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烧烤王 第218章 九 死 一 生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不断下坠。灼痛、撕裂感、刺骨的寒意交替肆虐，仿佛要将灵魂都碾碎。林枫感觉自己像一片在暴风雨中支离破碎的叶子，随时会彻底湮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阳光，艰难地渗入这片死寂的黑暗。紧接着，是某种苦涩中带着清香的液体，一点点滴入他干裂灼痛的喉咙，滋润着几近枯萎的生机。

求生的本能被这外来的刺激唤醒，他贪婪地、无意识地吞咽着。

意识在浑噩与清醒的边缘挣扎。他感觉到有人在搬动他破碎的身体，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精准的效率。冰凉的药膏涂抹在火烧火燎的伤口上，暂时压下了那噬骨的疼痛。断裂的骨头被强行复位、固定，带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剧痛，却也让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是谁？

他用尽全部力气，试图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晃动的、穿着深色衣服的轮廓，似乎在忙碌着什么。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响。

那身影听到动静，停顿了一下，靠近过来。一张模糊的、似乎蒙着面巾的脸凑近他，看不清具体样貌，只有一双异常冷静、甚至可以说冷漠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确认他的状态。

然后，又是一勺温热的、带着药味的流质食物递到了嘴边。

林枫不再试图挣扎或询问，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顺从地吞咽着食物和药物，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流在冰冷的四肢百骸中艰难地扩散，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土地。

时间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流逝。他时而被伤口的剧痛折磨得意识模糊，时而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深沉的睡眠。每一次短暂的清醒，他都能感觉到身体在发生细微的变化——那肆虐的寒意似乎被某种力量稍稍束缚，不再那么疯狂地反噬；火烧般的伤口也开始收敛，虽然依旧疼痛，却不再有腐烂的迹象。

救他的人，医术极高。而且，用的药物似乎……并非凡品。其中几味药材的气息，他甚至隐约在御膳房那些最顶级的贡品药材中闻到过。

这让他心中的疑团更大。

终于，在一次持续时间较长的清醒中，他积蓄了一些力气，缓缓地、彻底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低矮、简陋，却异常干净整洁的土屋。屋顶铺着茅草，墙壁是夯土垒成，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凳，以及墙角堆放的一些瓶瓶罐罐和草药。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寺庙香火的沉静气息。

他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却洗得发白的棉被。伤口都被仔细地包扎着，固定左臂的夹板也绑得很专业。

他尝试动了一下，全身依旧如同散架般疼痛，尤其是左臂和肋下，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门帘被掀开，那个救了他的人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粗布衣服，脸上蒙着一块同色的布巾，只露出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

看到林枫睁着眼睛，他脚步未停，走到床边，将药碗递过来，言简意赅：“喝。”

声音透过布巾，显得有些沉闷，听不出年纪，也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林枫看着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用沙哑得几乎变形的声音，艰难地问道：“……为……为什么……救我？”

灰衣人举着药碗的手稳如磐石，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他没有回答，只是又将药碗往前递了半分，重复道：“喝。”

态度明确——要么喝药，要么没有答案。

林枫与他对视了片刻，从那双眼眸中看不到丝毫恶意，但也看不到丝毫善意，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平静。他沉默了一下，伸出尚能活动的右手，接过了药碗。碗是温的，药汤漆黑，气味辛冲苦涩。

他没有犹豫，仰头将药汤一饮而尽。极苦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却带来一股温热的药力，缓缓抚慰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

灰衣人接过空碗，转身放到桌上，然后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桌面，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这里……是哪里？”林枫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稍微顺畅了一点。

灰衣人擦拭的动作未停，头也不回地答道：“安全的地方。”

“你……是谁？”

这一次，灰衣人停下了动作，转过身，那双平静的眼睛再次看向林枫，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一个……不想让你现在就死的人。”

这个答案，等于什么都没说。

林枫知道问不出更多，转而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御膳房那场大火，应该已经平息了吧？孙副总管他们，是认定自己葬身火海了？还是仍在追查？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灰衣人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外面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林枫心中疑窦更深。自己闹出那么大动静，纵火焚烧宫禁之物，影卫和御膳房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除非……有人将这件事压了下去？或者是，眼前这个人，有能力在事后抹去痕迹，让追查的人无从下手？

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灰衣人不再理会他满腹的疑问，开始检查他手臂和肋下的夹板与包扎，动作熟练而精准。检查完毕，他直起身，看着林枫道：“你的外伤需静养半月。内息紊乱，寒毒侵体，更麻烦。不想变成废人，就按我说的做。”

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枫心中凛然。对方不仅看出了他的外伤，更一眼看穿了他内息的问题！这绝非常人！

“我该……怎么做？”

灰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的、材质非金非木的黑色盒子，打开，里面是九根长短不一、细如牛毛的银针，针体上隐隐有幽光流转。

“我会用‘九转回魂针’导引你体内乱息，逼出部分寒毒。过程会很痛苦，比你受伤时更甚。忍得住，或许能因祸得福，内力更上一层；忍不住，经脉尽断，神仙难救。”他叙述着可怕的后果，语气却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枫看着那九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银针，又看向灰衣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

“来吧。”

他已身在绝境，每一次呼吸都是赚来的。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搏那一线生机！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这或许也是对方“不想让他现在就死”的原因之一——他这身诡异的内息和伤势，对某些人而言，可能具有特殊的价值。

灰衣人对于他的果断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他示意林枫盘膝坐好，露出后背。

当第一根冰凉的银针刺入背心大穴时，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猛地爆发开来！林枫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这仅仅是开始。

随着一根根银针落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战场，冰寒的内息被银针强行引导、冲撞，如同无数把冰刀在经脉中剐蹭！那滋味，比千刀万剐更甚！

他死死咬住牙关，嘴唇被咬出血来，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但他脑海中死死守着一点清明——不能晕！晕过去就完了！陈七的仇，江南的谜，那诡异的“枢眼”……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灰衣人站在他身后，手指稳定如磐石，每一次落针都精准无比，对林枫的痛苦恍若未睹，只有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探究？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

当第九根银针，也是最粗最长的一根，缓缓刺入他头顶百会穴时，林枫感觉自己的整个天灵盖都要被掀开了！一股冰冷到极致、却又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生机的气流，猛地从丹田深处被激发，顺着被银针强行开拓的路径，悍然冲破了某道一直阻碍的关隘！

“轰！”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剧痛达到了顶峰，随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一股前所未有的、虽然依旧冰寒却变得温顺可控的内息，如同解冻的江河，开始在他宽阔坚韧了许多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酥麻的、新生的快感。

他猛地喷出一口乌黑腥臭的淤血，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脱地向前倒去，被灰衣人伸手扶住。

“……结……结束了？”林枫虚弱地问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灰衣人将他放平在床上，拔掉他身上的银针，仔细收好那个黑色盒子。他看着林枫虽然虚弱却明显多了几分生气的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行针结束。七日后，进行第二次。”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开始收拾药罐，仿佛刚才进行的只是一次寻常的诊疗。

林枫躺在床上，感受着体内那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内息，心中五味杂陈。

九死一生，他活下来了。而且，似乎因祸得福。

但这个救了他、又用如此酷烈手段为他疗伤的灰衣人，究竟是敌是友？他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目的？

深宫的迷雾，似乎并未散去，反而因为这位神秘人的出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看了一眼那个沉默忙碌的灰色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这诡谲的漩涡中，掌握一丝主动，去探寻那最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