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纹地相劫 第37章 面相幻境的试炼

后巷的肮脏和混乱被一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暂时关在外面。

我们几乎是撞进这个狭小空间的。这是一间废弃的储藏室，堆满了蒙尘的杂物和一股子陈年老霉味，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一扇糊满油污的小窗，吝啬地投下几缕灰蒙蒙的光线。

“咳…咳…”叶瓷靠着一个不知装过什么的空木箱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白得吓人，右手死死攥着左腕，指缝间那躁动的金光时明时灭。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风箱，脑袋里如同有无数细针在扎，那是过度催动天眼和精神力枯竭的双重反噬。

“妈的…这比跟邪神瞪眼还累…”我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街上那些哭喊尖叫似乎稍微远了些，但那种绝望恐慌的氛围，如同无形的潮水，依旧透过门缝和墙壁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掌纹诅咒…这玩意儿比我想象的还要命。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侵蚀，更像是一种针对灵魂和气运的污染。

“必须…尽快恢复…”叶瓷咬着牙，声音断断续续，“我的神农纹…对这股诅咒之力感应最强…但也最容易被其侵蚀…如果我的力量彻底失控…”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她这把“钥匙”要是先被污染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恢复？谈何容易。我们俩现在跟破了洞的麻袋没啥区别，别说恢复，能稳住伤势不恶化就谢天谢地了。我体内那三股乱窜的能量稍微平静了点，但依旧泾渭分明，谁也不服谁，时不时还给我来个内部小冲突，疼得我龇牙咧嘴。

等等…

能量…

我猛地想起一样东西！

忍着经脉的抽痛，我小心翼翼地在怀里摸索起来。之前各种混乱，差点忘了这茬。

果然！触手一片温润！

是那枚玉佩！守心玉！

它此刻已经恢复了那副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模样，安静地躺在我掌心。但仔细感受，依旧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清凉平和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缓缓滋养着我近乎干涸的经脉和刺痛的精神，甚至帮我稍稍抚平了那三股能量的躁动。

最重要的是，它表面那道之前出现的细微裂纹，似乎…愈合了一点？

这东西…还能自我修复？

我心中惊疑不定。师父当年把这玉佩给我的时候，只说是捡到我时就在襁褓里的，让我贴身戴好，能辟邪挡灾。没想到它居然有如此神异？不仅能挡下白眉婆婆的致命一击，还能滋养心神，甚至自我恢复？

它到底是什么来头？和我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又有什么关系？

“你…”叶瓷也注意到了我手中的玉佩，感受到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玉佩…”

“家传宝贝。”我含糊地搪塞过去，不是不想说，是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好像…对恢复有点帮助。”

我将玉佩递给她：“试试？”

叶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当她的手指触碰到玉佩的瞬间，那玉佩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散发出的清凉气息更加明显了一些。她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有用…”她低声说，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借助那微弱的力量全力压制掌心神农纹的躁动和体内的伤势。

看来这宝贝还能认人？或者是对叶瓷这种正统的传承之力比较亲和？

稍微缓过一口气，现实的问题又摆在了眼前。

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外面的诅咒蔓延可不会等我们。

“临安市中药管理局…”我回忆起大纲里提到的线索，“男人婆，你们叶家不是中医世家吗？跟这中药管理局熟不熟？”

叶瓷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叶家早已避世多年，很少与这些官方机构打交道。而且…如果诅咒的源头真的在那里，说明管理局内部很可能已经被渗透甚至控制了。贸然前去，等于自投罗网。”

她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一定的自保和能力。我的神农纹被诅咒之力克制，恢复缓慢。你的面相术…尤其是刚刚开启的天眼，或许是眼下更好的突破口。”

突破口？用我这半废的天眼去跟那诡异的诅咒硬碰硬？

我嘴角抽了抽，刚想吐槽，却忽然想起之前天眼观察时的一个细节——那些构成诅咒的黑色蝌蚪符文，其运行轨迹似乎…有某种规律？虽然邪恶混乱，但并非无迹可寻。

如果能更清晰地“看”清它们的结构，或许…

“需要…‘面相草’。”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词仿佛早就藏在记忆深处，此刻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面相草？”叶瓷疑惑地看向我。

“嗯，”我努力搜索着师父以前硬塞给我、我却没怎么用心记的知识，“一种很偏门的灵草，只生长在极阴又伴生阳泉的特殊地脉节点，对稳固灵台、增强感知、尤其是对修炼面相术的人开启和巩固‘天眼’有奇效…师父以前提过，临安市附近的‘青藤谷’深处好像就有…”

青藤谷…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对了！叶瓷家之前用来给叶青衣老太太吊命的三花青藤，据说其主要产地之一就是青藤谷！而且之前药魂共鸣时，我也通过那株青藤感应到了叶家的往事…

这地方，看来和我们缘分不浅。

“青藤谷…”叶瓷的眼神也变了一下，显然也想到了什么，“那里确实地脉特殊，盛产各种珍稀药草…但也因此地势复杂，气机混乱，很容易迷失方向，甚至…产生幻觉。”

幻觉？我现在看东西都带重影，还怕幻觉？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挣扎着站起来，“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变黑强。”

叶瓷看了看手中温润的玉佩，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依旧混乱的气息，最终也咬牙站了起来：“…我带路。青藤谷外围，我小时候跟奶奶去过几次。”

意见达成一致，我们不敢多做停留。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黑手病人冲进这条巷子。

将玉佩留给叶瓷继续温养（她比我更需要压制神农纹的反噬），我们两人互相搀扶着，如同两个重病号，小心翼翼地摸出后巷，凭着叶瓷模糊的记忆和我对气机方向的微弱感应，朝着城市边缘的方向挪去。

一路上，景象愈发触目惊心。

越是靠近城市外围，混乱的迹象就越明显。不时能看到被砸破的橱窗、翻倒的车辆，甚至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炸声。行人寥寥，且个个行色匆匆，面带惊恐，用围巾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空气中真的有什么无形病毒。

官方似乎已经介入，设置了路障和隔离带，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让市民待在家中、不要恐慌的通知，但效果甚微。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和混乱气机，比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更让人窒息。

我们避开大路，专挑僻静的小巷和废弃的厂区穿行。有几次差点被巡逻的车辆或者惊慌失措的人群发现，都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等到终于看到那片笼罩在朦胧雾气中的、植被异常茂密的山峦时，天光已经再次开始暗淡。

青藤谷。到了。

站在谷口，一股混合着浓郁草木清香和某种…陈旧腐朽气息的山风扑面而来。谷内地形果然如叶瓷所说，异常复杂，怪石嶙峋，藤蔓纠葛，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即使是在黄昏，也显得格外幽深阴暗。

更重要的是，在我的感知里，这里的“气”混乱到了极点！各种属性的地脉灵气、草木生机、甚至还有某些残留的古老意念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无形的混乱力场。

在这里面，方向感和感知力都会受到极大的干扰。

“跟紧我。”叶瓷深吸一口气，左手紧握着玉佩，右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看来这男人婆也不是毫无准备，“这里的路很怪，有些地方看着是路，其实是悬崖或者沼泽。”

我点点头，强打起精神，将一丝微弱的映世纹力量凝聚在双眼，试图看破这混乱的气场。

一开始还算顺利，叶瓷凭着记忆，带着我在密林和乱石间穿梭。但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光线越来越暗，那种诡异的陈旧腐朽感也越来越重。

我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周围的景物开始出现一种不协调的扭曲感。明明是一棵普通的歪脖子树，在我眼里，它的气机却时而旺盛，时而枯败，仿佛在两种状态间飞速切换。脚下的土地触感也时软时硬，甚至有一次我明明踩的是实地，却差点一脚陷进去，幸好叶瓷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

“小心点！”她低声道，“谷里的‘障’开始起作用了。集中精神，别被迷惑。”

我咬了下舌尖，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但那种无形的力量无孔不入，开始直接影响我的感知和思维。

耳边开始出现细碎的、模糊的低语，像是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争吵、哭泣、又像是在念诵某种古老的咒文。眼前也开始闪过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燃烧的宅院、冰冷的雨夜、甚至还有…叶瓷那张带着泪痕却异常决绝的脸？（这好像是前世的记忆？）

“滋啦——”

我右手的映世纹突然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

眼前的景象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

下一秒，我周围的景物彻底变了！

不再是幽暗的密林和雾气！

我赫然站在一片熟悉的、火光冲天的古老宅院前！热浪扑面而来！凄厉的惨叫声和木材燃烧的噼啪声震耳欲聋！

是叶家老宅！是之前记忆碎片里看到的景象！但这一次，无比真实！甚至能闻到焦糊味和血腥味！

“快走！带着孩子走！”一个焦急悲怆的女声（是年轻时的叶青衣！）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看到她正将一个襁褓塞进…我的怀里？！

而我，正穿着一身沾满血污的麻衣道袍！身体不受控制地接过襁褓，嘴巴自己动了起来，发出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属于前世的我的声音：“…一起走！”

“来不及了！”叶青衣猛地推了我一把，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后退好几步，“钥匙是假的！这是个陷阱！快走！去找…”

她的话没说完，一只缠绕着漆黑掌纹、指甲尖锐的鬼爪，如同从虚空中探出，猛地穿透了她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溅了我一脸！

我（或者说前世的我）发出一声悲痛欲绝的怒吼，怀中的襁褓也发出了响亮的啼哭！

“咯咯咯…真是感人啊…”一个阴冷扭曲的声音（是白眉婆婆？！但似乎更年轻？）在火光中回荡，“可惜啊…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无数黑影从燃烧的废墟中浮现，将我们团团围住。

巨大的愤怒、悲痛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我！仿佛我就是那个前世的麻衣青年，正经历着这刻骨铭心的一幕！

“不——！”我发出嘶吼，体内那三股混乱的能量在这极致的情绪刺激下猛地沸腾起来，双眼灼痛得几乎要爆炸！

就在我快要彻底迷失在这幻境中时——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映世纹！它再次爆发出灼热的白光，但这白光却异常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清明？

同时，一个气急败坏、带着哭腔的女声，仿佛穿透了层层幻象，狠狠砸进我的脑海：

“死神棍！醒醒！那是幻境！！”

“你特么给老娘醒过来！！”

是叶瓷！是现在的叶瓷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一把利剑，猛地劈开了那浓稠的绝望和愤怒！

我猛地一个激灵！

眼前的火光、宅院、黑影…如同潮水般褪去！

我发现自己还站在青藤谷幽暗的密林里，浑身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叶瓷正站在我面前，一只手死死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正用力地掐着我的人中！指甲都快陷进肉里了！

而她那双总是瞪着的眼睛里，此刻竟然带着一丝…未被完全掩饰的惊慌和后怕？

“咳…松手…男人婆…”我疼得龇牙咧嘴，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你想谋杀啊…”

看到我恢复清醒，叶瓷眼中的惊慌迅速褪去，又变回了那副嫌弃的模样，哼了一声松开手：“废物神棍！一点面相幻境都扛不住！还得靠我！”

我懒得跟她斗嘴，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那幻境…太真实了…不仅仅是场景，连情绪都完美复刻…这青藤谷的“障”，竟然能挖掘并放大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和恐惧？

“这地方…果然邪门…”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还好，没有真的血），“谢了。”

叶瓷扭过头，耳根似乎有点红？语气却依旧硬邦邦：“…少来这套。赶紧找你的破草！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她说着，转身就要继续往前走。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我刚刚恢复清明的双眼，却猛地捕捉到一幕极其诡异的景象！

在叶瓷身后，一颗巨大的、缠绕着枯藤的老树的气机，突然毫无征兆地扭曲坍缩，瞬间变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而那漩涡之中，猛地探出无数只由纯粹怨念和诅咒构成的漆黑鬼手，悄无声息地抓向她的后心！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根本来不及预警！

“小心！！！”

我瞳孔骤缩，几乎是出于本能，想也没想就猛地扑了过去，一把将叶瓷狠狠推开！

同时，我那只燃烧着映世纹白光的右手，下意识地并指如刀，朝着那抓来的无数鬼手，狠狠斩去！

“滚开——！”

嗤啦——！

如同热刀切过黄油！

那无数怨念鬼手在接触到映世纹白光的瞬间，发出一阵凄厉无声的尖啸，猛地消散开来！

而我指尖那混合了映世纹和一丝古阵邪能的奇异力量，去势不减，竟然直接斩入了那个黑色的气机漩涡之中！

“嗡——！”

漩涡剧烈扭曲，仿佛被激怒，又像是遇到了克星，猛地向内坍缩，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那棵老树正常（至少看起来正常）的气机。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叶瓷被我推得一个踉跄，撞在旁边的山壁上，愕然回头，只看到我保持着挥出手刀的姿势，以及那瞬间消失的异常气机波动。

“你…？”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棵老树。

我喘着粗气，收回手，看着自己依旧微微发烫、残留着一丝奇异波动的指尖，心里也是惊涛骇浪。

刚才那一下…我好像…斩断了某种…气运层面的攻击？

这映世纹和那古阵邪能混合后，似乎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变化？

“…没事吧？”我压下心中的震惊，看向叶瓷。

叶瓷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低声道：“…谢了。”

我摆摆手，刚想习惯性地说句“欠我一次”，却忽然感觉到，被斩灭的漩涡消失的地方，那股陈旧腐朽的气息似乎淡去了一丝，反而流露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清凉安神的独特气机。

我循着那气机看去，只见在那棵老树的虬根深处，岩石缝隙里，几株叶片呈现出奇异银白色脉络、形态如同人眼轮廓的细小植物，正悄然生长着，散发着微光。

面相草！

竟然…就在这儿？！

看来，这青藤谷的幻境，既是考验，也是…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