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灼烈宣布将携她们四人一同返回中原阳都述职的消息时,靖边侯府的后院,那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水,被投入了一块巨石。阳都!那可是阳都啊!千年古都,圣人之地,文明之巅,是整个天下权力与智慧交织的极致象征。在百新国这被他们私下视为“穷乡僻壤”、“化外之地”的边陲,阳都的名字如同天上的宫阙,带着传奇与敬畏的色彩,如雷贯耳,如今竟有机会亲临,四个女人心思各异,波澜顿起。
杨灼烈自己的心情亦是复杂难言。返回阳都,面见舅舅——当今天子,既是述职的必要,也是一次无形的考校。他在百新国这大半年,开疆拓土,稳定局势,手段用尽,虽有成效,却也树敌不少,朝中盯着他、等着抓他把柄的人绝不会少。舅舅虽然看重他这外甥,但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他需要谨慎应对,既要展现能力,又不能显得功高震主。带上她们四个,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姿态,向舅舅,也向朝臣展示他在百新国并非一味杀戮,亦有“安家立业”、经营后方的迹象,算是一种柔性的政治表述。然而,想到要将这四个性情迥异、关系微妙的女人带到那规矩森严、步步惊心的帝都,带入那深似海的侯府本家,甚至可能带入宫闱,他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尤其是焰火,那个完全不懂规矩为何物的女人,会不会在御前闹出什么笑话?想到这里,他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但诏命已下,势在必行。
素环听到消息时,正在绣一方帕子,针尖差点刺破了手指。她的第一反应是惶恐,无边无际的惶恐。阳都?皇宫?天子?这些词汇对她而言太过遥远和崇高,如同山岳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只是一个小心谨慎的庶女,凭借几分温顺和运气得到了侯爷的怜爱,何德何能可以去到那样的地方?她害怕那些繁文缛节,害怕帝都高门贵妇们审视的目光,更害怕在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失仪,给侯爷带来祸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丝线,指尖冰凉。
这份“殊荣”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她只求能紧紧跟在侯爷或者嫡姐元敬身后,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要行差踏错,平安度过便是万幸。她开始夜不能寐,反复回忆和练习着宫中嬷嬷曾经教导过、她却从未真正在意过的礼仪规范。
与素环的惶恐不安相比,闵元敬的心中则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阳都!那是她自幼在诗书典籍中读过无数次的圣地,是她心中文明与风雅的终极殿堂。能亲眼看一看那巍峨宫墙,走一走那青石御道,感受一下千年文脉的流淌,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这或许是她被困于百新国这“蛮荒”之地后,唯一能触摸到昔日梦想和身份认同的机会。
然而,一想到此行是以杨灼烈妾室的身份前往,那份憧憬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她不再是那个可以凭着家世才情在帝都贵女圈中赢得赞誉的闵家嫡女,而是一个身份尴尬、甚至带着“被掳”污点的边将之妾。她将要面对的是杨灼烈在帝都的正经亲戚,是那些真正的顶级权贵,他们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她?怜悯?轻视?还是将她视为百新国战利品的一部分?
这种身份的落差和对尊严的担忧,让她对即将到来的旅程充满了屈辱感的期待和深切的焦虑。她暗暗发誓,至少要在才情和仪态上,不能让人小觑了去,她要让帝都的人知道,她闵元敬,绝非寻常边地女子。
李恩妮的反应最为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种审视和计算的意味。阳都,对她而言,意义截然不同。那里是她前世记忆里模糊的背景板,是杨天宇曾经活动过的地方,关联着一些她不愿细想却又无法完全割舍的过往。更重要的是,那是权力的核心,是杨灼烈力量的源泉,也是他需要小心翼翼应对的旋涡。她不像素环那样只担心礼仪,也不像元敬那样纠结于身份面子,她思考的是更实际的问题。
面见皇帝,这对杨灼烈是机遇也是风险,同样,对她而言也是如此。她需要观察皇帝对杨灼烈的态度,观察帝都的权力格局,这关系到她未来的谋划,关系到她能否借助杨灼烈这把刀,彻底清算李成贵,以及为自己和母亲谋一个更安稳的未来。
而焰火,她的反应最为直接和……奇特。她眨巴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听着杨灼烈说要去一个叫“阳都”的很大很大的城,见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舅舅”,她的第一反应是兴奋地抓住杨灼烈的胳膊:“很大的城?比汉水城还大吗?有好马跑吗?那个很厉害的舅舅,他打架厉害不?有相公你厉害吗?”
在她简单的认知里,最大的城就是汉水城,最厉害的人大概就是像杨灼烈或者她手下那些能打的兄弟一样。她对“圣人智慧”、“千年古都”毫无概念,对皇帝的权威更是懵懂,她只是觉得能和相公一起去一个新的、听起来很热闹的地方,是件很好玩的事情。至于规矩?那是什么?可以吃吗?她唯一有点纠结的是,跑马方不方便,以及能不能带上她那只独眼的小兄弟枭。杨灼烈看着她那纯粹因为“新奇”和“能跟他一起”而闪亮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那份带她去的担忧似乎也减轻了些许,或许,这种无知无畏,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应对复杂局面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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