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意通天 第68章 剑仙留痕

穿过幽蓝波动的门户，如同穿过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眼前骤然一暗，所有的光线、声音、乃至呼啸的寒风，瞬间被隔绝在外。

死寂。

绝对的死寂，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渊。

熊和共踉跄一步，稳住身形，警惕地环顾四周。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仙家洞府，而是一片更加古老、更加苍凉的死亡世界。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混沌的灰暗。脚下是破碎的、覆盖着厚厚灰白色尘埃的黑色岩石，冰冷坚硬，散发着亘古的寒意。巨大的山岩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嶙峋狰狞，以各种扭曲的姿态耸立着，沉默地指向灰暗的天穹。没有风，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带着浓郁的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万物腐朽后沉淀了亿万年的枯败气息。

这就是葬仙谷？

死寂！枯败！苍凉！

怀中的龟甲搏动依旧沉稳，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感，仿佛在提醒他此地蕴含的大恐怖。掌心的墨玉剑穗温润如初，腰间的骨笛清凉依旧，三者形成的微弱循环，艰难地抵抗着这片死寂之地无孔不入的枯败侵蚀。蚀骨腐魂散的阴毒似乎也在这片死寂中蛰伏下去，但那种跗骨之蛆的威胁感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

熊和共压下心头的悸动，辨认方向。龟甲的指引依旧清晰，指向这片死亡谷地的深处。他迈开脚步，踏碎了脚下厚厚的尘埃，发出“簌簌”的轻响，在这绝对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精神紧绷到极致。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仿佛任何一丝异动都会惊醒沉睡的恐怖存在。

谷地异常广阔，地形破碎复杂。他循着龟甲的指引，在巨大的黑色怪石间穿行，如同行走在巨兽的坟场。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不断延伸的尘埃足迹，标记着他孤独的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出现了一面极其陡峭、高耸入灰暗天穹的黑色巨岩峭壁！峭壁如同被一柄开天巨斧劈开，断面光滑得令人心悸，却又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惨烈、仿佛能斩断时空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针，隔着老远便刺痛了熊和共的皮肤，直透骨髓！

熊和共瞳孔骤然收缩！

好恐怖的“势”！绝非天然形成！这峭壁…是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硬生生劈开的！残留的气息，历经无数岁月，依旧如此凌厉霸道！让他瞬间想起了摩天崖顶，凌无锋那冻结灵魂、斩断万物的寂灭剑意！但眼前这峭壁残留的气息，似乎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高高在上！带着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与决绝！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心神被这面剑痕峭壁牢牢攫住。蚀骨腐魂散的阴毒在这股恐怖剑意刺激下蠢蠢欲动，但他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定峭壁中央——那里，一道巨大的、几乎贯穿整个峭壁断面的痕迹！

那不是裂痕！

而是一道…剑痕！

一道宽逾三尺、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恐怖剑痕！

剑痕本身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金色泽，与周围死寂的黑色岩石形成鲜明对比。无数细密的、如同闪电般的分支裂痕从主剑痕蔓延开去，覆盖了大半峭壁，仿佛记录着当年那一剑劈落时毁天灭地的威能！

仅仅只是凝视那道剑痕，熊和共便感觉双目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无形剑气刺入眼球！心神更是如同被投入惊涛骇浪，葬兵势的惨烈意志在这股纯粹的、高高在上的剑意面前，竟不由自主地颤抖、退缩！龟甲在怀中传来警示般的悸动，苍茫的道韵自发流转，护持着他的心神。

是谁？

何等存在，能在此地留下如此惊世一剑？

是葬仙谷的“仙”？还是…葬于此谷的“仙”？

熊和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剑痕残留的意境，与凌无锋的剑意同源，却高远深邃了何止千百倍！仿佛溪流之于汪洋！这让他对凌无锋的来历，对“道”的层次，有了更加惊悚的认知！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以自身微薄的武道意志去触碰、理解那峭壁残留的无上剑意时——

嗡！！！

掌心那枚一直温润沉寂的墨玉剑穗，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之前的温润回应！

而是如同被唤醒的凶兽！如同久别重逢的共鸣！

剑穗末端那颗温润的墨玉石珠，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近乎炽白的凌厉光华！光华吞吐不定，如同燃烧的白色火焰！一股纯粹、凝练、带着斩断一切束缚的锋锐剑意，不受控制地从剑穗中喷薄而出！

这剑意，熊和共无比熟悉！

正是凌无锋的剑意！

然而此刻，这股属于凌无锋的剑意，在墨玉石珠爆发的炽白光芒催动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兴奋、甚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狂热！它如同找到了源头的小溪，迫不及待地想要汇入那峭壁剑痕所代表的、浩瀚无边的剑意汪洋！

轰！

熊和共的识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两道剑意在墨玉石珠的共鸣下，在他紧握剑穗的掌心轰然碰撞、交融！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洪流般的意念瞬间冲垮了他的心神防线！

摩天崖顶那场巅峰对决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疯狂涌现！凌无锋那冻结灵魂的剑光，那引动冰河倒悬的恐怖剑罡…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分解、重组！

但这一次，视角变了！

他不再是抵抗者！

而是…化作了凌无锋！

不！是凌无锋的剑！

他“感觉”到手中握着一柄无形之剑！心神与剑意彻底合一！体内流转的不再是内力，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仿佛由天地间最本源锋锐之气凝聚而成的力量！眼前不再是断魂崖，而是这片死寂的葬仙谷，是那道高耸入云的黑色剑痕峭壁！

“看清楚了！”

一个冰冷、漠然、仿佛九天之上传来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他识海中炸响！是凌无锋的声音，却又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至高威严！

“剑！是这么用的！”

识海中，“凌无锋”的身影动了！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记竖劈！

剑落！

无声无息！

然而，在熊和共“眼中”，整个世界仿佛被这一剑从中劈开！空间扭曲！时间凝滞！葬仙谷死寂的法则在这一剑面前哀鸣颤抖！那面代表着无上剑意的黑色峭壁，在他识海的“视角”里，仿佛变成了演练的靶子！无数玄奥莫测的轨迹、力量的凝聚点、天地之力的引动方式…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灵魂深处！那是超越了凡俗武学范畴的…剑道真解！

“呃啊——！”

现实中的熊和共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双眼、双耳、鼻孔瞬间渗出殷红的血丝！凌无锋的剑意与峭壁的古老剑意通过剑穗强行共鸣灌输，如同两股决堤的洪流在他狭窄的识海中疯狂对冲！他的精神意志如同脆弱的堤坝，瞬间被冲得支离破碎！

葬兵势的意志在哀鸣！

龟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苍茫光晕，死死护持着他最后一点心神不灭！

掌心的墨玉石珠光芒炽盛到极点，仿佛要将自身燃尽！

“鼍形——盘身！意守丹田！”熊和共在灵魂撕裂的剧痛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强行中断了对剑意的感悟，身体本能地蜷缩、拧转，如同遭遇灭顶风暴的巨鼍，将精神意志死死缩回识海最核心的方寸之地！同时，雪山胎息运转到极致，试图将侵入识海的狂暴剑意引导、卸开！

嗤嗤嗤！

他体表那层由龟甲、剑穗、骨笛形成的微弱护体循环，在内外交攻的恐怖剑意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细密的、无形的剑气切割着他的肌肤，留下纵横交错的血痕！蚀骨腐魂散的阴毒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趁机疯狂反扑！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夹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熊和共眼前彻底被血色和黑暗笼罩！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重重栽倒，砸在冰冷的黑色岩石尘埃之中，激起一片灰白的尘雾。

意识在剧痛与狂暴剑意的冲击下，如同坠入无底深渊，迅速沉沦。

最后残存的感知，是掌心那枚墨玉剑穗依旧在剧烈震颤，散发着灼热的高温，以及龟甲搏动传来的、带着焦急意味的苍茫道韵…

葬仙谷的死寂，重新吞没了这方寸之地。

只有那面巨大的剑痕峭壁，依旧沉默地矗立着，散发着亘古的凌厉与威严。峭壁之下，尘埃之中，一道染血的青衫身影蜷缩着，生死不知。掌中紧握的剑穗，光芒缓缓黯淡下去，墨玉石珠表面，悄然浮现出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