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墨者 第113章 道家的智慧：素心的开悟

季风望向了，南方的天空。

那……是自从他醒来之后，除了掌心那株嫩芽之外，第一次对外界的事物，产生了如此清晰的指向。

虽然他的眼神，依旧茫然。但那……一瞬间的关注，却……如同一颗投入了，死水深潭的石子，在石头与阿蛮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石头哥……”阿蛮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与……期盼，“师兄他……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石头，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他那双早已被市井的油污与……尘土，所……覆盖的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季风那冰冷的肩膀。

他能感受到。

在那具看似没有灵魂的躯壳之下，有……某种东西，正在被那个关于“神医”的传闻，所……轻轻地触动。

或许……那并非是记忆。

而是一种比记忆，更加深刻，更加本能的联系。

一种……跨越了生死，铭刻在了灵魂最深处的羁绊。

“我们，去南方。”

石头做出了决定。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们去找那个神医！”

……

这是一场，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的旅途。

不再是仓皇的逃亡。

也不再是背负着沉重使命的奔赴。

这更像是一场，缓慢的追寻。一场……为了找回一个失落的灵魂的朝圣。

他们，一路向南。

离开了那……早已被秦帝国的铁腕，所……彻底禁锢的压抑的关中。

越往南走，那……无处不在的黑色的阴影，便……愈发的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混乱，却也……更加充满了生命力的野性。

秦的法度，在这里早已名存实亡。

各地的豪强、义军、甚至……是占山为王的盗匪，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了头。

他们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

也亲眼见证了旧秩序的崩塌，与……新秩序，在血与火之中艰难的孕育。

石头始终恪守着，师父的遗命。

他不再轻易地去分辨，谁是义军，谁是暴徒。他只是作为一个“工匠”，默默地用自己的双手，去帮助，那些在乱世之中，苦苦求生的“具体的人”。

他会为一个被乱兵，抢走了耕牛的老农，制造出更加省力的新式犁具。

他也会为一个，在战火中失去了家园的村落，设计出能够快速搭建，用以遮风挡雨的简易木屋。

他的“道”，变得越来越简单，也……越来越纯粹。

而阿，则……在这段艰难的旅途之中，迅速地成长着。她学会了，如何在最混乱的市集之中，用最少的钱，换取最多的食物。也学会了如何从那些心怀不轨的目光之中，保护那个对外界毫无防备的季风。

季风，依旧沉默。

但他的状态，却……在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只是终日呆坐。他开始会下意识地，去模仿石头的一些动作。

他会用稚拙的手法，去尝试编织一个草环。

他也会在阿蛮生火做饭时，默默地往，那……即将熄灭的篝火里，添上一根新的柴火。

他的灵魂，仿佛是一片空白的画卷。正在被身边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用最朴素，也最……温暖的笔触，重新一点点地描绘。

而那个挂在他胸口的翠绿色的嫩芽，则……成了他们最精准的指引。

每当他们在岔路口，迷失方向之时。那株嫩芽，便……会散发出，比平时更加明亮，也更加温暖的光芒，指引着那个通往南方的正确的方向。

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他们。

……

终于，在耗时数月之后。

他们抵达了传说之中，那个“神医”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楚地，云梦泽。

这里早已不复当年楚国的繁华。连年的战乱，与……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瘟疫，让这片曾经水草丰美，鱼米富饶的土地，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空气之中，弥漫着死亡与……腐烂的气息。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那些因为无人收敛殓，而……早已腐烂生蛆的尸体。

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神医”的踪迹。

反而……阿蛮这个身体最是孱弱的少女，在进入这片被死亡所笼罩的土地的第三天，便……不幸地感染了瘟疫。

高烧，不退。

浑身长满了骇人的黑色的脓疮。

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石头，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绝望。

他那双可以修复世间万物的手。却……无法挽救这个，他……早已视若亲妹妹的少女的生命。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看起来如同一个普通渔翁般的老者，撑着一叶扁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所……栖身的那个早已废弃的芦苇荡的边缘。

“年轻人。”

老者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能够抚平人心之中，所有焦躁与……恐惧的奇异的力量。

“你的同伴，病了。”

“若信得过老朽。便……随我来吧。”

……

那……是一叶很小的乌篷船。

船舱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的清香。

老者，并没有拿出任何珍稀的药材。他只是从船舱之中，取出了一些随处可见的艾草菖蒲，与……几片不知名的植物的叶子。

他将艾草与菖蒲点燃，用那……带着奇异香气的烟熏蒸阿蛮的全身。

随即，又将那几片不知名的叶子，放在口中，咀嚼成墨绿色的泥状，小心地敷在了，阿蛮额头，那……温度最高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便……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石头的心中，充满了怀疑。

他不敢相信，就这么几样，最普通不过的东西，真的能够治好，这……足以让一座城池，变成死地的恐怖瘟疫？

然而，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之后。

阿蛮那滚烫的额头，竟……真的开始，缓缓地退烧了。她那原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地变得平稳，而……悠长。

石头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对着那个神秘的老者，“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老神仙！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师兄！”

他指着那个从上了船之后，便……一直呆呆地看着船外，那……无边无际的芦苇荡的季风，声音哽咽地说道。

老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去看季风。

而是落在了季风胸口，那株正……散发着柔和的翠绿色光芒的嫩芽之上。

那一刻，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混杂着惊讶、了然，与……深深的悲悯的复杂神色。

“原来……是她。”

老者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不是病。所以，也……治不好。”

“什么？！”石头，如遭雷击。

“他的‘神’散了。他的‘魂’丢了。”老者缓缓地说道，“如今，将他这……最后一缕‘生机’，强行留在这人世间的，不是任何药物，也……不是任何医术。”

“而是……这株，用‘道’，所……凝聚的生命的本源。”

老者伸出一根，如同枯枝般，干瘦的手指，隔空轻轻地，指向了那株嫩芽。

“那个将这株‘生命本源’留给他的女子。她……并非是‘死’了。而是……选择了用一种最决绝的方式‘得道’了。”

“她将自己彻底地还给了天地，还给了自然。化作了，这……生生不息的一缕‘气’。这……便是我道家所追求的最高的‘开悟’——身与道合，天人如一。”

“这株嫩芽，便是她……留在这人世间唯一的‘念’。”

“它在……守护着这个年轻人。同时也……在指引着他。”

老者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层的迷雾，望向了云梦泽的最深处。

“它在……指引着他去寻找一片，能够让自己重新生根发芽的土壤。”

“而你们要做的，不是去强行唤醒，他那早已被封印的过去。”

“而是……去帮助他，找到那片属于他的新的‘未来’。”

话音，落下。

老者缓缓地站起身，将船桨递到了石头的手中。

“去吧。”

“顺着这……光芒的指引，一直向前。”

“你们的答案，就在前方。”

说完，他便……一步踏出了船外。

他的身影，竟……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无边无际的浓雾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那……仿佛，依旧在水面之上，回荡的悠长的叹息。

石头愣愣地站在船头，紧紧地握着那根，尚有余温的船桨，心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终于明白了。

素心，没有死。

她……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永远地活在了，季风的生命里。

而季风的救赎，也……从来都不在过去。

而在……未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那……依旧茫然地望着前方的季风。

不知为何，他竟……第一次从季风那空洞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光。

那……是希望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