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州市市委办公室内,暖气烘得空气有些沉闷,窗外的北风却卷着枯叶,在玻璃上划出细碎的声响。
李达康手指捏住日历页角,猛地一撕,“嘶啦”一声,新的一页在办公桌上铺展开来。
红墨迹圈注的“1月16日”像枚烧红的印记,在素白纸页上格外分明。
旁侧竖排的黄历小字清晰印着。
“宜动土,纳吉,启建;忌嫁娶,闭市,破土煞”。
墨迹遒劲,像是某种无声的昭示。
纸页边缘还沾着细碎的金箔,是年前换历时刻意挑选的吉庆版本,烫金的纹路在日光灯下闪着微光,仿佛早为这一天的破土埋下隐秘伏笔。
办公桌上的搪瓷杯里,浓茶早已凉透,杯壁凝着一圈深褐色的茶渍。
关于高玉良的建议,他嗤之以鼻,一个教书匠,懂什么叫做建设,这也要顾及,那也要顾及,我们干脆都辞职回家,抱孩子去了!
李达康手指在“动土”二字上轻轻敲击,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桌案上叠放的部署文件
——公安、城管、消防的到位回执依次排开,签名墨迹未干,透着不容置喙的执行力。
快到中午时分,各单位的部署任务尽数落位,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时针刚过十一,便朝门外扬声吩咐道
“小金,通知山水集团,晚上七点,正式启动拆除。”
秘书小金应声而入,接过指令时,瞥见李达康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扎眼,这位市委书记昨夜又加班到深夜,眼底的红血丝藏在镜片后,却掩不住那份雷厉风行的决绝。
时间一分一秒在指针的转动中流逝,京州市的暮色从西边的天际线蔓延开来,将鳞次栉比的高楼染成深灰。
傍晚的风更烈了,卷着寒意穿透街巷,直往人骨缝里钻。
晚上七点,大风厂内一片死寂。
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高耸的厂房像尊沉默的巨兽,在夜色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
这家曾经热闹的工厂,如今已彻底停止运转,机器蒙着厚厚的灰尘,车间里只剩下散落的零件和断裂的传送带。
能撑到现在,靠的全是工人们的一腔热血,那些印着“大风”字样的工装,还挂在简易宿舍的墙上,带着汗水的味道。
郑西坡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眉头紧锁地打量着厂区,厂长的离奇失踪,压力全给到他,让他近期夜不能寐!
他拍了拍护厂队队长王文革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坚定道
“夜里警醒点,轮流值岗,千万别出岔子。”
王文革用力点头,身后的几名工人握紧了手里的铁棍,眼神里满是焦灼与倔强。
郑西坡又叮嘱了几句安全事项,才带着其余工人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渐渐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工人们的身影刚隐没在街角,远处便传来了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像沉闷的雷声滚过夜空。
常成虎坐在领头的越野车副驾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手里的对讲机传出清晰的指令道
“Action!”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推土机、挖掘机从黑暗中驶出,车灯刺破夜色,在厂房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机械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寒夜里骤然炸响,如惊雷破穹,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履带碾过碎石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挖机的铁臂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朝着斑驳的围墙挥去。
这突如其来轰鸣声,在寂静黑夜里,如同
——惊雷、天塌地陷紫金锤、紫电、这玄真火焰,九天悬剑惊天变……
“不好了!那帮混蛋又来了!”
值夜工人的呼喊像被北风掐住了喉咙,嘶哑着撞进耳里,带着撞破胆的慌乱。
王文革刚在库房里打了个盹,闻言猛地弹起身,抄起墙角的铁棍就往外冲,身后几个轮值的工友也紧随其后,脚步声踏得冻土咯吱作响。
刚冲出工棚,刺眼的车灯便直射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夜色里,十几台推土机、挖掘机像蛰伏的巨兽,正对着厂区围墙猛轰,砖石碎裂的巨响震得耳膜发疼,斑驳的墙体已经塌了大半,尘土混着柴油味在寒风中弥漫。
“他梁的!这帮畜牲,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王文革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白天谈判时的虚与委蛇,此刻都成了刺向心口的刀。
他转头嘶吼道
“老七!你赶紧去联系人,把所有工友都叫回来!其他人,跟我去后仓库搬汽油桶,快!”
众人跟着他往仓库狂奔,王文革心里直冒冷汗,又暗自庆幸
——幸亏当初没把这几十个汽油桶都放在油库,不然被一锅端了,今晚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想起生病的妻子、上学的娃,一大家子就指望这厂子的股权,要是厂子没了,他这个家也就彻底散了。
如今退无可退,只能拼了这条命!
仓库门被众人合力撞开,一个个锈迹斑斑的汽油桶码得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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