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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开后，教坊司奏《长春乐》，舞姬们踏着红绒锦毯旋开六幺舞。
崔姮执壶为太子斟酒时，听见身后的官员在互相祝贺。
御座上的天子正笑着将庞贵妃递来的蜜饯金橘含入口中，崔姮拈起一枚水晶饺，目光掠过席间。
参政知事刘大人始终未动箸，工部尚书庞大人始终满脸笑容。
当更漏指向申时三刻，庞贵妃忽然以团扇掩唇轻笑：“妾听闻太子妃擅书法，何不趁此良辰为陛下书吉语祝寿？”
霎时间满殿目光聚来，崔姮看见皇后猛然抬起的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宫中皆知，庞贵妃侄女昨日刚获封“翰墨待诏”。
南宫铭的指尖在案下轻触崔姮手腕，她却已盈盈起身，“既然贵妃娘娘有言，妾便献丑了。”
须臾，内侍抬来丈余长的泥金笺时，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殿上站着的崔姮，郑氏紧张，崔蔺自信期待，许琅温文一笑，满殿只闻银丝炭在兽炉中爆开的轻响。
崔姮执起紫玉螭纹笔，蘸饱御砚中的廷珪墨，腕底忽如惊鸿掠雪，但见“海晏河清”四字呈飞白体现于纸上，笔势竟与御书房那幅太宗真迹一般无二。
“好！”皇帝击案大笑，“竟得太宗爷真传！当赏！”
珍珠红地毯上暗流暂歇，庞贵妃团扇上的孔雀羽微微发颤，眼底划过讶异。
刘皇后见此脸色稍霁，第一次觉得崔姮给她长脸了，崔姮这个丞相之女还是有点用处的，才艺上没给她丢脸。
当初刘皇后本就看着崔姮的才艺和家世，属意她当太子妃，只是后来太子为了崔姮失智了一样，刘皇后才越来越厌恶崔姮。
崔姮俯身谢恩时，瞥见南宫铭眼底的星火般的笑意。
他就知道，他的姮儿才华斐然。
崔姮回到南宫铭身边，南宫铭笑呵呵给她夹菜，满脸的与有荣焉，凤眸里的柔情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许琅瞧着这一幕黯然垂下眸，默默饮了一杯酒。
宴会继续进行，喜气热闹。
暮色渐染窗棂，殿内三百六十座烛台次第点燃。
百戏艺人爬上悬索表演险竿技，竿顶金鸡衔着的绛纱灯晃得人眼花。
在一片喝彩声中，崔姮听见庞贵妃娇声请求：“妾想替陛下去看看明岁灯会的筹备呢。”
皇帝立时准了皇城司的调令，完全忘了这本该由府尹呈报。
刘皇后不大好，皇帝今夜一直在与庞贵妃交谈，忽略了她，她心情能好吗？
可文武百官都在，皇后也没脸当众争风吃醋。
雪光与烛火在大殿交融成迷离的光雾，御座上的天子，俯看丹墀下跪拜的群臣身影，笑得开怀。
戌时三刻，钟鼓司鸣钟九响，宫人鱼贯而出撤去宴席。
皇帝携后妃登临摘星楼，群臣紧随其后。
寒风拂过宫墙檐角的铜铃，发出清脆声响，与远处传来的百姓欢歌遥相呼应。
忽闻“咻——”的一声破空之音，一道金光直冲云霄。
刹那间，万千烟花如金菊绽放，流光溢彩将邺京的夜空染作锦绣。
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满城尽是仰首惊叹之声。
皇帝立于汉白玉栏杆前，龙袍在流光中隐约可见金线绣制的云纹。
皇后转身接过宫女备好的暖手炉，将其轻轻放入君王掌中，眼角细纹里盛着温柔笑意：“陛下可记得初登基那年元夜，烟花不及今年繁盛，却也是这般牵着妾的手。”
皇帝闻言，才恍然发觉今日自己似乎忽视发起甚多，顿时牵上她的手，道:“朕那时说过，会与梓潼年年赏此景。”
贵妃在另一侧轻笑：“原来陛下与皇后这般感情好，妾好生羡慕。”
皇帝另一手牵上贵妃的，宠溺道:“爱妃不必伤怀，朕不会忘了你的。”
庞贵妃一脸感动，挽着皇帝的胳膊娇笑。
皇后脸色在夜色下阴沉得可怕，指甲都快掐断了，恨不得将庞贵妃大卸八块的程度。
庞氏这贱人！给本宫等着！
三人的身影在明明灭灭的烟火中，竟映出几分年少时的模样。
楼下群臣之中，崔蔺悄悄为妻子拢好斗篷，老丞相与夫人相视一笑，彼此眼中有历经沧桑仍不变的深情。
几个年幼的皇子公主趴在栏杆边雀跃指点，被母妃轻声呵斥也不肯安分。
南宫铭借着宽袖遮掩，轻轻握住崔姮微凉的手指，满眼爱意，“姮儿，新年快乐！孤今年的新年愿望是——愿你我永不分离，争取来年有个孩儿......”
崔姮心里抵触厌恶不已，面上一派温柔，正要答话，却见又一阵烟花腾空，化作满天流星雨。
南宫铭目光迅速一扫，见众人皆专心看烟花，他忽然侧身，温热的唇瓣轻触她的唇角，带着屠苏酒的清甜。
崔姮惊得后退半步，胭脂色从脸颊蔓延至耳尖，藏在袖中的手却被更紧地握住。
她嗔怒:“殿下......”
“咻——砰砰砰！！”
话未说完，又被夜空中新绽放的并蒂莲烟花夺去了心神。
南宫铭俊美无双的脸上洋溢着柔情的笑意，将她指尖拢在自己掌心呵气，白玉扳指与她的翡翠镯子轻轻相碰。
远处传来孩童追逐笑闹的声音，近处能听见帝后低声叙话的温言，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温馨。
当最大的七彩烟花在夜空绽开时，皇帝忽然执起皇后与贵妃的手，群臣默契地躬身行礼，山呼万岁之声穿透云霄，场面盛大宏伟。
老太监看着这一幕，悄悄拭泪，想起三十年前先帝在位时的某个元夜，那时如今的皇帝还是太子，也曾这样握着新婚妻子的手看烟花。
大颂也是越来越好了。
最后一朵烟花在天际化作金色雨丝缓缓坠落，帝后相携走下城楼。
百官俯身相送，有年轻臣子悄悄握住身旁妻子的手，相约明岁元夜再同来看这盛世繁华。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宫道上的脚印，却盖不住满城暖融融的灯火。
更鼓声里，新岁的脚步悄然临近，而相爱之人的誓言，早已随着烟火升腾至九天，化作来年最美的期许。
愿大颂繁荣昌盛！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