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菩提 第11章 阳光下的尘埃

暴雨抽打着贵州山区泥泞的道路，将本就破败的“阳光福利院”冲刷得更加摇摇欲坠。万一乐撑着伞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外，心脏处那团旋转的白色愿力雾气比平日里更加活跃，仿佛被院内弥漫的浓重业力所刺激。

灰黑色的业力粘稠如沥青，从每一扇破窗、每一道裂缝中渗透出来，沉重得几乎要滴落。绝望、贪婪、暴戾、麻木……无数种负面情绪交织混杂，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精神泥沼。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立刻刺破雨幕：“喂！干什么的？谁让你进来的？”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叉腰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她油腻的刘海滴落，眼神里满是警惕和不耐。

她头顶盘旋的业力是深沉的暗红，带着浓重的贪婪和暴虐气息，像一团择人而噬的污血——这就是王院长。

“王院长？您好，”万一乐神色平静，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我姓万，之前电话联系过，想来看看孩子们，做点力所能及的捐助。”

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几个大袋子，里面是崭新的文具、书本和不易变质的食物。

王院长浑浊的眼睛扫过袋子，贪婪的红光一闪而逝，脸上挤出一丝假笑：“哦，万先生啊！欢迎欢迎！快请进！外面雨大！”她热情地招呼着，但那热情只停留在嘴角，眼底的算计丝毫未减。

走进所谓的“活动室”，一股混合着霉味、汗味和劣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十几个孩子挤在几张破旧的长桌旁。他们的衣服大多不合身，沾着污渍，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麻木，像一群蒙尘的玩偶。浓重的灰黑色业力如同茧子，紧紧缠绕着每一个瘦小的身躯。

只有角落的一个小女孩吸引了万一乐的注意。她大约五六岁，头发枯黄，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被雨水洗过的寒星，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倔强。

她头顶的业力同样深重，却奇异地透出一丝挣扎的、极其微弱的莹白——那是尚未完全熄灭的希望之光。她正小心翼翼地藏起桌上一个发霉的馒头。

“看什么看！都坐好！”王院长一声厉喝，孩子们像受惊的小兽，猛地缩了缩脖子，眼神更加空洞。那小女孩也迅速低下头，但万一乐敏锐地捕捉到她紧抿的嘴角和握紧的小拳头。

“孩子们都挺乖的，”王院长转向万一乐，脸上又堆起假笑，“就是太能吃了，开销大啊！万先生您看，这屋顶漏雨，孩子们的被子都发霉了，还有……”

万一乐不动声色地听着她的哭穷，心脏处的愿力雾气悄然旋转加速。他尝试着将一丝温和、安抚的意念融入愿力，小心翼翼地如同吹散蒲公英般，极其轻柔地拂过离他最近的几个孩子。

孩子们麻木的脸上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松动，紧绷的肩膀也略略放松了一丝。

成了！净尘中阶，“随其心净，则佛土净”，他的愿力，已能微弱地影响他人的情绪！虽然效果微弱，但这无疑是巨大的进步。

“王院长，我先去看看孩子们的生活环境吧，也好知道哪里最需要帮助。”万一乐打断她的絮叨。

王院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领着万一乐走向后面的宿舍。潮湿、阴冷、拥挤，发霉的被褥胡乱堆在咯吱作响的铁架床上。

厨房里，几个帮工妇人正懒散地准备午饭，盆里的菜叶发黄蔫软，米缸里的米掺杂着明显的砂石。

王院长头顶那团贪婪的暗红业力在厨房里显得尤为活跃，几乎要滴落下来。万一乐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心脏处的愿力因情绪的波动而剧烈翻涌。

午餐是清汤寡水的菜粥和硬邦邦的杂粮馒头。孩子们排队领取食物时，万一乐注意到王院长狠狠剜了那个角落的小女孩一眼。

轮到小女孩时，那个负责分饭的帮工妇人故意手一抖，滚烫的粥水溅在小女孩瘦弱的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小女孩痛得浑身一颤，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哭出声，只是用那双倔强的眼睛死死瞪着妇人，然后默默端起自己那份明显最少的食物。

万一乐的心猛地一揪。他走到小女孩桌旁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疼吗？”他递过去一张干净的纸巾。

小女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摇了摇头，小口啃着硬馒头。

“我叫万一乐。你叫什么名字？”

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万一乐以为她不会回答时，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响起：“……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哑巴’或者‘扫把星’。”

“为什么？”万一乐的心沉了下去。

“院长说的，谁沾上我谁倒霉。”小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认命，“我爸妈…就是带我出去买糖的时候，车祸掉下山没的。”她头顶那灰黑色的业力猛地翻腾了一下，夹杂着巨大的悲伤和自弃。

“那不是你的错。”万一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心脏处的愿力雾气再次轻柔地拂过小女孩。

这一次，效果似乎更明显了些。小女孩猛地抬起头，那双倔强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万一乐的身影，带着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的微光。

“不是…我的错？”她喃喃重复，仿佛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当然不是。”万一乐肯定地说，同时敏锐地察觉到王院长投来的阴冷目光。

他站起身，走向王院长，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王院长，这孩子我看着挺有缘的。我打算长期资助福利院，也想重点帮帮这孩子。您看，能不能给我一份详细的福利院开销清单和孩子们的名册档案？这样我好规划后续的捐赠。”

王院长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中贪婪的红光大盛，但随即又闪过一丝警惕：“哎呀，万先生真是大善人！清单和名册嘛……有是有，就是有点乱，我回头整理好了给您送去？”

“不用麻烦，我就在这里等，正好多陪陪孩子们。”万一乐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目光平静地迎向王院长。

心脏处的愿力雾气无声旋转，一丝极其隐晦的意念被剥离出来——并非直接控制，而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王院长那被贪婪和暴戾充斥的心湖里，激起一层名为“急切”的涟漪。

让她觉得眼前这个“冤大头”绝对不能放跑，赶紧用档案和清单把他稳住才是上策。

王院长脸上的犹豫迅速被急切取代：“那…那行！万先生您稍等，我这就去拿！”她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万一乐立刻转向那个一直默默观察的小女孩，语速极快：“小妹妹，你信我吗？”

小女孩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挣扎片刻，最终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需要证据！院长克扣你们吃穿、打骂你们、或者有其他坏事的证据！任何东西都行！你能帮我找到吗？要快，而且要小心，别让她发现！”万一乐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愿力在胸腔里激荡。

小女孩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只灵活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活动室，消失在通往宿舍的走廊里。

万一乐深吸一口气，心脏处的愿力全力运转，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雷达，严密监控着王院长办公室和小女孩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活动室里只剩下孩子们压抑的咀嚼声和窗外哗哗的雨声。万一乐能清晰地“看到”王院长办公室方向，那团深红贪婪的业力在翻腾。同时，他也感知到小女孩的气息在宿舍区域小心翼翼地移动，如同在雷区穿行。

突然，王院长办公室那深红色的业力猛地剧烈波动起来！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咆哮：“死丫头！你在我办公室门口鬼鬼祟祟干什么？！”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和女孩短促的惊呼！

不好！万一乐瞳孔骤缩，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活动室！只见走廊尽头，王院长肥胖的身躯堵在办公室门口，蒲扇般的大手正狠狠揪着小女孩枯黄的头发，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扇下去！小女孩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破旧的硬壳笔记本！

“住手！”万一乐一声断喝，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愿力加持的震慑力，如同惊雷在王院长耳边炸响！心脏处的白色雾气瞬间旋转到极致，一道无形的愿力冲击波猛地撞向王院长那只扬起的手臂！

王院长只觉手臂一阵酸麻剧痛，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惨叫着踉跄后退，揪着头发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

小女孩趁机挣脱，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到万一乐身后，把那个破旧的笔记本塞进他手里，小脸煞白，胸膛剧烈起伏，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反了！反了天了！”王院长捂着剧痛的手臂，脸上的横肉因暴怒而扭曲，深红色的业力如同火焰般燃烧起来，“你敢打我？！还有你个小贱种！偷我东西！你们是一伙的！我要报警抓你们！”

万一乐迅速翻开笔记本。里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和简笔画，记录着日期、食物名称和数量——“1月5日，米，领100斤，给我们吃50斤（砂石多）”；“1月8日，张奶奶给的苹果，院长拿走大半”；“1月15日，小胖发烧，院长不给药，说浪费钱，小胖咳了一晚上”；“1月20日，院长拿走了李叔叔捐的新棉衣，只给我们发了旧的破的”……

一页页触目惊心！还有几张模糊的照片，是王院长在数大叠钞票，背景是孩子们破旧的餐盘；一张是发霉的米袋特写；甚至有一张是王院长正用竹条抽打一个孩子的后背！证据确凿！

“报警？”万一乐合上笔记本，声音冷得像冰，心脏处的愿力不再仅仅是安抚，而是散发出一种凛然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向王院长，一股愿力穿透头顶业力直摄心神，“这正是我想说的！王院长，你涉嫌严重虐待被监护人、克扣侵吞孤儿救助金和捐赠物资！这些，”他举起笔记本，“还有这福利院里所有孩子的伤痕、营养不良的身体，都是铁证！”

他不再看面如死灰、业力剧烈动荡的王院长，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早已准备好的号码，声音清晰而沉稳：“喂，是县民政局儿童福利科吗？我实名举报阳光福利院院长王桂香长期虐待儿童、侵吞救助款物！证据确凿！请你们立刻派人过来！同时，请帮我转接县公安局报案中心！”

他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刘记者吗？我是万一乐。对，之前跟你提过的阳光福利院，大新闻！院长正在现场，人赃并获！你们最好带上摄像设备，尽快赶到！”

做完这一切，万一乐才转过身，蹲下来，看着躲在身后、紧紧抓着他衣角的小女孩。她的小手冰凉，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那双眼睛里的恐惧已被一种巨大的、不敢置信的希冀所取代。

“别怕，”万一乐的声音恢复了温和，心脏处的愿力再次变得轻柔温暖，如同无形的暖流包裹住小女孩，“都结束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你骂你，克扣你的食物了。”

小女孩仰着小脸，看着万一乐温和而坚定的眼睛，感受着那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力量。她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但不再是无声的忍耐，而是带着委屈、释放和一丝新生的希望。

她猛地扑进万一乐怀里，瘦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嘹亮而委屈，穿透了哗哗的雨声，回荡在破败的福利院上空。

而王院长被愿力击中之后，瘫软在地，深红色的业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开始逸散、溃败，只剩下灰败的恐惧，迷茫慌张不作抵抗地逃离而去。

警笛声和民政车辆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山区的沉寂。记者的话筒和摄像机对准了这藏污纳垢的角落。

接下来是漫长而繁琐的调查、取证、问询。万一乐以举报人和临时监护人的身份，全程协助。

他运用愿力安抚受惊的孩子们，引导他们说出实情；他出示关键证据；他冷静地应对各方的询问。

王院长很快被警方找到并控制，福利院被县民政局正式接管，孩子们的伙食和住宿条件在监督下得到立竿见影的改善。

在临时安置点明亮的灯光下，小女孩洗干净了脸，换上了民政部门送来的新衣服，虽然还是瘦小，但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她依偎在万一乐身边，寸步不离。

“万先生，这次多亏了您！”负责此事的民政局张科长由衷地感谢，“孩子们后续的安置，我们会妥善处理，联系亲属或者安排到其他正规福利机构。只是……”

他看了看紧挨着万一乐的小女孩，“这孩子，情况比较特殊。她是四年前跟着父母来这边打工出车祸成了孤儿，父亲叫李斯，母亲叫陈佳，今年应该六岁多。当时被王桂香‘接收’了，但手续一直不全，也没找到其他亲属。按程序，她需要进入新的福利院等待安置。”

小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小手死死攥住万一乐的衣角，指节发白，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惊恐和哀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万一乐低头看着她充满绝望和依赖的眼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起她记录的每一笔克扣，想起她手背上被烫红的印记，想起她扑进自己怀里那委屈的痛哭。

这小小的身躯承受了太多本不该有的业力。自己写下“愿世间众生皆得解脱”的宏愿时，所求的，不正是眼前这一幕的解脱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清晰而强烈的意愿从心底深处汹涌而出，无比自然，无比坚定。这不是宏愿，却比宏愿更具体，更贴近他的本心。

心脏处那团旋转的白色愿力雾气骤然加速，核心处仿佛被这强烈的意愿点燃，一丝极其细微却凝练如实质的晶莹光点悄然生成，如同浓雾中凝结的第一滴露珠！净尘中阶的愿力，在这强烈的、发自内心的守护之愿驱动下，竟有了向更高层次凝聚的迹象！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迎向张科长：“张科长，我想收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