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阳光终于卸了冬月的冷意,透过家属院的老槐树杈,洒在黄土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金斑。我趴在堂屋的旧凉席上,能感觉到身下的土炕还留着余温,鼻尖萦绕着母亲刚晒过的棉被味 —— 那是用去年的布票扯的蓝布被面,上面印着小小的向日葵花,边角缝着母亲手绣的 “遇” 字。
“慢点爬,别磕着桌腿。” 母亲坐在旁边纳鞋底,针线穿过厚布的 “嗤啦” 声,和院外工厂复工的汽笛声混在一起。红星机床厂从正月十五就开工了,每天清晨总能听见父亲和工友们推着自行车出门的 “叮铃” 声,车把上挂着的铝饭盒撞出清脆的响,里面装着母亲前一晚蒸的杂粮饭和腌萝卜。
我正用小手抓着炕沿往起撑,突然听见院门口传来熟悉的笑声 —— 是林莉的妈妈,王婶。“张姐,在家呢?” 王婶的声音带着春风的暖意,“跟你说个事,幼托班下周一就开始报名了,咱们一起去排队呗?”
母亲放下针线迎出去,我趁机爬到窗边,扒着木窗框往外看。王婶怀里抱着莉莉,她已经能坐稳了,穿着件鹅黄色的小棉袄,头发比冬天时长了些,扎着两个细细的小辫子,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往屋里瞧。看见我扒着窗户,她突然咧开嘴笑了,小手还朝我挥了挥。
我的心也跟着软下来,前世直到三十岁才和林莉相亲,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坐在机床厂的食堂里,穿着蓝色的工装,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和此刻怀里的小婴孩一模一样。这一世,我们的缘分从幼儿园就开始了,我得早点学会保护她 —— 虽然现在我连自己都站不稳。
“正好我这几天把孩子的小衣裳收拾好了,就等报名呢。” 母亲笑着接过王婶手里的布包,里面装着莉莉的入园用品,“你看我给陈遇做的这个小书包,用的是老陈工装剩下的布,结实。” 我看见母亲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蓝布包,上面缝着一颗歪歪扭扭的五角星,心里暖暖的 —— 前世我上学时,母亲已经不在了,第一个书包是邻居阿姨送的旧书包,边角都磨破了。
王婶抱着莉莉走进来,把她放在我旁边的凉席上。莉莉一点都不怕生,伸手就来抓我手里的拨浪鼓 —— 那是父亲上个月用工厂剩下的木废料做的,鼓面蒙的是自行车内胎,摇起来 “咚咚” 响。我松开手让她抓,她却突然把鼓递到我嘴边,眼睛眨了眨,像是在跟我分享。
“你看这俩孩子,多投缘。” 王婶笑着拍了拍莉莉的背,“以后上了幼儿园,正好能作伴,省得咱们担心。” 母亲也笑了,伸手把我俩往中间挪了挪:“可不是嘛,以后让陈遇多让着点莉莉,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我心里暗暗点头,别说欺负了,这一世我要把所有的耐心都分给她。前世我总把钓鱼看得比什么都重,林莉怀着小陈的时候,我还在河边蹲守,结果她半夜肚子疼,还是邻居帮忙送的医院。想到这里,我轻轻碰了碰莉莉的小手,她的手软软的,像春天刚抽芽的柳叶。
正玩着,院门口传来父亲的自行车声。“今天下班早,厂长说给咱们机修班放半天假,让回家帮着春耕。” 父亲推着自行车走进来,车后座上绑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节分明,表皮被削得光滑,“路过北边的河沟,看见人家砍竹子,讨了一根,回来给你晾衣裳用。”
我一下子就被那根竹竿吸引住了,眼睛死死盯着它 —— 那竹竿有成年人胳膊那么粗,顶端削得细细的,笔直笔直的,像极了前世我用的第一根正经鱼竿。前世我十八岁那年,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了一根两米七的竹竿鱼竿,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结果第一次钓鱼就把竿梢折了。
父亲把竹竿靠在煤棚边,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等爸爸有空,给你做个小竹竿玩,好不好?” 我立刻用小手抓着他的手指,使劲点头 —— 虽然我知道他以为我只是喜欢新鲜玩意儿,可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根小竹竿要怎么削才趁手,用什么线当鱼线,去哪里找合适的鱼钩。
“正好明天休息,咱们去趟北边的菜地,把去年种的菠菜收点回来,顺便看看能不能挖点荠菜。” 母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那边离河沟近,还能给孩子洗洗手。” 我心里一喜,终于能去河边看看了 —— 前世我对钓鱼的认知,大多是从书本和钓友嘴里听来的,从来没认真观察过鱼的习性,这一世,我要从最基础的开始学,先看水,再看鱼。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推着自行车,母亲抱着我坐在后座,王婶抱着莉莉坐在旁边的自行车上,一起往北边的农村去。出了家属院没多远,就是成片的麦田,绿油油的麦苗刚没过脚踝,风一吹,掀起一层层的绿浪,带着泥土的腥气和青草的甜味。
“前面就是河沟了。” 父亲停下车,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河。那河不宽,也就两三米,水很清,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和细细的水草,偶尔有小鱼苗在水草间窜过,尾巴甩起小小的水花。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心脏 “咚咚” 地跳 —— 这是我重生后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河,真正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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