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时光在指缝间悄然流逝,转眼已是深冬。连续几日的低温,让水库结上了厚厚的冰层,在阳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宛如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苍茫大地之间。屋檐下挂着的冰凌足有尺把长,在晨曦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遇就被窗外父亲收拾工具的声响惊醒。他披衣起身,透过结着冰花的玻璃窗,看见父亲正在院子里整理一套特别的装备——两根短小的冰钓竿,几个手工制作的木质纺车轮,还有一盒精心挑选的红色小钩。那些工具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却被保养得十分妥帖。
“爸,这是要冰钓?”陈遇眼睛一亮,睡意全无,三下两下穿好棉袄冲出门外。
父亲抬头,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氤氲,脸上带着难得的兴致:“冰层够厚了,我昨天去试过,差不多有二十公分。正好试试。去叫小莉吧,你林叔一早就出门了,让她别一个人在家闷着。”
陈遇心头一热,快步走到隔壁,轻轻敲了敲窗。不一会儿,莉莉裹着厚厚的棉袄出来,围巾把大半张脸都围住了,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鼻尖冻得通红:“冰钓?我还没试过呢!”声音里满是雀跃。
三人踩着积雪走向水库,脚下的冰层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显示着它的厚度和承载力。莉莉有些害怕地拉着陈遇的衣角,父亲在前头用冰镩试探着冰层,确认安全后才让他们跟上。晨光中的水库宛如一个巨大的冰雕艺术品,平整的冰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美得让人屏息。
“就这儿吧。”父亲选了一处背风的水湾,那里的冰面光滑如镜,隐约可以看见下游动的鱼影。他拿出冰镩,开始凿冰。镩尖与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冰屑四溅,在晨光中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父亲的动作熟练而有力,每一镩都精准地落在同一个位置,冰洞的边缘整齐得像是机器切割的一般。
陈遇接过另一把冰镩帮忙,莉莉则好奇地蹲在旁边,看着冰洞一点点扩大。当最后一层薄冰被凿穿,深色的湖水涌上来时,三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那股带着水腥气的寒意扑面而来,却让人精神一振。
“来,看看这个。”父亲从工具袋里取出几个小巧的木质器件,脸上带着几分自豪,“这是我年轻时做的冰钓竿,桦木竿身,榫卯结构,比你爷爷传给我的那套还要精巧些。”
陈遇接过一根仔细端详。竿身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呈现出温润的木色,接口处严丝合缝,可见制作时的用心。竿梢极细,却富有弹性,顶端嵌着一小截红色的塑料管作为示漂。竿柄处还细心地缠上了防滑的棉线,虽然已经有些磨损,但仍然结实。
“这轮子也是您做的?”莉莉拿起一个纺车轮,惊讶地看着上面手工雕刻的缠枝花纹,虽然朴素,却别具匠心。
“嗯,槐木的,轴承是从旧手表上拆下来的。”父亲笑了笑,眼神有些悠远,“那会儿没什么好材料,就琢磨着怎么把东西做得又好看又好用。你林叔那儿也有一套,我们年轻时经常一起来冰钓。那会儿冰层比现在厚实多了,能在上面推铁环、抽陀螺,玩上一整天。”
他开始演示如何组装钓具:先在鱼线上穿上一个小小的铅坠,然后系上红色的袖钩,最后在离钩二十公分处夹上一颗小小的咬铅。他的手指虽然粗糙,动作却异常灵巧,鱼线在指间穿梭,很快就组装好了三套钓组。
“冰钓不同夏天,鱼不爱动,得把饵送到它们嘴边。”父亲捏起一条红虫,熟练地穿在钩上,“线要细,钩要小,漂要灵。看到漂微微一动,就得提竿。这冰钓啊,最考验耐心。”
莉莉学着他的样子穿饵,手指冻得有些不听使唤。陈遇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钩线,三两下就穿好了。两人的手指在寒冷的空气中不经意相触,又迅速分开,脸上都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父亲假装没看见,专注地放下第一根钓竿。红色的浮漂立在墨色的水面上,像一个小小的信号灯。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宁静。太阳渐渐升高,阳光照在冰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莉莉好奇地四处张望,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冰面轻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只见冰层中冻结着许多形态各异的气泡,有的像一串串珍珠,有的像绽放的花朵,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奇幻的光彩。更远处,一片芦苇丛被冰封在原地,每根芦苇都被透明的冰层包裹着,像是水晶雕成的艺术品。冰面下的水草也保持着摇曳的姿态,被永恒地定格在这个冬天。
“那是甲烷气泡。”陈遇解释道,“水草腐烂产生的气体,被冻在冰里了。那些芦苇和水草也是,一下子就被冻住了,保持着最后的姿态。”
“真好看。”莉莉着迷地看着那些冰中的艺术杰作,“像被冻住的时间。要是能一直这么美就好了。”
父亲笑了笑,指着更远处一片冻结的芦苇丛:“那边才好看呢。芦苇上结满了冰凌,太阳一照,整片芦苇荡都在发光,像是撒了一把钻石。”他说着,眼神有些恍惚,“那会儿我和你林叔经常来看,还说等以后有了孩子,也要带他们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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