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7月中旬的祁家村,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连院坝里老槐树的叶子,都蔫头耷脑地卷着边。
祁同伟蹲在树荫下,将一个鼓囊囊的蓝布包重重放在爹娘面前,拉链“刺啦”一声拉开——一沓沓十元、五元的纸币码得整整齐齐,带着银行刚取出来的油墨香,整整6000多块,是他当助教这两年的工资,还有和陈清泉平时倒腾书,攒下来的钱。
“扒了这土坯房,盖四间砖瓦房!”
祁同伟抹了把额角滚成串的汗珠,晒黑的脸上透着执拗说道
“去年雨季漏得娘整夜挪锅碗,小妹写作业脸都快贴到煤油灯上了,这房必须盖!”
祁父手中的烟袋锅子“咚”地磕在石磨上,急得直搓手,忙道
“娃啊,盖房哪是说盖就盖?砖窑要排队,瓦匠要预约,哪样不要功夫?”
祁同伟却早有打算,道
“我昨天就去问了砖窑的王大叔,先交200块定金订一万块青砖,村支书也答应帮我找老陈师傅——他是咱村最靠谱的瓦匠,就等您点头动工!”
老两口看着布包里厚实的钱,又瞅着儿子眼里的劲儿,最终还是点了头。
7月20日天刚蒙蒙亮,祁同伟就揣着两个凉馍馍上了山。
盖房的木料得用干透的青松,他跟着本家三叔,在山坳里选了四根碗口粗的树干,又雇了两个挑夫,花了大半天才把木料运回家。
刚歇口气,他又拿起锄头挖地基——老房子的地基是黄土夯的,不结实,他得往下挖半米深,再填上碎石和三合土重新夯实。
动工的第三天,青砖就送来了。
牛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着,拉来的青砖码在院门口,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卸砖的活全靠人力,祁同伟和本家四个壮小伙蹲在车边,弯腰、搬砖、起身、递到院里,循环往复。
每块青砖足有3、4斤重,不到一小时,几个人的胳膊,就开始发酸,手掌心磨得发红。
祁母端来凉茶,祁同伟喝了两口就又蹲下去,说道
“得趁天好把砖码整齐,万一下雨就麻烦了。”
到了傍晚,院里的青砖码成了两排小山,他的褂子湿透了贴在背上,腰都直不起来。
和泥才是最熬人的活。
1991年的农村没有混凝土搅拌机,全靠人力用铁锹手工拌。
祁同伟在院角挖了个土坑,按黄土、沙子、水泥3:2:1的比例倒进去,再拎着水桶往坑里加水。
铁锹插进湿泥里,得费全身力气才能翻起来,搅得不均匀还得返工。
正午的太阳晒得土坑发烫,泥点溅在胳膊上,混着汗水黏糊糊的,又痒又疼。
瓦匠师傅老陈看他实在拼,劝他歇会儿道
“同伟,泥够我砌一阵了,别累垮了。”
祁同伟却摇着头,继续翻说道
“多拌点备着,省得您等着。”
砌墙时,祁同伟成了老陈师傅的“专属小工”。
他蹲在墙根下,把青砖按老陈的要求码好,再用铁锹铲起和好的泥,抹在砖面上递过去。老陈砌墙讲究“横平竖直”,砖缝必须匀实,祁同伟递砖的速度得跟上,还不能出错。
一天下来,他的膝盖蹲得发麻,手腕因为总握铁锹隐隐作痛,可看着青砖墙一层层往上垒,心里的劲就没断过。
上预制板那天最惊险。四间房要四块三米长的预制板,每块重几百斤,得靠十二个人一起抬。
祁同伟站在最前面,腰上系着粗麻绳,牢牢拽着预制板边的铁环。
“起——”老陈喊着号子,十二个人一起发力,预制板慢慢离地,往墙头上挪。
祁同伟咬着牙,肩膀被麻绳勒得生疼,腿肚子直打颤,眼睛死死盯着板的位置,生怕出一点偏差。
直到预制板稳稳落在墙头上,他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肩膀上已经勒出了两道红印子。
8月中旬,屋顶开始铺瓦。
祁同伟踩着木梯爬上屋顶,跟着老陈递瓦、铺瓦。瓦片得按“一搭三”的规矩铺,每片瓦都要对齐,还要用泥封好缝隙,防止漏雨。
屋顶被太阳晒得滚烫,他的脚踩在木檩上,隔着布鞋都能感觉到热度,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瓦片上瞬间就干了。
铺完最后一片瓦时,他从屋顶下来,差点因为头晕栽倒,多亏旁边的堂哥扶了一把。
最后几天是抹墙和装门窗。祁同伟去镇上买了最便宜的白灰,又请人裁了松木做门框。他跟着师傅学抹墙,拿着抹子把白灰均匀地涂在砖墙上,涂得不平就得刮掉重抹。手
上沾着白灰,干了之后掉皮,他也不在意,只想着把墙抹得平整些。当最后一扇木门装上,老陈用抹子把门框边的水泥抹平,直起腰喊道
“成了!这房能遮风挡雨了!”
那一刻,祁同伟看着眼前的四间砖瓦房——青砖墙泛着哑光,黑瓦整齐得像鱼鳞,铝合金窗户框映着天光,屋里亮堂堂的——突然红了眼眶。这一个多月,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手上的水泡磨成了茧,胳膊晒脱了皮,可当他看到娘摸着白墙抹眼泪,爹咧着嘴笑个不停,小妹蹦蹦跳跳地在屋里转圈,就觉得所有的苦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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