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过后,漠南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被狠狠搓洗过的湛蓝,阳光直射在龟裂的土地上,蒸腾起微弱扭曲的地气。一支疲惫却依旧保持着警戒的队伍,沉默地行走在连绵的沙丘之间。这是李渊的残军,刚刚从无名川的血战中挣脱出来,急需休整和补给。
李渊勒住马,举起千里镜,久久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那是游牧部落迁徙时留下的痕迹,也是这片死亡之海中零星的生命绿洲。
“其格。”他放下镜筒,声音因干渴和疲惫而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们不是来这片土地上进行一场只有杀戮的狩猎。拓跋虔以为凭借刀剑和恐惧就能统治漠南,他错了。”
其格驱马靠近,年轻的脸上带着血污和风霜,眼神却比刚出平城时深沉了许多:“将军的意思是?”
“狼群围攻巨兽,光靠撕咬是不够的,要让它流血,让它虚弱,让它被原本依附它的虻蝇抛弃。”李渊的目光扫过队伍中那些同样疲惫的高车勇士,“告诉我,这附近有哪些部落,是像你们高车部一样,受过拓跋氏‘恩泽’的?”
其格眼中瞬间燃起刻骨的仇恨,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报出几个部落名字:“黑水靺鞨,去年被征走三百青壮修长城,无一生还;白狼羌,因为贡马数量不足,族长被拓跋虔吊死在旗杆上;还有黄羊突厥...他们最肥美的草场,现在成了龙骤军的牧马地。”
“很好。”李渊点头,“带上你的人,换上便装,带上...‘礼物’。”他指了指从魏军那里缴获、尚未完全耗尽的少量粮袋和几袋盐砖,“去找他们。不必劝他们拿起刀弓,只需让他们知道,大秦记得他们,大秦带来了盐和粮食,而拓跋虔,只会带来征敛和死亡。”
其格领命,点了二十余名最机敏的高车骑士,卸下铠甲,用破旧皮袍遮掩兵器,将粮袋和盐砖驮上马背。
“记住,”李渊在其格即将出发时,又补充道,“若遇危险,保命为上。你们活着,比杀死十个魏军更重要。”
其格重重点头,一扯缰绳,带着小队如离弦之箭,融入广袤的戈壁。
第一个目的地是黑水靺鞨部残存的营地。营地规模很小,毡帐破旧,族人面黄肌瘦,看到陌生骑手接近,男人们立刻拿起简陋的武器,妇女儿童惊恐地躲回帐中,眼神里满是麻木的戒备。
其格让其他人停在远处,独自下马,举起空手,用半生不熟的靺鞨语夹杂着突厥语喊道:“长生天的子孙!我们不是魏人!我们带来了盐和友谊!”
一个须发花白、瞎了一只眼的老者,在族人搀扶下走出,他是部落仅存的长老。“友谊?”他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嘲讽,“魏人也说友谊,然后带走了我们的儿子。你们又想带走什么?”
其格示意同伴将一小袋盐砖和几袋炒面放在地上。“我们什么都不带走。只带来一个消息:平城的暴君日子不长了。大秦的李渊将军,正在替天行道。他记得每一个被拓跋氏欺压的部落。”
老者狐疑地看着地上的盐砖——那是草原的硬通货。他让一个孩子上前检查,确认无毒。
“李渊?没听过。”老者语气稍缓,但警惕未消,“我们凭什么信你?”
“就凭拓跋虔的主力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漠南乱转,被李将军耍得团团转。”其格指向龙骤军大致的方向,“就凭他们现在缺粮缺水,很快就会像蝗虫一样扑向你们的羊群和水洼。而我们,”他拍了拍粮袋,“是来送粮的,不是来抢粮的。”
他留下了一半的粮食和盐,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带人上马离去。留下黑水靺鞨部的人围着那珍贵的礼物,面面相觑,眼中死寂的深潭里,似乎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接下来的几天,其格的小队如同传火的使者,穿梭在各个中小部落之间。他们有时能受到谨慎的接待,有时只能远远抛下礼物便快速离开,有时则需要狼狈地躲避拓跋虔派出的巡逻队。
消息像风一样在漠南的部落间悄然流传。秦军的存在,他们神出鬼没的战绩,尤其是他们分发粮食的举动,与魏军日益严酷的征敛形成了鲜明对比。
效果开始慢慢显现。
一支龙骤军的征粮队照例闯入一个突厥小部落,趾高气扬地要求提供牛羊和向导,却意外遭到了沉默的抵抗。族长不再像过去那样卑躬屈膝,只是摊开手,用生硬的汉语说:“没有羊了,都病死了。找不到路,风沙太大,会迷路。”
征粮队长怒而鞭打族长,族人握紧了藏在袍子里的刀,眼神凶狠,几乎酿成冲突。最终征粮队只抢到几只瘦弱的羊羔,悻悻而去。他们走后,族长擦去嘴角的血,对族人低语:“去,告诉那些高车人,魏狗往西边去了。”
更有胆大的部落青年,趁着夜色,将魏军某个临时粮仓的位置,用箭书射入了北秦军的巡逻路线。
拓跋虔很快察觉到了这种微妙而危险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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