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笑着,正要安慰几句。
一旁默不作声的墨怀舟,却放下了手中的玉箸,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卿儿。”
“爹……”
墨卿见父亲这副模样,心里有些打鼓。
墨怀舟沉声道:“你觉得,宋河做错了吗?”
“……没有。”墨卿低下了头。
“那你可知,你今日之想法,有多么狭隘?”
墨怀舟是青州首富,见惯了大风大浪,看人看事,远比常人要深远。
“你只看到了宋河在教导别人,却没看到他这么做的深意。”
“深意?”墨卿不解地抬头。
墨怀舟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这赞许,显然是给宋河的。
“你可知,如今官学里读书的,都是些什么人?”
“卢炳章的儿子,李刚的儿子,赵万金的儿子……哪一个不是青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之后?”
“宋河今日教他们一个知识,明日解他们一个难题,这便是恩情。孩子们或许不懂,但他们的父兄,难道也不懂吗?”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学识,为自己编织一张巨大的人情网!这张网,现在看起来不起眼,但将来,会成为他平步青云的最大助力!”
墨怀舟的声音在饭厅里回荡,震得墨卿和柳氏都是一愣一愣的。
他们只看到了孩子们之间的玩闹,而墨怀舟,却看到了这背后,隐藏的深层布局!
“为父一生经商,最懂人情世故。可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玩泥巴!而他,已经懂得如何收拢人心,广结善缘了!”
墨怀舟越说越是激动,站起身来,在厅中踱步。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做这件事,看起来光明正大,毫无私心!他展现出的,是‘有教无类’的胸襟,是‘兼济同窗’的气度!这叫什么?这叫大爱!这叫格局!”
“一个十岁的孩子,有如此心胸和手段,你说,他将来的成就,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青州吗?”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墨卿呆立当场。
嫉妒?委屈?
这些情绪,在父亲描绘的宏大蓝图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渺小。
他原以为,宋河只是一个比他聪明、比他厉害的朋友,一个需要他追随的“老大”。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和宋河之间的差距,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
那不是智识上的差距,而是……格局上的天堑!
墨怀舟看着儿子震惊的表情,语气缓和了下来。
他重新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卿儿,爹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妄自菲薄。”
“而是要你明白,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因为他光芒太盛而心生嫉妒,而是要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成为他最需要、最信任的臂助。”
“他要教导众人,你就帮他维持秩序。他要凝聚人心,你就做那根最坚韧的纽带。当所有人都被他的光芒吸引时,你要做那个离光最近的人。”
“你,明白了吗?”
墨卿的眼中,迷茫尽去。
“爹,孩儿明白了!”
这一刻,少年心中最后的那点疙瘩,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对宋河无以复加的崇敬,以及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感。
老大,是在干大事的人!
我,绝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
接下来的日子,青州官学的风气,焕然一新。
宋河的“课后辅导班”,成了每日的固定节目。
而墨卿,也如他父亲所教导的那样,成了宋河最得力的助手。
他主动帮忙分发宋河写下的讲义,维持课堂的纪律,组织同学们分组讨论。
卢晚等人见状,也有样学样,几个人俨然成了宋河的“助教天团”。
学堂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死气沉沉和怨声载道。
取而代之的,是热火朝天的讨论声,和此起彼伏的“我懂了”、“原来是这样”的惊叹声。
李渔走进学堂时,常常会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宋河站在讲台中央,侃侃而谈。
下面,一群孩子围坐成一圈,时而奋笔疾书,时而举手提问,时而激烈辩论。
整个学堂,洋溢着一种浓厚到化不开的求知氛围。
李渔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苍老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此子,有圣贤之姿!
他抚着自己的长须,心中感慨万千,脸上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
有了宋河这个“二先生”的辅助,他的教学进度,非但没有被拖慢,反而一日千里。
过去需要反复讲解的东西,现在只消提个头,宋河就能用更通俗的方式,让所有人都明白。
而那些孩子们,也渐渐跟上了李渔那天马行空的节奏。
他们开始能听懂“两税法”和“一条鞭法”的区别,甚至能就“以夷制夷”的国策,展开幼稚却认真的辩论。
他们看向宋河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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