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万年之赳赳老秦 第36章 始皇疑惑

咸阳宫章台暖阁内，始皇帝嬴政的御案上，此刻堆放的并非沉重的军国奏报，而是几样颠覆常理、近乎“神迹”的物件：一罐洁白如雪、细腻如沙的“报恩盐”；一篮在寒冬腊月里水灵灵、翠生生的“思源冬葵”；一卷图文并茂的《灞水煮盐法》；一卷详尽描绘地下火龙与透光麻布棚的《暖窖营造及冬日种菜纪要》；旁边还摆着之前送来的暖炕、火炉模型及图说。

嬴政端坐于案后，指尖捻起一粒盐晶，看着它在烛光下折射出微光；又拿起一根鲜嫩的冬葵，感受着那在冬日绝不该有的饱满生机。他深邃如渊的眼眸中，罕见地出现了强烈的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

“盐…如此精纯，堪比贡品，竟自苦卤中煮出？冬日鲜蔬…暖窖？地火龙？透光麻布棚？” 嬴政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审慎。他并非不知晓卤水煮盐，但产出如此洁白无瑕、毫无苦涩的“雪盐”，效率与品质远超官盐！那冬日鲜蔬，更是颠覆了天地四时的铁律！暖炕火炉已是巧思，这制盐与种菜之法，简直如同仙家手段！

“欣儿…你究竟在想什么？图什么？” 嬴政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他太了解权力的本质。如此足以撼动国本、富可敌国、甚至能收买天下民心的惊世技艺，任何一位皇子，甚至任何一位权臣，都该死死攥在手中，作为攫取更大权力的资本！为何要主动献上？献得如此彻底？毫无保留？

“不为财？渭南府库充盈，盐菜皆可牟巨利！”

“不为名？‘青天’之名已播于渭南，献技更可得贤名，然此名过于耀眼，于皇子非福！”

“不为权？献技固可增圣眷，然其根基在渭南，练兵、冶铁、探矿…其势已成！献此技，岂非自削羽翼？”

“忠孝？” 嬴政眼中寒光一闪，“‘报恩’、‘思源’…言辞恳切，情真意挚…然帝王之家，何来纯粹的忠孝？此子…所图必大！”

更让嬴政如芒在背的是：这些方法，他是如何得来的？！

暖炕火炉，尚可归为“民间巧思”、“流落所见”。

但这雪盐提纯法？冬日种菜术？这绝非“民间智慧”所能及！便是少府集中天下顶尖工匠，穷尽心力，也未必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琢磨出如此成熟、高效、成体系的方法！

还有那“炒菜”之技，铁锅与热油激发的奇香…这背后是对火候、器具、食材特性近乎“道”的理解！

“莫非…” 一个极其危险、却又无法完全排除的念头，在嬴政多疑的心中滋生：“真有‘仙人授艺’？或…得了前朝秘传的《鲁班书》、《神农诀》？”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公子欣身负“天命”或“秘宝”，这比手握重兵更令帝王忌惮！尤其联想到那该死的“亡秦者胡”谶语！

此刻的渭南县衙书房，炉火温暖，菜香（新炒的菘菜）弥漫。公子欣品着清茶，仿佛能穿透千里风雪，看到咸阳宫中那位千古一帝紧锁的眉头。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淡然弧度。

“父皇…您一定在困惑，在猜忌吧？” 欣心中低语，“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份‘困惑’与‘猜忌’下的‘安全’！”

他的图谋，清晰而深远：将所有“改变生活”的民生技术（暖炕、火炉、制盐、种菜、炒菜）主动献上，包装成纯粹的“孝心”与“为国”。向嬴政、向天下传递一个信息：公子欣的“奇思妙想”，只用于改善民生、便利君王、强盛国家，与权力斗争无关！他是一个“技术宅”皇子，一个“心思单纯”的孝子，一个只懂埋头“发明创造”的“怪人”。这种人设，能最大程度降低嬴政对其“政治野心”的警惕，尤其是在他刚刚反杀赵高阴谋、展现铁腕之后，亟需一个“无害”的形象来中和。

还有解释“来源”的完美借口：“流落民间，博采众长”！这是公子欣精心构筑的护身符。他将每一项技术的“核心灵感”，都归结于流亡生涯中的“偶遇”：暖炕是北地老农所授，火炉是铁匠闲聊所得，煮盐法是海边盐户秘传，暖窖是山中猎户越冬土法改良，炒菜是乡间庖厨无意之举…而他，只是“善于观察、勤于总结、敢于尝试”。这个说法，既解释了技术来源的“合理性”（民间确有零星智慧），又将他自己定位为“发现者”和“推广者”，而非“创造者”，巧妙避开了“妖异”、“秘传”的嫌疑。嬴政纵有疑心，也难以深究——难道要皇帝下旨，去茫茫流民中找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老农”或“铁匠”对质吗？

每一次“献宝”，都伴随着实实在在的回报。嬴政的嘉奖、食邑、药材、铁料、马匹…赵高“赔罪”的厚礼…这些都是渭南发展的急需品！更重要的是，通过一次次“无私”的奉献，他持续强化着嬴政心中“此子有用、且可控”的印象。只要嬴政还认为他的“奇技”对帝国（尤其是北疆）有益，只要认为他“忠孝”的表象无懈可击，就会容忍甚至支持他在渭南的发展，为他的巴蜀计划争取时间。

这些技术一旦由朝廷推广开，受益的是天下百姓！吃得起好盐、冬日有菜、住得暖和、吃得美味…这是实实在在的德政！而“公子欣”这个名字，将随着雪盐的咸味、暖炕的温热、青菜的脆嫩，深深烙印在无数底层民众心中。这份无形的“民心所向”，在未来乱世，将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他献出的方法，就是播撒向天下的种子。

公子欣比谁都清楚，这些民生技术固然重要，但在即将到来的铁血乱世，真正决定命运的，是武力与战略资源！他将制盐、种菜等“惠而不费”的技术献出，却将真正核心的、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黑科技”死死捂住：

渭南山中秘密矿场和冶铁工坊，在少府工匠“协助”的掩护下，试验的正是更高效、能产出优质钢材的技术！这才是打造神兵利甲的基础！

嬴政的困惑最终化为一道复杂的旨意：

“公子欣体察民艰，献技有功，惠及天下，其心可嘉，其行可勉！着加食邑三百户（累计一千一百户），赐东海明珠一斛，御马十匹！” 物质奖励升级，圣眷更浓。

“少府、治粟内史、各郡县，即依公子欣所献《灞水煮盐法》、《暖窖营造及冬日种菜纪要》，于适宜之地，择选推行！务求实效，惠泽黎庶！然，盐铁乃国之重器，新盐之法，由少府专营司统一监管，各地依令施行，不得私设！暖窖之法，各郡县可酌情仿建，然规模、用铁需报备核准！” 既推广技术，又牢牢将核心（盐）和关键资源（铁）掌控在中央手中，防止地方势力（尤其是公子欣）借机坐大。

旨意末尾，嬴政亲笔朱批：“奇技淫巧，可利民生，然非治国大道。汝当潜心圣贤书，明德修身，勿舍本逐末。” 这是警告！提醒公子欣不要沉迷于“奇技”，更要注重“德行”和“圣贤之道”（即安分守己）。

接到旨意，公子欣恭敬谢恩，将明珠御马收入府库（充作军资），对那句敲打恍若未闻。他站在新开垦的试验田边，看着暖窖中生机勃勃的第二茬蔬菜，对身旁的项离低声道：

“父皇的困惑，是我的护身符。他的嘉奖，是我的养料。他的猜忌…迟早会指向别人。”

“咸阳的目光被盐和菜吸引，就不会盯着我们的刀在磨，甲在锻，马在驯。”

“巴蜀…才是我们真正的暖窖和盐场。在那里，这些‘奇技淫巧’…将化为真正的翻天覆地之力！”

他抓起一把温润的泥土，任其在指缝间滑落。渭南的根基已深种，枝干却在悄然伸向西南那片云雾缭绕的沃土。一场以民生技术为烟雾、以巴蜀龙兴为目标的宏大棋局，已悄然进入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