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烧烤王 第13章 奇香引来首客疑

李校尉亲自送来加盖官印的许可文书，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在南城这片街区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连数日，林天的摊位前依旧人潮涌动，香气缭绕，但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市署的官吏再也未曾前来刁难，连巡逻经过时，都会客气地对林天点头示意。对面以刘二为首的模仿者们，虽然眼神依旧怨毒，却明显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搞小动作。

那张薄薄的文书，彷佛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明枪暗箭。

林天得以暂时喘息，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烤串本身。有了相对安定的环境，“林氏秘香”烤串的口碑发酵得越发迅猛。不仅是南城，就连东城、西城的一些富户人家，也听闻了这“西域奇香”的名头，纷纷派家仆前来购买。

这日午後，摊位前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

那是位年轻的书生，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虽略显寒酸，但浆洗得乾净，整个人透着一股清朗文弱的气质。他并不像其他顾客那样急切，而是静静排在队尾，目光好奇地打量着那具三层烤炉和忙碌的林天，鼻翼微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那霸道的异香。

轮到他时，他并未急着点单，而是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这位掌柜请了。小生沈清言，闻得此处有异香扑鼻，特来一探。不知此香源自何种香料？竟如此奇特浓烈，似与寻常茱萸、胡椒大不相同。”

林天抬头，见对方态度谦和，谈吐文雅，心生好感，便笑道：“原来是沈先生。此香主料确实并非中原常见之物，乃是一种西域来的香料，名为‘枯茗’。”

“枯茗？”沈清言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小生阅杂书甚多，对西域物产也略有涉猎，却似乎未曾听闻此名。掌柜可否详解其形态、产地？”

林天心中微讶，没想到遇到个较真的读书人。他只得凭藉从胡商那里听来的零碎信息，含糊道：“据说其植株不高，叶细，开小花，果实细长如籽，产於极西乾热之地。具体的，我也不甚了了。”

沈清言听得极为认真，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极西之地...可是在大宛以西？安息乃至更远的大秦（古罗马）？据前朝《西域图记》残卷所载，彼地确有数种奇异香辛之物，可惜记载语焉不详...” 他喃喃自语，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随即又追问：“此物价几何？掌柜从何渠道购得？输入中原可艰难？”

这一连串颇为专业的问题让林天有些招架不住，也引来了身後排队顾客的不满。 “哎，前面的穷酸秀才，买不买啊？问东问西的，耽误大家工夫！” “就是！闻着香吃就完了，管它从哪来的！”

沈清言这才惊觉失态，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连忙歉然道：“抱歉抱歉，小生一时好奇，唐突了。请掌柜予我两串...呃，‘秘香’羊肉串。”他摸索着掏出几文铜钱，显得有些窘迫。

林天见他模样，知他经济恐怕并不宽裕，便挑了两串肉多烤得好的递给他，只收了最低的价钱：“沈先生既是读书人，算我请你尝个鲜。”

沈清言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无功不受禄...”但终究拗不过林天的坚持和後面顾客的催促，只好感激地接过，小心地吹了吹气，细细品尝起来。

第一口下去，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极度惊艳和享受的表情，那是一种纯粹的、对极致美味的震撼反应。

“妙！绝妙！”他顾不得烫，又咬下一大口，细细咀嚼，摇头晃脑地品评，“肉质外焦里嫩，火候恰到好处！更难得是这香料之奇效，竟能将羊肉本身的鲜美激发至斯，去膻存香，添其风骨！辛而不燥，香而不腻，回味绵长！此味只应天上有啊！”

他这文绉绉却又真情实感的夸赞，引得周围顾客一阵善意的哄笑，也让林天对这个较真的穷书生多了几分好感。

沈清言吃完两串，显然意犹未尽，看着那香气来源的烤炉，眼中满是恋恋不舍，但摸了摸乾瘪的钱袋，还是叹了口气，对林天再次拱手：“多谢掌柜款待，美味难忘，改日再来叨扰。”说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林天并未将这个小插曲太过放在心上。然而，第二天，沈清言又来了。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依旧是排在队尾，仔细观察，时而若有所思。

这一次，他没有再多问，只是买了一串（显然经济更拮据了），吃完後，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秃笔，就站在摊位不远处，旁若无人地记录起什麽来，不时抬头看看烤炉，又低头写写画画。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他的古怪行为渐渐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和议论。 “这书生魔怔了？天天来看人烤肉？” “怕是读书读傻了吧？” “瞧他那穷酸样，怕是吃不起，只好闻闻味儿过乾瘾！”

面对这些议论，沈清言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天心中也愈发好奇。这日收摊稍早，他见沈清言还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埋头书写，便主动走了过去。

“沈先生，连日来见你总是写写画画，不知是在记录什麽？”林天笑着问道。

沈清言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林天，连忙合上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让林掌柜见笑了。小生...小生只是觉得您这烤技与这西域奇香，颇为玄妙，一时心痒，便随手记录些粗浅观感，并试图推演其背後之理。”

“哦？推演其理？”林天大感兴趣，“愿闻其详。”

沈清言见林天态度真诚，并非嘲弄，便打开本子，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简图，略带兴奋地解释道：“林掌柜您看，我观您这烤炉，与寻常炙肉之法大不相同。分层悬挂，控风得当，使热力均匀，肉受热而不焦...此乃‘工’之理也。”

“再者，您处理食材，腌制手法、时长，皆有讲究，是为‘预’之道。” “而最妙者，乃这‘枯茗’之用！其香烈霸道，能压异味，提本味，更与肉脂在高热下交融，产生奇妙变化...此或暗合《本草》药食同源之理，亦或是异域饮食智慧之结晶...可惜中原典籍对此物记载甚少，难以深究其性...”

他侃侃而谈，虽然许多推测与现代科学原理不尽相同，甚至有些牵强附会於古籍，但其观察之细致，思考之深入，逻辑之缜密，让林天这个现代人都暗自惊叹！这沈清言，绝对是个观察力和分析能力极强的人才！只是似乎有些脱离实际，沉迷於书本理论。

“...故而，小生以为，您这烤串美味之秘，在於工、料、法三者相合，天时（火候）地利（炉具）人和（手艺）缺一不可！仿其形易，得其神难也！”沈清言最後总结道，眼中闪烁着发现真理般的光芒。

林天听得连连点头，由衷赞道：“沈先生真是观察入微，分析透彻！佩服佩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沈清言被夸得有些脸红，摆手道：“林掌柜过奖了，纸上谈兵，贻笑大方罢了。比起您这化寻常食材为无上美味的实学，小生这些空谈，实在惭愧。”

林天心中一动，看着眼前这个满腹学问却穷困潦倒的书生，一个念头悄然萌生。他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却总感觉独木难支。应付官面文章、记录账目、管理日常采买杂事，已经耗费他太多精力。若是能有这样一个心思细腻、识文断字、又对他的烤串极感兴趣的读书人从旁协助...

“沈先生，”林天诚恳地开口，“我是个粗人，只懂埋头烤串。如今生意渐忙，诸多杂事，如记录账目、与供应商书信往来、甚至研究这香料配伍，都深感力不从心。见先生学识渊博，心思缜密，不知可否屈尊，来我这小摊帮衬一二？不需先生做粗重活计，只需帮忙打理文书、记录账目，偶尔参详一下这香料配方。薪酬方面，绝不会亏待先生！”

沈清言闻言，猛地愣住了，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惊愕，有心动，有窘迫，也有一丝读书人的清高与挣扎。给一个市井摊贩做账房先生？这与他寒窗苦读、求取功名的理想相去甚远。

但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想起近日连饭都快吃不上的窘境，又回想那烤串极致的美味和其中蕴含的“实学”之理，拒绝的话一时竟难以说出口。

就在他犹豫之际，街道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与惊叫声！

只见一匹受惊的马拉着一辆空板车，疯狂地冲过街道，撞翻了好几个路边的摊位，正朝着林天他们这个方向疾驰而来！街上行人惊慌失措，纷纷避让，乱成一团！

那惊马距离林天的摊位已然不远！ “快闪开！”林天大吼一声，下意识地想冲上去护住他那宝贵的烤炉和香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沈清言却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看似文弱，反应却极快，并未惊慌後退，而是一个箭步冲到街边一家杂货铺前，迅速抓起一根晾在外面的长竹竿，对着狂奔而来的惊马前方地面，猛地斜插了过去！

竹竿的另一头，则被他飞快地支在旁边一个沉重的石墩上！

这一下看似冒险，却极其巧妙！狂奔的惊马猝不及防，前蹄被竹竿绊了一下，虽然瞬间挣断了竹竿，但冲势骤减，发出一声嘶鸣，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轰然侧翻在地，滑行了一段距离，正好在离林天摊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好险！

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林天看着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却眼神发亮的沈清言，心中震撼无比！这书生，临危不乱，机智果敢，竟有这等急智和胆色！

惊马的主人此时才气喘吁吁地追来，连连道歉赔罪。一场危机化於无形。

经此一吓，沈清言似乎也想通了什麽。他整理了一下淩乱的衣襟，走到林天面前，郑重地拱手作揖：“林掌柜，若不嫌弃小生愚钝，愿效微劳！”

林天大喜，连忙扶住他：“得先生相助，如虎添翼！”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状，也纷纷投来好奇和羡慕的目光。一个卖烤串的摊主，竟然请了个读书人做账房，这可是新鲜事！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街对面的茶楼二楼，一双阴冷的眼睛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尤其是沈清言那临危不乱、巧妙拦马的一幕，让这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闪过一丝警惕和寒意。

“去查查那个书生的底细。”阴影中，有人低声吩咐，“看起来，不像是个简单的穷秀才那麽简单。”

林天沉浸在获得助手的喜悦中，却不知，他这无意之举，不仅为自己招来了一个得力的帮手，也可能引来了一个新的、隐藏更深的麻烦。

沈清言的到来，将会给他的烤串事业带来怎样的变化？而那暗中的目光，又将如何审视这个新出现的变数？

风，似乎又开始在平静的表面下悄悄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