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偃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上马车,吩咐车夫绕道长门宫。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已经被除去凤冠霞帔的陈阿娇。
阿娇扑进刘嫖怀中,母女俩抱头痛哭。
董偃默默退到门外,给她们留下独处的空间。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见曾经骄纵任性的阿娇如今面色苍白,眼中全是恐惧;而一向强势的刘嫖则仿佛一夜老了十岁,背脊佝偻得像寻常老妇。
离开长门宫时,刘嫖死死抓着董偃的手臂:我要救阿娇出来。无论花多少钱,走多少关系……
董偃点了点头:小人会想尽所有办法……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然而,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更大的灾难降临了。
那日清晨,刘嫖正在梳妆,忽然听见府外一阵喧哗。接着,管家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太主!不好了!董君被廷尉府的人带走了!
刘嫖手中的玉簪地掉在地上:怎么回事?
说是……说是东方朔大人上奏,弹劾董君私通太主,图谋不轨……
刘嫖脸色瞬间惨白。东方朔是刘彻身边的红人,他出面弹劾,必是得了皇帝授意。她猛地站起来:备轿!我要进宫!
未央宫前,刘嫖再次长跪不起。这一次,刘彻连见都不见,只派太监传话:陛下说,太主年迈,不宜操劳,请回府静养。董偃之事,自有廷尉秉公处理。
刘嫖哪里肯依?她不顾体统,硬闯朝堂。当她披头散发冲进宣室殿时,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陛下!董偃跟随老身十余年,忠心耿耿,何来不轨之心?刘嫖跪在殿中央,声音嘶哑。
刘彻高坐龙椅,面色阴沉:姑母,董偃不过一介贱奴,何劳您亲自为他求情?
他不是贱奴!刘嫖抬头,眼中含泪,他是老身的……她忽然哽住,无法在大庭广众下说出二字。
刘彻冷笑:是什么?面首?姘头?姑母,您贵为太主,与奴仆私通十余年,朕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东方爱卿查出董偃私结党羽,图谋不轨,您还要包庇他吗?
刘嫖环顾四周,看见东方朔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看见田蚡嘴角噙着冷笑,看见满朝文武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她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冲她来的。皇帝是要借董偃之事,彻底斩断她这个姑母的羽翼。
陛下……她重重叩首,老身愿以全部家产,换董偃一命。
朝堂上一片哗然。刘彻眯起眼睛:姑母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刘嫖抬头,泪流满面,只求陛下开恩。
刘彻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既如此,朕看在姑母的面上。赐董偃毒酒一杯,留个全尸。
刘嫖瘫软在地。这算什么?不过是换了个体面的死法罢了。
阴暗潮湿的廷尉大牢中,董偃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深衣,安静地坐在草席上,仿佛只是在自家书房小憩。当刘嫖在狱卒带领下走进来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太主不该来这种地方。他轻声说。
刘嫖挥手让狱卒退下,转身扑到董偃身前,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庞:阿偃,我对不起你……我舍弃全部家产,还是救不了你……
董偃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太主何必自责?小人能得太主垂青十余年,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刘嫖的泪水滴在他手背上:我不该……当初不该将你卷入这是非之中……
董偃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玉佩:太主可还记得这个?
刘嫖接过玉佩,认出是当年她送给董偃的第一件礼物。玉佩背面刻着长相守三个小字,已经磨得有些模糊了。
我一直带着它。董偃轻声说,就像太主一直在我心里一样。
刘嫖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中嚎啕大哭。董偃轻抚她的背脊,像安抚一个孩子:太主,听我说。阿娇小姐虽被废黜,但性命无忧。太主今后要保重自己,切莫再与陛下硬抗……
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刘嫖抬头,泪眼朦胧。
董偃凝视着她,忽然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诀别的苦涩,却又无比温柔。良久,他松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这里装着我的一缕头发。太主若想念我,就打开香囊看看它。
刘嫖颤抖着双手接过香囊,又从自己发间取下一支金簪,塞进董偃手中: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你……你带着它走……
门外传来狱卒的咳嗽声:太主,时辰到了。
董偃整了整衣冠,向刘嫖深深一揖:太主保重。小人……先走一步了。
刘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她眼睁睁看着狱卒端来那杯毒酒,看着董偃一饮而尽,看着他慢慢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却始终带着微笑看着她……
当董偃的眼睛永远闭上那一刻,刘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昏死过去。
董偃死后,刘嫖如同行尸走肉。她变卖了长公主府大部分家产,只留下一个小院落栖身。每天清晨,她都会去长门宫看望阿娇,然后在董偃的灵位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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