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城内的空气,在绝望的粘稠中,陡然被注入了一种新的、更加狂暴的因子。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
“北府兵!是北府兵打来了!”
“刘裕!是刘寄奴(刘裕小名)的旗号!”
“破城了!东门破了!快跑啊!”
凄厉的呼喊伴随着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撕破了邪教勉强维持的“净土”幻象。刘裕,那个如同噩梦般萦绕在“长生人”头顶的北府战神,终于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碎了会稽摇摇欲坠的城门!
城内的“长生人”瞬间崩溃。狂热的信仰在冰冷的刀锋和铁蹄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高层祭酒们率先仓惶逃窜,中下层教徒则陷入混乱的自相践踏和溃逃。
孙恩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看着城内升起的滚滚狼烟和迅速溃败的己方阵线,那张一贯带着“神性”光辉的脸庞,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败了!又一次败在那个该死的刘裕手里!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一个早已备好的、最恶毒的计划瞬间成型。
“天师法旨!”孙恩的声音通过扩音的法器,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热,压过城内的混乱,响彻在聚集在城东准备南逃的庞大流民队伍上空(这些是被他挟裹的最后“资本”),“晋室无道,魔军压境!然天师慈悲,为尔等开‘化仙’之门!舍弃这污浊皮囊,魂归东海仙岛,即刻登临极乐!此乃无上福缘!速随本天师,赴海——登仙!”
“长生人”残存的精锐如同驱赶羊群,用长矛和刀剑逼迫着惊恐万状、拖家带口的二十万流民,如同潮水般涌向入海口的滩涂和码头。
陈衍在混乱的人群中,死死抱着婴儿,拉着张婶枯瘦的手,被裹挟着向前奔逃。他心中一片冰凉。什么“化仙”!这是孙恩穷途末路下最疯狂的绝户计!他要让这二十万流民成为阻挡北府军追击的肉盾和人肉沼泽!
入海口就在眼前。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泥沙奔流入海,寒风凛冽。然而,更令人绝望的景象出现了——所有停泊在码头和滩涂的大小船只,无论是渔船、商船,还是“长生人”自己的战船,此刻都燃起了冲天大火!
“长生人”的士兵们狞笑着,将一罐罐火油泼向船只,点燃火把扔进船舱。风助火势,烈焰瞬间吞噬了桅杆、船帆、木质船身,发出噼啪的爆响和木料断裂的呻吟。滚滚黑烟直冲云霄,将天空都染成了污浊的墨色。海面上漂浮着燃烧的碎片,如同漂浮的火葬堆。
“船!船烧了!我们怎么走?!”人群爆发出绝望的哭喊。
“天师!天师救救我们啊!”
孙恩站在一艘尚未完全点燃的大船船头(周围有小艇保护),无视下方的哭喊,张开双臂,声音充满了蛊惑的魔力:“痴儿!凡舟岂载仙躯?唯有舍弃此岸污浊之身,魂灵方能无拘无束,飞渡孽海,直达蓬莱!跳下去!跳入这‘化仙池’!涤尽尘埃,立地飞升!信我者,得永生!”
“跳!快跳!追随天师登仙!”
“不跳就是心不诚!魔军追来,生不如死!”
“长生人”士兵和狂热的教徒在岸边、在浅水处,用长矛疯狂地戳刺、驱赶着人群,逼迫他们跳入冰冷刺骨、暗流汹涌的海水之中!
惨剧在陈衍眼前上演。
白发苍苍的老人被推入水中,挣扎几下便没了声息。
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哭喊着不肯跳,被士兵一矛刺穿后背,连同孩子一起栽入海中。
人群如同下饺子般被驱赶入水,哭喊声、呛水声、绝望的咒骂声震耳欲聋。冰冷的海水瞬间吞噬了无数生命,海面上浮起一片挣扎的人头,旋即又被浪头打散、淹没。溺毙者的尸体很快漂浮起来,又被后面跳下的人踩入水底。
“阿衍!阿衍!”张婶死死抓着陈衍的胳膊,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决绝,“娃…娃交给你!老婆子…不能拖累你们!替俺…活下去!”她猛地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婴儿塞进陈衍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将猝不及防的陈衍向后推开几步,远离了疯狂驱赶人群的士兵。
“张婶!不要!”陈衍目眦欲裂,嘶声大喊。
张婶回头看了陈衍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不舍,有哀求,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她猛地转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主动扑向一个正挥矛驱赶人群的“长生人”士兵,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狗贼!跟俺一起下去!”张婶状若疯虎,张口狠狠咬在士兵的大腿上!
士兵吃痛惨叫,长矛脱手,与张婶一起翻滚着栽入冰冷的海水中!瞬间被挣扎的人群和浑浊的浪头吞没!
“张婶——!”陈衍抱着啼哭的婴儿,心如刀绞,眼前一片血红!又一个守护他的人,为了他和孩子,葬身在这片孽海!
没有时间悲伤!驱赶的士兵已经注意到了抱着孩子、落单的陈衍。几支长矛闪着寒光,狞笑着向他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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