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依旧隐约飘荡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但相较于昨日的杀声震天,此时的城池已逐渐被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忙碌所取代。北秦的黑旗取代了北魏的狼纛,在城头、在宫阙之上猎猎作响,宣告着这座千年古都的新主。
未央宫,这座见证了汉家无数辉煌与悲怆的宫殿群,如今迎来了它最新的一位主人。宫墙之上,昨日激战的痕迹犹在——箭簇嵌入砖石,撞击留下的凹坑,以及那尚未清洗干净、已变成暗褐色的血污,无不诉说着占领它的代价。
陈衍并未在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前殿接受冗长的朝拜。他选择了一处相对完整、视野开阔的偏殿作为临时的治事之所。殿内陈设简单,原有的奢华器物或被北魏掠走,或毁于战火,此刻仅摆放着数张粗糙的木案,上面堆满了简牍、地图和刚刚呈报上来的文书。
陈衍换下征尘未洗的战甲,穿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玄色深衣,但腰间依旧佩着那柄环首刀。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快速扫过每一份文书,听取着各部将领和匆匆任命的内政官员的禀报。
“王上,”一名文官打扮,原是北秦军中书记官的中年人,捧着厚厚的竹简,声音带着激动却也难掩沙哑,“初步清点,宫城及武库缴获之粮秣、军械、财帛…数目惊人!仅太仓之粟,粗略估算,便可供我十万大军一年之需!武库中弓弩箭矢、刀枪甲胄堆积如山,虽多为魏军制式,然修缮之后,足可装备数万劲旅!”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低呼声。就连王镇恶、独孤信等悍将,眼中也闪过兴奋的光芒。如此庞大的缴获,无疑是给新生的北秦政权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然而,陈衍的脸上却看不到太多喜色。他屈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案:“粮食,是救命粮,亦是乱源。军械,是护身刃,亦可伤己。如何用,关乎生死存亡。”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传令:其一,所有府库,立即加派双岗看守,没有我的手令,一粒米、一镞箭也不得妄动!胆敢伸手者,无论何人,立斩!其家眷,罚为苦役,遇赦不赦!”
冰冷的话语让殿内温度骤降,所有人都凛然应是。
“其二,”陈衍继续道,“即刻从缴获粮秣中,拨出三成…不,四成!设立粥棚,每日定时定量,赈济城中饥民。另拨出一部分,按丁口,借贷与城外返乡流民,助其度过春荒,秋后偿还即可,免息。”
“王上仁德!”那书记官连忙记录,脸上露出钦佩之色。此举无疑能最快收拢人心。
“其三,军械之事,”陈衍看向老魏和几名工械营的将领,“立即抽调人手,设立匠作营,集中所有俘获的北魏工匠、以及我军中匠户,全力修缮、改制缴获军械。特别是弓弩箭矢,要优先补充各军损耗。王将军,”他看向王镇恶,“降军整编之事,如何了?”
王镇恶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禀王上,城内收降魏军及原伪朝兵卒共计约两万三千余人。末将已按您的吩咐,初步筛选。其中老弱病残约五千人,已发放少量口粮,遣散归家。剩余近一万八千人,正被打散编制,由我军老卒看管,进行整训。”
“甚好。”陈衍点头,“整训要严,但要给予希望。告诉他们,愿留下为我北秦效力的,经过考察,可与秦军同饷,立功一样受赏。若有异心,或吃不了苦的,修完城防后,亦可发放路费遣返。但在此期间,若有鼓噪、逃亡、叛乱者,杀无赦,同伍连坐!”
恩威并施,既是迅速消化降军力量,也是避免其成为城内不稳定因素。
“城防修复乃当务之急。”陈衍看向殿外,“独孤将军,此事由你主要负责。征发城内青壮,以工代赈,给予口粮报酬。破损的城墙、城门、壕沟,必须尽快修复。特别是被内应打开的玄武门等处,要重点加固。北魏虽败,拓跋焘仍在并州虎视眈眈,不可不防。”
“末将领命!”独孤信抱拳。
“还有,”陈衍补充道,语气沉重,“阵亡将士的遗骸,要尽快收敛、辨认、妥善安葬。无论是北秦子弟,还是降军中战死者,皆是我华夏儿郎。择地建立墓园,统一祭奠。重伤者,全力救治,不得有误。抚恤章程,即刻拟定,尽快发放到位!”
处理完最紧急的军务民生,陈衍揉了揉眉心,看向那位书记官:“民生恢复更为长远,却也是根基。长安及周边郡县,历经战乱,户口凋敝,田地荒芜。均田令的细则,要加快完善。鼓励流民返乡,确认地契,分配无主荒地。所需耕牛、粮种、农具,可从缴获中优先拨付。”
他顿了顿,想起慕容月时常提及的细节,补充道:“传令各乡,若有擅长农事、工匠、医卜之人,可至郡县报备,量才录用,给予优待。恢复生产,需要各行各业的人才。”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地从这座偏殿发出,如同给这座刚刚经历重创的巨城注入了一道道生机。效率之高,举措之务实,让那些刚刚归附的长安旧吏们都感到惊异。这位新主,似乎与以往那些只知征伐掠夺的胡人首领,或是高谈阔论却疏于实务的江南士族,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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