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油火障的幽蓝妖焰在城下日夜不息地燃烧,焦臭浸透了会稽的每一寸砖石。这堵以血肉筑成的邪火之墙,暂时阻隔了北府兵锋,却将城内变成了更加压抑绝望的囚笼。陈衍抱着冰冷的王羲之木匣,蜷缩在匠坊废墟的角落,指间反复摩挲着那块代替碎玉的、边缘锋利的铁片——那是他偷偷磨利的断锉。
匠坊深处,未被完全焚毁的冶炼区地窖,成了陈衍唯一的喘息之地。这里阴暗潮湿,却隔绝了大部分邪教喧嚣。炉火早已熄灭,只余冰冷死寂。
“咣…咣…”
微弱的、富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陈衍循声摸到地窖最深处。借着气孔透入的微光,他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是李老铁匠!老人竟奇迹般在焚城令下存活,藏身于此!他正用半截残破的铁砧和一把卷刃的旧锤,对着几块从废墟里扒出的、形态扭曲的废铁胚,沉默而固执地敲打着。火星在每一次落锤时微弱迸溅,映亮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双燃烧着无声怒火的眸子。
“李伯…”陈衍的声音干涩。
老铁匠动作一顿,浑浊的老眼抬起,看清是陈衍,眼中怒火稍敛,化作深沉的悲凉。“陈小子…你也还活着。”他声音嘶哑如破锣,指了指角落一堆被破布盖着的东西。
陈衍掀开破布,呼吸一窒!
几把粗糙却异常厚实沉重的环首刀胚!刀身黝黑,未经打磨,刃口厚钝,但握柄处缠着防滑的破布条,显然是精心准备的杀人利器!旁边还有几支磨尖的铁矛头,寒光隐现。
“用那些‘仙肉干’的剁骨刀改的,”李老铁匠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铁锈般的恨意,“还有烧塌的梁铁…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吃人!不能!”
无需多言。陈衍看到了老人眼中和自己一样的、被绝望与仇恨淬炼出的决绝。他蹲下身,拿起一块冰冷的铁胚,感受着那粗糙表面下蕴含的、渴望饮血的杀意。
“不够,”陈衍的声音如同地窖里的寒气,“要烧掉那个地方。”
他蘸着地上的积灰,在冰冷的铁砧上画出一个扭曲的、燃烧的祭坛轮廓——那是卢悚主持“登仙仪式”和炼制“长生丹”的核心邪窟!
计划在极度保密中推进。陈衍利用“登仙名录”抄写员的身份,暗中记录邪教头目的巡查路线和祭坛守卫换班间隙。李老铁匠则凭借对匠坊废墟的熟悉,偷偷收集着一切可用的“火种”:未燃尽的焦炭碎屑、废弃灯油沉淀的油脚、甚至从被焚毁的火药库废墟里筛出的微量硫磺和硝石粉末!
最关键的引火物,是陈衍从焚书余烬里扒出的、那些未被完全烧透的、混合了油脂和松烟墨的纸灰块。它们松散易燃,带着独特的墨臭,能完美掩盖硫磺气味。
他们将收集到的硫磺硝粉、油脚、墨灰炭屑小心混合,用破布和废弃的竹筒分层包裹,做成一根根简陋却足够致命的“火雷管”。行动时间定在“无肠尊者”主持下一次大规模“活取婴灵”炼丹仪式的子夜——那时守卫注意力最集中,也最松懈于外围。
子夜将至。寒风如刀。
陈衍和李老铁匠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鬼魅,贴着断壁残垣,向城中心那座由士族祠堂改建的邪教祭坛潜行。祭坛方向灯火通明,隐隐传来邪异的鼓乐和癫狂的诵经声,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混合了血腥与奇异香料的甜腻气味——炼丹开始了!
他们顺利避开两队巡逻的“长生人”,抵达祭坛外围的阴影。祭坛高达三丈,由青石垒砌,此刻被无数火把和悬挂的肠幡映照得如同魔窟。坛顶,隐约可见一个肥胖的身影(无肠尊者)正挥舞法器,坛下跪伏着大片狂热的信众。
“动手!”陈衍低喝。
李老铁匠眼神决绝,将几根“火雷管”塞进腰间,如同狸猫般敏捷地攀上祭坛基座一处破损的石龛。那里堆放着大量用于“净化”仪式的干燥艾草和破旧经幡,正是绝佳的起火点!
陈衍则伏在另一侧的断墙后,紧张地注视着坛顶和守卫的动向,手中紧握着一把李老铁匠打造的、尚未开刃的厚重环首刀胚,掌心全是冷汗。
李老铁匠的身影在石龛阴影中晃动,掏出火石火镰。
嚓…嚓…
微弱的火星在寒风中明灭,迟迟未能点燃引线!
时间仿佛凝固!祭坛上的鼓乐声陡然拔高,似乎仪式到了关键处!一个巡逻的“长生人”似乎被石龛方向的异响吸引,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
陈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时!
嗤——!
一道微弱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火花终于亮起!迅速吞噬了包裹的破布!李老铁匠迅速将点燃的“火雷管”塞进干燥的艾草堆深处,翻身滚下石龛!
“谁在那里?!”巡逻的“长生人”厉喝,灯笼光柱扫来!
轰!轰!轰!
连续的、沉闷的爆炸声猛地从石龛处响起!虽威力不大,却瞬间引燃了干燥的艾草和经幡!混合了硫磺硝石的火焰呈现出妖异的黄绿色,火舌如同毒蛇般猛地蹿起,疯狂舔舐着木质结构的祭坛基座和悬挂的经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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