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墨者 第34章 秦律如网：追捕与反思（下）

“你们……想干什么？！”季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这群如同鬼魅般的人，有的手持可以自由伸缩、如同毒蛇般灵活缠绕、末端带着锋利倒钩和麻痹毒刺的“墨索金钩”；有的双臂之上，绑着可以连续发射数十枚细如牛毛、却能轻易穿透坚硬皮革和轻型甲胄的“暴雨梨花针”的袖箭弩，令人防不胜防；更有甚者，他们的背后，竟然还背负着一些……如同凶猛的蜘蛛般拥有八只锋利无比的节肢，可以悄无声息地攀爬陡峭的悬崖峭壁、甚至倒悬在树冠之上发动致命突袭的……小型人形机关傀儡！那些机关傀儡的眼中，闪烁着冰冷而无情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红光，手中持着锋利的、涂满了剧毒的短刃，动作迅捷而致命，充满了冰冷的杀戮气息！

“这……这些是……墨家的机关术？！而且……是经过秦国改良的，更加……注重杀伤力和效率，也更加……歹毒和无人性的机关术！”石头看着眼前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机关兵刃和机关傀儡，忍不住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机关之中，虽然蕴含着浓厚的墨家技艺的影子，但其设计理念和攻击方式，却早已……彻底偏离了墨家“非攻”与“兼爱”的初衷，充满了冰冷的杀戮意志与……令人不寒而栗的毁灭气息！

季风的心中，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痛苦与……一种被同门背叛、被理想玷污的彻骨寒意，从心底深处疯狂地涌了上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经历了影月和火浣山墨五等人的背叛之后，他竟然还会再次遇到……同样精通墨家机关术，却又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敌人！

而且……从他们身上那股冰冷、高效、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杀戮气息来看，他们……绝非寻常的墨家弟子，更像是……被某种更为强大、也更为邪恶的力量所彻底操控的……没有灵魂的战争机器！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对同门赶尽杀绝？！”季风厉声喝问，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悲痛而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人的实力，远比先前遇到的那些“影卫”和“黑火堂”武士，要强大得多，也……更加难以对付！他们的身上，没有丝毫的人性气息，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为首一名身材最为高大魁梧，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与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融为一体的青铜兽形面具的黑衣人，缓缓向前踏出一步，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让大地都为之微微颤抖。他用一种冰冷而机械，不带丝毫人类应有的感情波动的声音，缓缓开口，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又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墨家余孽季风、素心、石头，奉始皇帝陛下诏令，尔等私藏禁毁典籍，妄议国策朝政，勾结六国余孽，图谋不轨，意图颠覆大秦，罪不容诛！速速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或可……念及尔等曾为墨家之后，留尔等一个全尸，免受凌迟之苦！”

始皇帝诏令？！季风的心，如同被投入了万丈冰窟，瞬间冰冷刺骨！他原以为，追杀他们的，只是相邦李斯的“罗网”组织，或是影月那些不为人知的残余势力，亦或是……那个在稷下学宫遇到的神秘枯瘦老者。却没想到……竟然连高高在上的始皇帝本人，都亲自下令，要将他们这些仅存的、早已不成气候的“墨家余孽”，彻底赶尽杀绝！

看来，他们怀中的那些墨家秘藏，尤其是那卷记载着墨家核心机关秘要的竹简，以及……那块神秘莫测、拥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炎狱之心”，对那位渴望长生不老、追求绝对权力、试图掌控一切的始皇帝的诱惑，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大到……足以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些可能威胁到他永恒统治的“变数”，彻底抹去！

“哼！暴秦鹰犬！始皇帝的走狗！休想让我们束手就擒！”季风怒喝一声，他知道今日已无任何侥幸，也无任何退路，唯有……拼死一战！或许……还能为素心和石头，争取到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将素心紧紧护在身后，手中的短刃在“炎狱之心”散发出的、如同鲜血般浓郁的红光映照下，仿佛也燃烧起了一层淡淡的、代表着不屈与愤怒的火焰！一股前所未有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惨烈战意，从他那并不算魁梧的身体之中，勃然而发，直冲云霄！

石头也怒吼一声，虽然他的左腿依旧有些跛，行动不便，但他依旧挥舞着手中的焦黑木棍，如同受伤的猛虎般，与一只从侧面悄然扑上来的、口中喷射着腐蚀性毒雾的青铜机关犬，狠狠地战在一处！

一场更为惨烈、也更为……诡异和令人绝望的战斗，在这片与世隔绝、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偏僻山谷之中，骤然爆发！

这些戴着狰狞青铜兽形面具的机关师，果然名不虚传，其实力之强，手段之狠，配合之默契，远非季风先前所遇到的任何敌人可比！他们不仅身手矫健，如同鬼魅般在山林间穿梭，更精通各种墨家机关的运用和……破解之法！

季风先前在逃亡途中，曾凭借着墨家机关术的精妙，在这片山谷的入口处和必经之路上，布置下的一些简易的、用于预警和防御的机关陷阱（如绊马索、翻板、竹签阵等），竟被他们轻而易举地一一识破和化解！仿佛……他们对墨家的机关布置，了如指掌！

而他们手中那些经过秦国“奇技坊”精心改良的、更加注重杀伤力和实战效率的墨家机关兵刃，威力更是惊人，往往能从一些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动致命的、令人防不胜防的攻击！

季风虽然有“炎狱之心”护体，内力在战斗中能够得到迅速的补充，不虞枯竭，但在这些同样精通墨家技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更为“专业”、也更加……冷酷无情的对手面前，也渐渐感到有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他引以为傲的墨家机关术，在这些似乎早已失去了灵魂、只剩下冰冷杀戮本能的“同门”敌人面前，似乎……失去了原有的灵动与优势，反而处处受制，步步惊心。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季风躲闪不及，被一名身材矮小却异常灵活的机关师手中那如同毒蛇般灵活缠绕的“墨索金钩”的倒刺，狠狠地划破了左臂！锋利的钩刃瞬间撕裂了他的衣衫，在他手臂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狰狞血痕！鲜血如同泉涌般，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季公子！”素心见状，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她的心，如同被那锋利的钩刃狠狠划过一般，痛得无法呼吸！她不顾自身的安危，从怀中取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闪烁着幽幽蓝光的药粉，猛地向那名手持“墨索金钩”的机关师撒去！

那名机关师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文静的女子会突然出手，而且……撒出的还是如此歹毒的、带着强烈腐蚀性气味的毒药！他猝不及防之下，吸入了一些药粉，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双眼更是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刺痛难当，手中的“墨索金钩”也变得沉重起来，动作也随之迟缓了下来。

季风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强忍着左臂传来的剧痛，怒吼一声，手中的短刃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手一撩，便要结果那名机关师的性命！

然而，就在他的短刃即将刺入对方咽喉的刹那，他却……再次犹豫了。

他从对方那双透过狰狞青铜面具露出的、因剧痛而微微放大的瞳孔之中，看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一种……同为墨者，在面对精妙机关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痴迷与……一丝深藏在眼底深处，难以言喻的痛苦与……绝望。

这些人，虽然如今已沦为秦国的杀人工具，但他们……也曾是墨家的一份子吗？他们……也曾怀揣着“兼爱非攻”的崇高理想吗？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与改造，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没有灵魂，没有情感，只知杀戮的模样？

“他们……究竟是谁？他们……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墨家的技艺，最终……只能沦为强权者手中，相互残杀的工具吗？”季风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困惑与……一种对墨家命运，对技术伦理的，深深的悲哀与反思。

“他们……是秦国专门培养的……‘墨影卫’。”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洞察世情的了然与……无尽的悲悯，突然从不远处那处他们先前藏身的岩洞之中传来。

季风回头望去，只见先前的隐世老者不知何时，在一名年轻少年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了洞口。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悲哀与……一种对强权暴政的深深无奈。

“‘墨影卫’？”季风喃喃道，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其中蕴含的……不祥与血腥，却让他不寒而栗。

“不错。”老者点了点头，声音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重，“秦国统一天下之后，为了彻底掌控和利用墨家的机关之术，也为了……防止墨家思想死灰复燃，威胁其统治，便从那些在战争中被俘的、或是因各种原因主动投降的墨家弟子之中，挑选了一些……嗯，意志相对薄弱，或是……贪图富贵权势，亦或是……被抓住了某些致命把柄之人，将他们集中起来，秘密送往一处……嗯，据传是位于骊山深处的秘密基地。”

“在那里，”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与不忍，“他们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与……改造。秦国会用最严酷的律法和最残酷的刑罚，来摧毁他们原有的信念和人格；会用最精妙的法家思想和始皇帝的‘神威’，来对他们进行日夜不停的洗脑和灌输；同时，也会传授他们经过秦国‘奇技坊’精心改良的、更加注重杀伤力和实战效率的墨家技艺，使其成为……只效忠于始皇帝本人，只听从‘罗网’或更高级别秘密组织号令的……一支没有思想，没有情感，只会执行命令的……秘密力量。”

“这些‘墨影卫’，他们虽然掌握着精湛的墨家技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传统的墨家弟子更为精通和……致命，但他们早已……失去了墨家的灵魂，忘记了墨家的初衷，忘记了‘兼爱非攻’的祖训。”隐世老者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同情，“他们……只是秦国手中，一件件……没有思想，没有情感，只会执行杀戮命令的……冰冷的……杀人工具罢了。他们……也是一群……被强权扭曲了人性的……可怜人啊。”

杀人工具……可怜人……季风的心，如同被无数根尖锐的钢针狠狠地刺了一下，痛得无法呼吸。他看着眼前这些与自己同出一源，流着同样的墨家血液，却又不得不兵戎相向，生死相搏的“墨影卫”，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愤怒与……一种对墨家命运，对技术被强权异化的，深深的悲哀与反思。

墨家的技艺，本是用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本是用来守护弱小，维护人间正义的，如今……却沦为了暴政的帮凶，屠戮同门的利刃！这……这难道便是墨家最终的宿命吗？！这难道便是……在绝对的强权之下，技术的必然悲剧吗？！

“季风！小心！”

就在他心神激荡，思绪万千，对墨家技艺的未来和人性的本质产生深刻反思之际，一声充满焦急与恐惧的厉喝，如同晴空中的一道惊雷般，将他从复杂而痛苦的情绪中猛然惊醒！只见数名“墨影卫”趁他分神之际，已然如同鬼魅般合围上来，他们手中那些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机关兵刃，如同毒蛇的獠牙般，从四面八方，化作漫天令人眼花缭乱的寒光，向他笼罩而来！那配合之默契，那出手之狠辣，那角度之刁钻，竟隐隐有当年墨家失传已久的“十面埋伏杀阵”的影子！

季风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方才因为老者的话而心神失守，露出了致命的破绽！他急忙收敛心神，挥舞手中的短刃，奋力抵挡！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更何况，这些“墨影卫”对墨家的武功路数和机关特点了如指掌，往往能提前预判到他的下一步动作，使得他的处境愈发艰难，险象环生，如同陷入了一张用墨家技艺编织而成的、专门用来捕杀墨者的……死亡之网！

“噗！噗！噗！”

数道血光几乎同时从季风的身上飞溅而出！他的胸前、臂膀、大腿之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身体也越来越沉重，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身上，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手中的短刃，也几乎要握不住了。

“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吗？难道……墨家最后的这点火种，也要……彻底断送在我的手中吗？”季风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与……一种对不起巨子师父，对不起那些牺牲同门的，无尽的不甘。

就在此时，一直在一旁焦急观战，却又因武力低微而无法直接插手的素心，突然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如同燃烧的凤凰般的决绝！她猛地从怀中，取出那枚影月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掷给季风的……那枚刻着神秘黑色火焰图案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令牌！

她不知道这块令牌究竟有何用处，她只知道，影月在临死前，曾让他们去“归墟”，说那里有季风想要的答案。而这块令牌，或许……便是开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关键！或许……它能在这令人绝望的绝境之中，为他们……为季风……创造出一线渺茫的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丝毫犹豫，她将自己体内仅存的、那股在“炎狱之心”的滋养下已变得颇为精纯和凝练的道家真气，以及……她对季风那份早已超越了生死、融入了灵魂的深情与守护之心，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那块冰冷而邪异的黑色令牌之中！

“嗡——！”

只听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深处传来的、奇异而沉闷的嗡鸣声骤然响起！那块原本漆黑如墨、不带丝毫光泽的令牌，在素心那精纯的道家真气和至死不渝的爱意的灌注之下，突然爆发出万丈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与希望的……浓郁黑芒！一股阴冷、霸道、充满了毁灭、杀戮与……无尽怨念的恐怖能量，如同一个被囚禁了千年的远古魔神终于挣脱了束缚，从令牌之中汹涌澎湃地奔涌而出，瞬间便将整个山谷都笼罩在内！

那些原本还凶悍无比、招招致命的“墨影卫”，在接触到这股仿佛能冻结灵魂、腐蚀心神的黑色能量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克星一般，发出一阵阵凄厉无比、不似人声的惨叫！他们脸上那狰狞的青铜面具，在黑芒的照耀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咔嚓咔嚓”地寸寸碎裂！露出了面具之下，一张张……同样年轻，却又因极度的恐惧、无尽的痛苦与……一丝诡异的解脱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苍白面容！

他们的身体……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腐化！仿佛被无形的、来自地狱的黑色火焰灼烧，又仿佛被世间最歹毒的强酸腐蚀！最终……在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中，化为一滩滩令人作呕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水！连骨骼都未能留下！

就连那些坚硬无比的岩石和粗壮的参天古木，在这股恐怖绝伦的黑色能量的侵蚀之下，也纷纷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然后……如同被瞬间风化了千年的沙雕般，化为齑粉，消散在阴冷的空气之中！

“这……这是……”季风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降临般恐怖而诡异的一幕，彻底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影月留下的这块看似不起眼的黑色令牌，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邪恶力量！

这……这究竟是什么邪门的功法？！这股力量，与“炎狱之心”那至阳至刚、充满了生命气息的能量，截然相反，却又……仿佛有着某种……同源而生，相互克制，却又……更为古老和……禁忌的神秘联系！

素心也同样被眼前这恐怖绝伦的景象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她手中的黑色令牌，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块从九幽地狱之中取出的、燃烧着永不熄灭的黑色火焰的烙铁，烫得她几乎要脱手扔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阴冷、邪恶、充满了毁灭意志与杀戮**的恐怖力量，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试图通过令牌，疯狂地涌入她的身体，侵蚀她的经脉，污染她的道心，吞噬她的心神！

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眼中，那份属于人类的清澈与温柔，正在飞速地消退，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空洞与……一种与昔日影月如出一辙的，诡异而残忍的笑容！

“素心！快！快扔掉它！那东西……那东西会控制你的心神！它会把你变成……变成另一个影月！”季风见状，大惊失色，他强忍着身上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以及那股黑色能量带来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彻骨寒意，不顾一切地向素心扑去，想要从她手中夺下那块邪异无比的黑色令牌！他宁愿自己死，也绝不能让素心……变成那样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然而，已经太迟了。

只见素心的身体，突然被一层更加浓郁、更加……凝实如墨的黑气所彻底包裹，她的眼中，那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清明与挣扎，也如同风中残烛般，渐渐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魅惑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