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九月,秋意初染京华,上海却仍残留着夏末的溽热。陈遇站在上海水产大学(现上海海洋大学)的校门前,望着与北方截然不同的校园景致,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潮润水汽与桂花清香的空气。
他的行李很简单,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便是几本精心包裹的钓具设计笔记和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寝室是标准的四人间,比中学的306宿舍宽敞些,也更为独立。三位室友来自天南地北:一个是爽朗的东北小伙赵强,父亲是渔业公司的;一个是略带腼腆的江苏考生李文博,戴着厚厚的眼镜,书卷气十足;还有一个是本地上海人周凯,打扮时髦,一进来就给大家发城隍庙的五香豆。
“陈遇?你这名字有意思。哪儿人啊?也喜欢钓鱼?”赵强一边麻利地铺床一边搭话,看到他行李里露出的钓线轴。
“嗯,江东省的。喜欢。”陈遇笑着点头,没有多提过往的辉煌,此刻的他,更像一个纯粹因爱好而选择这里的新生。
“太好了!以后有伴了!我跟你说,崇明岛那边钓鲻鱼绝了!”赵强立刻来了精神。
周凯则对陈遇那台看起来颇为老旧的笔记本电脑感兴趣:“哟,哥们儿,还自带电脑?厉害啊。不过你这型号有点老了,回头我带你去数码广场逛逛?”
李文博则默默整理着一书架的生物学教材,偶尔推推眼镜,好奇地打量着新室友们。
陈遇感受着这新鲜又陌生的集体氛围,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期待,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荡。他知道,此刻的北京,孙宇应该正在清华园里感受顶尖学府的学术压力,张伟在北航的实验室里眼花缭乱,王小虎可能在北理工的车间里摆弄新设备,而莉莉……
想到莉莉,他拿出新买的IC电话卡,走到了宿舍楼下的公用电话亭。拨通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着漫长的等待音,他的心跳竟有些加速。
“喂?你好?”电话那头传来莉莉清亮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背景音是嘈杂的寝室喧闹。
“莉莉,是我,陈遇。你到学校了?一切都顺利吗?”陈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陈遇!”莉莉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惊喜,背景音也似乎远了些,像是她捂住了话筒或是走到了阳台,“我刚到寝室,正想着一会儿给你打电话呢!北京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学校好大,就是报到的人太多了……你呢?上海热不热?室友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陈遇靠着电话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细细地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从天气、室友,到学校的布局、即将开始的新生教育。
“我们寝室四个女生,两个北京的,一个四川的,人都挺好的。”莉莉说着,语气轻快,“就是……有点想你……们大家了。”最后几个字,声音稍稍低了下去,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陈遇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种温暖而酸涩的情绪蔓延开来。前世,他忽略了太多这样的瞬间,将她的关心视为理所当然。
“我也很想你,莉莉。”他郑重地说,声音低沉而清晰,“非常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莉莉极轻的、带着笑意的回应:“嗯。”
一种无言的默契通过电话线连接了南北两座城市。他们又聊了聊各自的见闻,聊了聊对大学的憧憬,约定了每周至少通两次电话,要多写信(莉莉坚持说手写的信更有温度)。
挂断电话后,陈遇握着发烫的话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分别,并没有让情感变淡,反而像拉开了弓弦,让那份深藏心底的在意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迫切。
大学生活很快步入正轨。陈遇如饥似渴地投入到专业学习中。《鱼类学》、《水生生物学》、《养殖水环境化学》……这些前世他嗤之以鼻、认为与“钓鱼”无关的理论知识,如今在他眼中变成了解锁鱼类真正习性的宝典。他才知道,自己前世那些“饵料不行”、“钓点不对”的抱怨多么可笑——他甚至连对象鱼在不同季节、不同水温下的摄食偏好和栖息水深都一无所知,只会盲目追求装备。
他不再满足于课堂知识,一有空就泡在图书馆,或是跑到学校的养殖试验基地,一看就是大半天,仔细观察鱼类的行为,向基地的管理老师傅请教实践经验。他的认真和那股钻劲儿,很快引起了专业课老师蒋教授的注意。
“陈遇,你对鱼类行为观察很细致啊,有点超越本科一年级的水准了。”一天下课后,蒋教授叫住他,“系里有个关于不同饵料对鲫鱼摄食行为影响的小课题,你有没有兴趣参与?”
陈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将兴趣与学术结合的机会。
与此同时,他与莉莉的电话和书信往来愈发频繁。莉莉会跟他抱怨微观经济学的枯燥,分享参加学生会面试的趣事,也会在夜里想家时给他写信。陈遇则跟她讲述他的鱼类观察笔记,分享上海的小吃,还有对未来的种种想法。每次收到莉莉那娟秀字迹的信件,他都会反复读上好几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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