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波涛日复一日地奔流东去,仿佛对两岸数十万大军的对峙与厮杀漠不关心。转眼间,北秦与北魏的这场决定性战役,已从秋高马肥拖入了万物萧瑟的初冬,隔河对峙超过了一个月。
战局,正如陈衍所预料的那般,进入了最残酷、也最考验双方韧性的阶段——消耗战。
南岸,北秦大营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伤疤却依旧顽强跳动的心脏。营垒外围遍布着被巨石砸出的深坑和破损的栅栏,但又总能在最短时间内被辅兵和士卒们拼命修复。弩炮阵地上的器械损耗严重,但军工坊的工匠们日夜赶工,新的部件被不断送上阵地。
最大的挑战来自于补给。虽然依靠黄河水道,北秦水师拼死维持着一条脆弱的后勤线,但北魏的游骑和水面巡逻使得每一次运输都充满风险。运粮船队往往需要战船护航,付出代价才能将宝贵的粮食、箭矢和药品送入大营。士卒的口粮已被严格定量,热量更高的肉食更是成了奢侈品。寒冷、疲劳、以及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考验着每一个北秦士兵的意志。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北秦军的士气并未因此而低落,反而在一种悲壮的共同命运感中愈发凝聚。他们深知身后是家园,退无可退。每一次击退魏军的进攻,每一次看到对面那杆龙纛无功而返,都让他们更加坚信自己能够守住。陈衍、慕容月与各级将领始终与士卒同甘共苦,极大地稳定了军心。那面玄色“秦”字旗,依旧在南岸高高飘扬,成为所有人心中的精神支柱。
北岸,北魏大营的景象则呈现出另一种态势。
物资的消耗同样惊人。数十万人马,每日人吃马嚼,如同一个无底洞。尽管后方仍在尽力输送,但北秦水师的骚扰和漫长的补给线,使得粮草供应也开始变得紧张,远不复初时的充裕。
更严重的是士气问题。持续的攻坚受挫,惨重的伤亡(尤其是冰桥之战的损失),加上夜间无休止的袭扰和军中流传的猜忌流言,让原本士气高昂的北魏大军渐渐变得疲惫、焦躁和思乡。士卒们脸上不再有初来时的狂热,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厌倦。他们不明白,为何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迟迟无法碾碎对面那支“穷困潦倒”的敌军。
将领们的压力更大。拓跋焘的耐心正在被迅速消耗,他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每一次进攻失利,都会有人承受君王的雷霆之怒。求战心切的长孙翰、豆代田等人,此刻也变得沉默了许多,攻势不再像最初那样不顾一切,开始更多地考虑保存实力。
崔浩等谋臣忧心忡忡,他们看到了师老兵疲的危险迹象,多次委婉劝谏拓跋焘是否可以考虑暂时后退,进行休整,或者改变策略。但拓跋焘的自尊心和征服欲不允许他后退。他坚信,只要再坚持一下,再猛攻一次,就能彻底压垮对面那根看似坚韧、实则已到极限的弦。
于是,战局陷入了诡异的循环:北魏发动一波猛攻,付出代价,无法突破;北秦艰难防守,消耗储备,但守住阵地;然后双方喘息,准备下一轮攻防。黄河成了巨大的血肉磨盘,缓慢而坚定地消耗着双方的生命和物资。
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偶尔有零星的雪花飘落,预示着严冬即将真正来临。对于两岸的军队来说,严寒将是比敌人更可怕的对手。
北秦在咬牙坚持,依靠意志和地利,苦苦支撑。
北魏在焦躁进攻,凭借国力和兵力,不断施压。
谁都明白,这种僵持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平衡终将被打破,而那一刻,必将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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