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墨者 第8章 绝地反击：机关的挽歌

“轰——！”

秦国特制的“墨烟弹”在狭窄的库房内轰然炸响，刹那间，浓烈刺鼻的黑色烟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席卷了每一寸空间。那烟雾并非寻常烽火，其中夹杂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药物，吸入肺腑，便觉喉头辛辣，五内翻腾，眼前更是金星乱冒，辨不清东南西北。

“有剧毒！快闭气！”申屠焱的怒吼声在浓烟中显得有些遥远而模糊，紧接着便是兵刃碰撞的闷响和压抑的咳嗽声。

季风在爆炸的瞬间便已反应过来，他一手紧紧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死死拉住身旁的素心，同时厉声喊道：“石头！跟紧我！向外冲！”

浓烟之中，目不能视物，耳边充斥着混乱的声响——黑衣人的呼喝、墨家弟子的怒骂、垂死者的呻吟、以及重物坠地的闷响。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与某种未知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熏得人泪流不止。季风只觉天旋地转，左肩与右臂的伤口如同被撒上了盐一般，火辣辣地疼。

“季公子……咳咳……”素心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身体本就虚弱，此刻更是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季风的手，那只手虽然也带着伤，却温暖而有力，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唯一可以依赖的浮木。

“别怕！有我！”季风的声音坚定而沉稳，他凭借着对墨家机关布局的记忆，以及在黑暗中磨砺出的敏锐感知，拉着素心，摸索着向库房外突围。石头则紧紧跟在他们身后，手中那根从“炎狱”中捡拾的、被地火烤得焦黑的木棍，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武器，胡乱挥舞着，试图逼退那些在浓烟中若隐若现的敌人。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撞了季风一下，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怀中那株“七叶还魂草”的药香，与浓烟的恶臭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心中一紧，更加用力地护住了这救命的仙草。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轻响自身后传来，紧接着是石头压抑的痛哼。

“石头！”季风心中大急，猛地回头，却只能看到一片翻滚的黑雾。

“师兄……我没事……咳咳……快走！”石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剧烈的喘息。

季风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咬了咬牙，拉着素心，继续向着记忆中库房大门的方向冲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不时会踩到滑腻的血迹或是散落的兵刃。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是库房的大门！

然而，门口却有数道黑影晃动，显然是影月留下断后的黑衣人。

“找死！”季风怒吼一声，他从腰间工具囊中摸出两枚墨家特制的“震天雷火珠”，这是以猛火油和硫磺粉末混合，再以油纸包裹，以火石引爆的小型爆炸物，威力虽不如真正的火药，但在狭窄空间内，足以造成混乱。

他毫不犹豫地将两枚雷火珠向着门口掷去！

“轰！轰！”

两声巨响，火光迸射，浓烟中夹杂着碎裂的木屑和惨叫声。门口的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炸得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季风趁此机会，拉着素心，如同一道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库房！

库房之外，便是那座巨大的青铜巨塔底层。此刻，这里也已是一片混乱。先前“炎狱”方向的剧烈震动和浓烟，早已惊动了整个“不夜城”。无数墨家弟子在塔内奔走呼号，有的试图组织灭火，有的则在寻找骚乱的源头，更多的人则是一脸茫然与恐惧。

而影月先前带来的那些“引火奴”，此刻似乎也有一部分被引爆了。青铜巨塔的某些区域，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黑色的浓烟从塔身的缝隙和通风口中不断冒出，将这座原本在幽蓝色磷火映照下显得神秘而威严的巨塔，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快！离开这里！”季风拉着素心，向着巨塔的出口方向冲去。他知道，这座凝聚了火浣山墨家数代心血的机关之城，恐怕……今日要毁于一旦了。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巨塔大门之际，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如同燃烧的火焰般，挡在了他们面前。

正是渠帅申屠焱！

此刻的申屠焱，须发凌乱，衣袍上沾染着血迹和烟灰，他手中的火焰长刀依旧燃烧着熊熊烈焰，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怒火。他的手臂上，那道被影月毒刃划伤的口子，已经呈现出不祥的乌黑色。

“季风！你们想逃到哪里去？！”申屠焱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般嘶吼着，他显然是将火浣山今日之劫，迁怒到了季风这些“外来者”身上。

“渠帅！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影月和秦国的奸细，想要彻底毁灭火浣山！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另寻生路！”季风急声说道。

“离开？哼！我火浣山墨家，世代守护此地，岂能因宵小之辈的侵扰，便弃城而逃！”申屠焱怒道，“老夫今日，便要与这些叛徒同归于尽，也要保住火浣山的根基！”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与决绝，显然已经存了必死之心。

“渠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墨家的传承，比这座城池更重要！”季风试图劝说。

“传承？呵呵……”申屠焱惨笑一声，“城已不存，传承何在？今日，便是火浣山墨家的末日！你们……也休想独活！”

说罢，他手中的火焰长刀一震，便要向季风攻来！

“住手！”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传来。只见公输长老，在几名忠心弟子的护卫下，也从浓烟中冲了出来。他虽然也受了些伤，但精神尚算矍铄，手中的青竹杖依旧稳如泰山。

“申屠老儿！你疯了吗？！”公输长老厉声喝道，“如今大敌当前，你不思如何保全有生力量，反要在此同室操戈，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申屠焱见到公输长老，眼中的疯狂之色稍减，但依旧怒气难平：“公输班！你还有脸说！若非你先前妇人之仁，放那季风进入‘炎狱’，又岂会引来今日之祸！”

“糊涂！”公输长老怒斥道，“影月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就算没有季风，她迟早也会对火浣山下手！今日之事，乃是秦国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旨在彻底摧毁我墨家在南方的最后据点！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申屠焱闻言，身体微微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公输长老趁机继续说道：“如今‘炎狱’已毁，‘地龙翻身’总机关也已启动，这座‘不夜城’，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必须立刻组织弟子们撤离！至于影月和那些叛徒……哼！老夫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申屠焱沉默了。他虽然性情刚烈，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公输长老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在火焰与浓烟中摇摇欲坠的青铜巨塔，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不甘。

“罢了……罢了……”他颓然地垂下了手中的火焰长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传我命令，所有弟子，立刻向东面秘道撤离！不得有误！”

“是！”几名管事弟子领命而去，开始组织城内残存的墨家弟子撤退。

公输长老走到季风面前，将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铁牌递给他，沉声道：“季小哥，这是火浣山墨家的‘火浣令’，见此令如见渠帅。你带着它，去东面三十里外的‘回龙谷’，那里有我墨家的一处秘密据点，可暂避一时。老夫与申屠渠帅，要留在此地，为你们断后。”

“公输长老！这怎么可以！”季风急道，“要走一起走！”

“不必多言！”公输长老摆了摆手，眼神决绝，“火浣山是我们的根，我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宵小之辈彻底毁灭！你们年轻人，是墨家未来的希望，你们必须活下去！”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素心，眼中闪过一丝温和：“这位姑娘，医者仁心，品性高洁，你要好生待她。或许……她能为你这趟充满荆棘的道路，带来一些不同的启示。”

说罢，他不再看季风，转身与申屠焱并肩而立，目光如炬，望向那座在烈焰中燃烧的青铜巨塔，以及……从塔内不断涌出的影月及其手下。

一场更为惨烈的绝地反击，即将在这座行将毁灭的机关城下，拉开序幕。

而这场反击的挽歌，早已注定。

季风紧紧攥着手中的“火浣令”，铁牌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他知道，公输长老和申屠渠帅，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墨家的未来，燃尽最后一丝光和热。

“师兄……我们……”石头背着素心，眼中充满了泪水和不舍。

“走！”季风的声音嘶哑而坚定，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公输长老和申屠渠帅那如同山岳般屹立的背影，然后毅然转身，拉起素心的手，向着东面秘道的方向冲去。

身后，喊杀声、爆炸声、以及机关的轰鸣声再次响彻云霄，仿佛在为这座曾经辉煌的“不夜城”，奏响最后的悲歌。

东面的秘道，隐藏在一处废弃的矿洞之中，入口极为隐蔽。若非有“火浣令”作为信物，以及公输长老事先的指点，季风他们根本无法找到。

秘道之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其中穿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才隐约透出一丝光亮。

当他们终于走出秘道，重见天日之时，发现自己已身处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身后，火浣山的方向，依旧浓烟滚滚，隐约还能听到地底传来的沉闷轰鸣声。

“不夜城……恐怕真的……完了。”石头望着远方，声音中充满了失落。

季风沉默不语，他的心中，同样充满了悲痛与沉重。火浣山墨家的覆灭，对整个墨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公输长老和申屠渠帅的牺牲，更是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就在此时，石头背上的素心，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季……季公子……”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眼神却比先前清明了许多。

“素心姑娘！你醒了！”季风又惊又喜，连忙扶住她，“你感觉怎么样？”

素心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们……这是在哪里？火浣山……”

季风将他们逃出“不夜城”的经过，以及公输长老和申屠渠帅断后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素心听罢，沉默了许久，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她轻声道：“公输长老……申屠渠帅……他们……都是真正的大英雄。”

季风点了点头，心情沉重。

“季公子，你的伤……”素心注意到季风手臂上和肩上渗血的伤口，以及他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痛。

“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季风勉强笑了笑，“倒是你，体内的余毒……”

素心微微摇了摇头：“服了‘七叶还魂草’之后，我感觉好多了。只是身体尚有些虚弱，需要慢慢调理。”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块用丝帕包裹的物事，递给季风：“季公子，这是……我在‘炎狱’中，趁乱从那石台上取下的。”

季风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丝帕之中，除了几片残余的“七叶还魂草”叶片之外，竟然还有一块巴掌大小、通体赤红、形状不规则的晶石！那晶石入手温热，表面似乎有流光闪动，散发着一股奇异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这是……？”季风惊讶地问道。

素心轻声道：“我也不知此为何物。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见它与‘七叶还魂草’伴生，且散发着奇特的能量，便……便一同取了下来。或许……它对我们有用。”

季风仔细端详着那块赤色晶石，心中疑窦丛生。他能感觉到，这块晶石中蕴含的能量，与火浣山地底的炎狱之火，似乎同出一源，但又更加精纯和强大。难道……这便是影月和墨五口中，所说的“那件东西”？是火浣山墨家真正的核心机密？

就在他思索之际，远处的森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刃碰撞声！

“不好！有人追上来了！”石头惊呼一声，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季风脸色一变，他扶起素心，沉声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刚刚逃出虎口，难道又要陷入狼窝？

三人不敢怠慢，立刻向着森林深处逃去。

然而，追兵的速度极快，而且似乎对这片森林的地形颇为熟悉。很快，他们便被数名身着黑色劲装、手持秦制兵刃的武士团团围住。

这些黑衣武士，个个目光凶悍，杀气腾腾，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而从黑衣武士身后，缓缓走出一个身形高瘦、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他身着一袭绣着诡异黑色火焰图案的锦袍，腰间悬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眼中闪烁着如同毒蛇般的寒光。

“呵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锦袍男子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目光贪婪地在季风怀中的赤色晶石和素心身上来回扫视，“墨家的余孽，还有……这传说中的‘炎狱之心’，今日，便一并归我‘黑火堂’所有了！”

“黑火堂？！”季风心中一凛。他曾听闻，在楚地和秦国边境，有一个极为神秘而邪恶的组织，名为“黑火堂”，他们行事诡秘，手段残忍，专门搜罗各种奇门异术和失传的机关秘宝，似乎与秦国官方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道……影月便是这“黑火堂”的人？或者说，是与他们合作？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杀我们？”季风将素心护在身后，厉声喝问。

“死人，是不需要知道太多的。”那锦袍男子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上！男的杀了，女的……活捉！”

数名黑衣武士立刻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

季风心中暗暗叫苦。他刚刚经历连番大战，又身负重伤，体力早已透支。而素心和石头，也同样疲惫不堪。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黑火堂”武士，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就在这绝望之际，异变再生！

只听森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鹤唳！

随即，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惊鸿一般，从林间疾掠而出，手中长剑如同一泓秋水，瞬间便将两名冲在最前面的黑衣武士刺穿了喉咙！

那白衣人身形飘逸，剑法如神，每一剑都快如闪电，狠辣精准，转眼之间，便又有数名黑衣武士惨叫着倒下！

“什么人？！”那锦袍男子见状，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那白衣人并不答话，只是身形一晃，便已攻到了锦袍男子近前，手中长剑化作漫天剑影，向他笼罩而去！

锦袍男子怪叫一声，急忙拔出腰间弯刀抵挡。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两人瞬间便已交手数十招！

季风趁此机会，连忙拉起素心，又扶起石头，向着与战场相反的方向逃去。他知道，这突然出现的白衣人，虽然暂时解了他们的围，但敌我未明，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也不知逃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厮杀声，他们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停了下来。

“多谢……多谢那位白衣前辈相救。”石头心有余悸地说道。

季风也是心潮起伏。那白衣人的剑法，是他生平所见最为高明凌厉的，其修为之深，恐怕不在影月之下。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出手相救？

就在此时，素心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她指着季风怀中那块赤红色的晶石，惊讶地说道：“季公子，你看！这块石头……它在发光！”

季风低头一看，只见那块原本只是温热的“炎狱之心”，此刻竟然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红光，而且……还在微微地颤动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随着这红光的照耀，他右臂上被影月毒刃划伤的口子，以及左肩的旧伤，竟然都传来一阵阵清凉舒适的感觉，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这……这究竟是什么宝物？！

迷雾，似乎越来越浓，但也有一丝曙光，在悄然显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