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省城,热浪裹挟着知了的嘶鸣,将红星厂区笼罩在一片白晃晃的暑气之中。然而,比天气更灼热的,是“旭遇”新材料研发生产基地内部那种紧绷中带着亢奋的气氛。专利申请的材料准备进入了最关键的冲刺阶段,如同一场无声的战役,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可能关系到未来的疆域。
基地二楼那间临时辟出的“专利攻坚指挥部”里,空气混合着电脑散热扇的嗡鸣、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嘶嘶声,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孙宇、李文博和张伟构成了技术论证的铁三角。桌上铺满了图表、数据记录本和厚厚的国内外专利文献复印件。
“权利要求1的范围必须收窄,”孙宇指着屏幕上一段加粗的文字,语气不容置疑,“审查员很可能会引用东丽公司90年代初那份关于碳纤维表面处理的专利作为最接近的现有技术。我们的创新点在于‘特定比例的酒石酸-硅烷偶联剂复合体系’与‘低温(低于180℃)阶梯式加压固化工艺’的协同效应,这才是突破回收料性能瓶颈的关键。”
李文博推了推眼镜,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性能对比图推到桌子中央:“数据支持很充分。采用我们最优工艺的‘虎煌2.0’,其层间剪切强度(ILSS)和抗弯模量数据,不仅显着优于未经处理的回收料,也稳定超越了T300原生料标准值的95%,甚至在疲劳性能上展现出优势。这一点,必须在‘发明效果’部分重点强调,这是说服审查员的核心。”
张伟默不作声,双手在键盘上飞舞,将讨论确定的修改意见迅速落实到文档中,同时调出一个自行编写的算法界面,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公式。“。”他言简意赅地示意,屏幕上显示出模拟不同权利要求范围下,专利被授权可能性及潜在规避设计难度的概率分析。他用技术的手段,为战略决策提供着冷峻的参考。
陈遇作为总协调,穿梭在技术讨论、对外联络和安抚内部情绪之间。他深知,专利不仅是法律文书,更是一份需要精心雕琢的“技术故事”,既要充分公开以换取保护,又必须保留最核心的诀窍(Know-how)。他反复提醒团队:“公开的‘骨头’要硬,能撑起保护范围;但真正的‘肉’——比如那复合界面改性剂的最佳反应温度窗口,树脂粘度与压力曲线的精确匹配模型——必须牢牢锁在我们的实验室记录和老师傅们的经验里。这是‘渔火’哪怕拿到专利文件也仿制不出的精髓。”
林莉的工作同样至关重要。她凭借在外经贸大学练就的严谨和细心,将历年来所有的实验记录、原料采购单据、检测报告(包括“展望杯”竞赛的权威检测)、甚至与农机厂周工的合作协议,都分门别类,整理成一套清晰、完整、具有强大证明力的证据链。她还主动研究了《专利法》实施细则,提醒陈遇:“申请实用新型可能授权快,但保护力度弱;发明专利申请周期长,但价值更高。我建议,核心工艺申请发明专利,同时围绕关键设备和模具布局实用新型,构建专利池。”
毛蛋则充分发挥了他“地头蛇”的优势和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的政商沟通能力。他几乎天天往市工信局、科技局跑,将“大学生创业”、“吸纳下岗职工”、“突破卡脖子材料技术”这几面大旗舞得虎虎生风。果然,政府部门的效率出奇地高,不仅快速批复了专项补贴申请,还指定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科长作为“对口联络员”,协助对接专业的专利代理机构。
“遇仔,搞定!”毛蛋这天下午兴冲冲地回到基地,抹了把汗,“代理机构找的是省知识产权局下属的‘睿创’,背景硬,口碑好,尤其擅长化工材料领域。李科长打了包票,他们不敢乱来,而且服务费给咱们打了七折!另外,”他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我按你说的,故意在‘渔火’可能接触的那家代理那边透了点风,说咱们的技术难点在‘树脂高温稳定性’,够他们琢磨一阵子了。”
陈遇会心一笑,这就是阳谋与阴谋的结合。在规则内全力争取,同时也要防范暗处的冷箭。他拍了拍毛蛋的肩膀:“毛蛋哥,辛苦!这步棋走得好。”
然而,就在专利材料准备接近尾声时,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却从团队内部悄然滋生。
起因是王小虎。他性子急,耐不住专利文书这种精细活,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车间里,跟着陈平师傅和几位老师傅调试设备、培训新工人。他看到孙宇、李文博他们为了几个术语争得面红耳赤,看到林莉和毛蛋为了各种手续跑前跑后,而自己好像使不上大力气,一种被边缘化的焦虑感渐渐浮现。
这天,因为一批送往农机厂的急件需要调整工艺参数,王小虎根据自己这段时间积累的经验,提出了一个简化步骤的建议,认为可以缩短工时。但这一建议被严格遵循SOP(标准作业程序)的孙宇当场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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