏钱!杀敌立功者,授勋爵,赐田帛!”
条件极具诱惑,尤其是减税和赏赐,让许多刚尝到均田甜头的农户心动不已。但自备兵器的要求,也让一些贫寒之家面露难色。
王铁柱,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汉子,身材高大结实,手掌粗糙布满老茧,正是标准的关中农家子弟。他家刚刚按丁口分了八十亩露田和十亩桑田,父亲和弟弟正在地里忙着清理碎石杂草。他挤在人群前,仔细听着告示,眼神炽热。
他早年曾当过几个月北魏的郡兵,后来队伍被打散,他逃回家乡务农,懂得一些基本的枪棒技巧。乱世之中,有地种固然安稳,但若想真正保护这来之不易的家业,还得手里有刀枪。府兵制,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铁柱哥,你去不去?”同村的伙伴问道。
“去!为啥不去!”王铁柱瓮声瓮气地回答,“分了地,朝廷还要咱保护地!自备刀弓怕啥?咱有力气,攒点钱,或自己打,或去县里铁匠铺买!总置办得起!”
三日后,泾阳县校场。
人声鼎沸。通过初筛的数百名青壮聚集于此,接受最后的遴选。兵部派来的巡官,一位面容冷峻、带着沙场气息的独臂校尉,正带着几名手下进行考核。
考核分三项:一为体魄,测身高、视力、力气;二为技艺,试弓马、枪棒基础;三为问询,查家世背景,有无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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