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固城外,北府军那场震慑人心的“攻城器械秀”,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垮了守军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城墙在巨炮轰击下呻吟,吕公车如移动山岳般迫近的阴影,以及那精准而残酷的远程打击,无不宣告着单纯的城头防御已难以持久。然而,慕容超及其残部并未完全放弃,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脚下的大地——一场无声却更加凶险的较量,在所有人视线之外的地底深处,激烈展开。
攻城战,尤其是针对广固这等坚城,绝非仅靠地面强攻。深知此理的陈衍,早在合围之初,便已在城南相对松软的土质区域,秘密规划了数条地道作业。这些地道,目的多样:或欲直通城墙之下,埋设撑木,焚之以坍塌墙基(“穴攻”);或欲绕过城墙,潜入城内,里应外合;或至少,也能通过坑道作业,掩护士兵接近城墙,减少暴露在箭矢礌石下的时间。
挖掘工作由精心挑选的、擅长土工作业的“掘子军”负责。他们使用特制的短柄铁锹、镐头,甚至陈衍设计的简易滑车运土系统,夜以继日地向城墙方向掘进。地道内昏暗潮湿,空气污浊,仅以油灯照明。战士们赤膊上身,汗流浃背,泥土沾满了全身,每一次挥镐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地道壁用木板临时支撑,防止坍塌,蜿蜒曲折,如同伸向城池心脏的黑暗触手。
然而,守城的南燕将领也非全然庸才。他们深知地道战的威胁,同样组织了反制力量。于是,一场发生在黑暗地下的“猫鼠游戏”开始了。
燕军的反制,首先也是挖掘。他们会在城内推测可能的地道方向上,挖掘垂直的“听音井”或横向的“拦截壕”,派遣耳朵贴地的士兵,日夜监听地底传来的任何异响——镐头撞击土石的闷响、隐约的说话声、甚至滑车轨道的摩擦声。
起初,北府军的几条地道进展顺利,但很快,麻烦接踵而至。
一条即将接近城墙根部的坑道,在一次例常挖掘中,前方突然塌陷,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缺口!紧接着,毒烟和石灰粉从缺口处猛烈灌入!幸亏掘子军经验丰富,反应迅速,用预先准备好的湿泥袋和厚布奋力堵住缺口,才避免了重大伤亡。显然,燕军准确地判断出了地道走向,挖掘了反向坑道进行拦截破坏。
另一条地道则更惨。深夜之中,挖掘士兵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密集的挖掘声,泥土不断落下。还未等他们完全明白过来,头顶的土层猛地被挖穿!炽热的火油夹杂着燃烧的柴草,劈头盖脸地浇灌下来!瞬间,一段地道变成了燃烧的地狱,惨叫声被隔绝在厚土之下,凄厉而短暂。
消息传回地面指挥所,气氛凝重。土工作业进度严重受阻,伤亡开始出现。
“燕军中有能人,善于听声辨位。”负责掘子军的校尉脸色难看地汇报。
刘裕眉头紧锁,看向陈衍:“阿衍,可能应对?若地道被尽数识破,我军徒耗人力物力,攻城必添变数。”
陈衍沉思片刻,眼中并无慌乱:“大将军,地底之争,首在‘听’与‘藏’。彼能听,我则乱其听;彼欲寻,我则惑其寻。我有二策。”
他立刻下令:
第一,“疑冢”惑敌。 在真正的主地道挖掘的同时,于其他方向,广挖浅层、狭窄、且故意制造较大动静的假地道。这些假地道不求真的掘进多远,只求吸引燕军的注意力和反制力量,消耗其人力物力。
第二,“听瓮”侦测。 这才是陈衍的杀手锏。他召集军中有经验的老矿工和听觉敏锐的士兵,搬来数十口军中用于盛水的大陶瓮。命令士兵将陶瓮底部削薄,然后倒扣着埋入各地道以及推测的燕军可能挖掘拦截壕方向的地表。派专人日夜轮班,将耳朵紧紧贴在倒扣的瓮底,屏息静气,监听地底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
这看似原始的方法,却极其有效!陶瓮内部中空,构成了一个天然的共鸣腔,能将地底极细微的振动——无论是数十步外镐头挖掘的“咚、咚”声,还是人行走的脚步声,甚至是低沉的交谈声——都放大并清晰地传导到监听者的耳中。
很快,“听瓮”术便立下奇功。
一名趴在瓮上的老兵,猛地抬起头,脸色凝重:“将军!丙字号假地道东南方向,地下七丈左右,有清晰的挖掘声!人数不少于十人,正在向我方掘进!速度不慢!”
陈衍立刻来到对应的地表位置,根据声音的强弱和方向,迅速判断出燕军拦截地道的具体走向和大致深度。
“来得正好!”陈衍冷笑,“停止丙字号地道作业,人员撤出。准备辣椒、狼粪、硫磺、湿柴!给他们来个‘烟熏地鼠’!”
士兵们立刻行动,将大量刺鼻的、能产生浓烈有毒烟雾的物质,堆积在丙字号地道通往燕军挖掘方向的洞口。同时,在洞口架起风箱,点燃湿柴制造浓烟。
“鼓风!”陈衍下令。
呼呼呼!风箱奋力鼓动,浓密刺鼻、辛辣无比的黄白色烟雾,被强行灌入地道,向着燕军挖掘的方向汹涌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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