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菩提 第3章 逆流之指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被烟呛到了。”万一乐勉强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轻轻挣脱开陈涛和张鹏的手，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慈悲堂”那浓烟滚滚的顶楼。

那片翻涌的黑色荆棘丛，如同活物般盘踞在灾难现场，每一次火焰的跳动都似乎让那些荆棘更加狰狞一分。

围观者的惊呼声浪突然拔高：“啊！有人！窗边有人！”只见顶楼一个被浓烟半掩的窗口，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拼命挥动手臂，似乎还在呼喊，但声音完全被火焰的咆哮和消防水龙的轰鸣淹没。那人影显得异常绝望，仿佛被困在烈焰地狱的孤魂。

几乎在同时，万一乐清晰地“看”到，数条最粗壮、最污秽的黑色荆棘，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燃烧的楼体内部窜出，死死缠绕住那个窗口，缠绕住里面的人影！

那荆棘上仿佛流淌着粘稠的、由痛苦和绝望凝成的黑色汁液。

本来打算就在旁边看着，不参与进去的他，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动，混合着那本佛经传递来的微弱暖意，猛地冲上万一乐的头顶！

救他！必须做点什么！这念头毫无道理，却又无比清晰。

“书……那书……”他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地再次抓紧怀里的佛经。它好像映射出了他内心深处的底层冲动，并将之放大。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那深褐色封皮的刹那，一段极其简短、之前完全被他忽略的文字，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点亮，清晰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观业如影，念动如风。心之所向，愿力初萌。微澜可起，涟漪可生。拨动弦丝，莫贪其功。」这段文字仿佛带着某种韵律，直接烙印进他的意识。

与此同时，他感觉怀中的佛经微微一热，一股极其微弱、却比刚才清晰许多的暖流，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入身体。这股暖流所过之处，因目睹“业力”而产生的恶心感和眩晕感顿时减轻了不少，头脑也瞬间清明了许多。

“微澜可起，涟漪可生……拨动弦丝……”万一乐喃喃自语，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被黑色荆棘缠绕的窗口。

他明白了！佛经在指引他，用这刚刚萌芽的、微弱得可怜的“愿力”（大概就是这股暖流？），去“拨动”一根“弦丝”——一根与现实紧密相连的、属于过去的“弦丝”！不是直接改变现在，而是在过去引发一个极其微小的扰动，让它在现在产生一个能救人的涟漪！

可是，拨动哪一根？怎么拨？他心急如焚，视线疯狂地在燃烧的楼房上扫视，试图找到那个关键的“节点”。消防通道！刚才人群的议论声再次在脑海回响：“消防通道被堆的杂物堵死了！” 这是关键！如果通道没被堵……

他的目光穿透浓烟和火焰（这奇异的能力似乎随着愿力的注入而短暂清晰），落在了顶楼通往天台的消防门上！那扇厚重的铁门，此刻被一堆废弃的桌椅、建材垃圾死死顶住、卡死！而在那堆杂物中，一条锈迹斑斑、足有成人手臂粗的旧门栓，像一根丑陋的毒刺，横亘在门与门框之间，是阻碍开门的关键！就是它！那根锈死的门栓！它就是此刻悲剧的“弦丝”之一！

万一乐闭上眼，所有的意念，连同佛经注入的那一丝微弱暖流，全部集中起来！他想象着过去——也许是昨天，也许是火灾发生前的某个时刻——那根粗大的门栓。它躺在杂物堆里，无人问津。他想象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微不可察的水汽，想象着水汽无声无息地附着在门栓那粗糙、锈蚀的表面。然后，时间流逝……水汽渗入锈蚀的缝隙……极其缓慢地发生着最基础的化学反应——氧化铁的水合作用。生锈的铁，变得更脆，更疏松……尤其是门栓中部某个原本就锈蚀严重的部位。这个过程在他的意念中被千百倍地加速、强化！他感到脑袋深处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仿佛有根弦被强行绷紧、拨动！怀中的佛经瞬间变得滚烫！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在火场喧嚣中本该微不足道的断裂声，清晰地传入万一乐的耳中！不，更像是直接响在他的灵魂深处！顶楼那堆死死顶住消防门的杂物中，那根粗大锈蚀的门栓，中部骤然断裂！断裂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加速腐蚀了数年的朽坏状态！这一下，顶住门的力量结构瞬间失衡！

“哐当！哗啦——！”堆砌的杂物猛地向内塌陷了一角！沉重的消防门被这股力量猛地向内挤压，虽然依旧被杂物卡着，但门与门框之间，赫然被挤开了一道足够侧身通过的缝隙！浓烟找到了新的出口，疯狂地涌出！

“门开了！消防门开了！” 眼尖的消防员立刻发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狂喜地吼道。云梯迅速调整角度，高压水枪集中压制门缝附近的火焰。一名消防员顶着浓烟和高温，冒险从云梯直接攀爬过去，几秒钟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那道门缝里！不到一分钟，在楼下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掌声中，那个在窗口绝望挥手的身影，被消防员用湿毯裹着，从门缝里安全地救了出来！紧接着，又有两个被浓烟熏得昏昏沉沉的人被拖拽出来！

成功了！万一乐浑身脱力般晃了一下，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头痛得像要裂开，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一阵阵发黑。但他顾不上这些，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栋楼。奇迹发生了！随着被困者被救出，楼顶那片翻腾不息、令人窒息的黑色荆棘丛，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熔岩

缠绕在获救者窗口的那些最粗壮的荆棘，发出了无声的、凄厉的尖啸，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在空气中剧烈地扭曲、崩解！

大块大块污秽的黑色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簌簌剥落、消散！原本笼罩整个楼顶、厚重得化不开的业力黑云，瞬间变得稀薄、透明了许多！

虽然仍有残余的荆棘盘踞在火焰和废墟上，但那种令人绝望的沉重感，已经大大减轻！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清凉气息的细微暖流，比之前救人的消耗更微弱，却更加纯净，仿佛清晨第一缕穿过薄雾的阳光，缓缓注入万一乐疲惫不堪的身体。

头痛奇迹般地缓解了大半，精神也为之一振。这……就是净化业力后产生的“愿力”回馈？佛经所言非虚！

“太神了！消防员太牛了！”陈涛激动地拍着张鹏的肩膀，张鹏也一脸庆幸地点头。万一乐没有解释，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片正在消散的黑色荆棘，感受着体内那一丝新生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

救人的狂喜过后，一种更深沉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强行“拨动”了过去的因果之弦！那根门栓的加速锈蚀断裂，看似微小，却实实在在改变了事件的走向！那瞬间针扎般的头痛，就是强行介入的代价？是来自无形因果的反噬？

他下意识地再次抓紧了怀里的佛经。这本看似不起眼的旧书，赋予了他窥见“业力”并加以净化的能力，但同时也将他推入了一个充满未知力量、也必然充满巨大反噬风险的旋涡。

他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这双手，刚刚逆转了一个人的死亡结局。这力量……是恩赐，还是诅咒的开端？警笛声远去，火势被控制，人群渐渐散去。万一乐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带着焦糊味和一丝清凉。

世界恢复了“正常”的表象，但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能看见的，不再是表象。而那条由业力和愿力交织的、通向未知彼岸的路，已经在他脚下悄然铺开。只是这第一步，就让他感受到了沉重的因果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