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的血色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武关的险峻山道上仍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北府军的旗帜虽已插上这两座通往关中的大门,但刘裕与麾下将领们的心中,却无多少喘息之喜,反而被一层更深的、来自北方的阴霾所笼罩。
真正的威胁,并非来自即将崩溃的后秦残余,而是来自黄河对岸那双一直冷眼旁观、伺机而动的眼睛——北魏皇帝拓跋嗣。
北魏,这个由鲜卑拓跋部建立的北方强国,在经历了道武帝拓跋珪的崛起和明元帝拓跋嗣的巩固后,国力日盛,骑兵尤其彪悍。他们一直密切关注着晋秦之战。最初,他们乐见两虎相争,甚至不时派出小股骑兵南下骚扰,意图趁火打劫,削弱双方。如今,眼见后秦这头病虎即将被刘裕这头南来的猛虎彻底咬死,拓跋嗣的心态发生了微妙而危险的变化。
他绝不能坐视刘裕轻易吞并关中,壮大实力,成为一个比后秦更可怕、更具正统性的南方邻居。黄河天险,在北府军强大的水师面前,似乎已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屏障。一旦刘裕稳固关中,下一步兵锋会指向何方?答案不言而喻。
于是,北魏的军事调动变得更加频繁和具有威胁性。大批北魏精锐骑兵开始集结于黄河北岸的蒲阪、河内、枋头等战略要地,斥候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甚至数次与北府军的巡河船只发生小规模冲突。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北府军高级将领的心头。
刘裕站在潼关城头,北望黄河对岸烟尘隐隐的北魏营垒,面色凝重如铁。他麾下的北府军,历经苦战,虽士气高昂,但已是疲敝之师,且多为步兵。若要西进攻打长安,彻底消灭后秦,就必须保障侧翼和后路的安全,必须有能力抵御甚至威慑住北魏可能发起的、大规模的骑兵突击。
“拓跋嗣欺我步卒难以北渡,其铁骑来去如风,欲趁我师老兵疲,半渡而击,或断我粮道。”刘裕对身边的王镇恶、檀道济、朱超石等心腹将领沉声道,“关中虽在眼前,然北虏之患,甚于姚秦残寇!若不能解决北魏骑兵之威胁,我军如芒在背,寸步难行!”
众将皆默然。与精锐的鲜卑骑兵在开阔地带进行野战,正是北府军的短板。以往依靠城池险关尚可抵御,但未来进入关中平原作战,或渡河北伐,必将面临对方骑兵主力的巨大压力。
“需有一法,”刘裕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思不语的陈衍身上,“能使我步卒在野战中,亦可无惧胡虏铁骑冲阵!阿衍,你有何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衍身上。这位屡次以奇思妙想化解危局的匠作官,早已被众人视为智囊。
陈衍深吸一口气。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历史上,刘裕北伐时确曾创出“却月阵”大破北魏骑兵,但那具体是如何实现的,细节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他只能根据现有的技术条件和军事理念,结合自己对冷兵器时代步兵对抗骑兵的理解,来提出构想。
“大将军,诸位将军,”陈衍走到一张简陋的黄河沿岸地形图前,“胡骑所长,在于机动、冲击。我所长,在于坚甲、利弩、重械。欲以我之长,克彼之长,需扬长避短,迫使胡骑弃其机动,攻我之坚。”
他拿起炭笔,在图上画了一个弧线:“我军若需渡河北上,或护卫粮道,或在河岸与敌对峙,其阵型必然有一面或数面临水,此乃天然屏障,可免于被敌骑四面合围。我可依托河岸,将阵型布为……半月之形!”
“半月阵?”众将好奇地围拢过来。
“正是!”陈衍眼中闪烁着思路渐清的光芒,“阵型凸面向敌,凹面向水。如此,我军只需应对正面及两侧少量敌骑的冲击,极大减少防御正面。”
他详细阐述构想:
车阵为墙: 以大量经过加固的辎重车、武刚车、甚至临时打造的简易盾车,首尾相连,构成半月阵的外围屏障。车辆之间用铁索或粗绳相连,防止被骑兵冲散。车上覆盖生牛皮、湿毡,防火箭。这便形成了一道移动的、相对坚固的“城墙”。
强弩为心: 车阵之后,密集部署强弩手!不仅包括单兵使用的神臂弩、蹶张弩,更要大量使用经过陈衍改良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重型床弩。这些弩兵是阵型的核心输出力量。
长矛如林: 在弩兵之前,车阵之后,部署密集的长矛手和重甲步兵。他们的任务不是追击,而是死死顶住车阵,用如林的长矛刺杀任何试图跨越或突破车阵的敌骑,保护身后的弩兵。
机动为辅: 在半月阵的两翼尖端内侧,预留少量最精锐的骑兵和突击步兵,配备双马镫和高桥鞍。他们的任务并非与北魏骑兵对冲,而是在敌方攻势受挫、阵型混乱时,突然从两翼杀出,进行短促反击,扩大战果,或驱散试图绕后的零星敌骑。
水师策应: 阵型紧靠河岸,水师楼船上的拍竿、弩炮可直接提供远程火力支援,覆盖阵前大片区域,打击敌方后续梯队和指挥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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