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纹地相劫 第133章 幻蜃楼城渡心关

紊乱星域，名副其实。

甫一踏入其边界，便觉周遭法则如同被打乱的拼图。重力方向瞬息万变，时而头顶脚下颠倒，时而来自四面八方撕扯；光线扭曲折返，形成无数光怪陆离的海市蜃楼；空间本身更是脆弱不堪，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遍布虚空，时而弥合，时而绽开，吐出一些不知来自何处的怪异物质或能量流。

在这里，轨迹感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那些破碎、混乱、相互矛盾的法则碎片，让任何形式的推演都变得极其困难，甚至危险。我不得不将混沌之力收缩，仅仅用于稳定自身周遭方寸之地的物理规则，以及感应手中非攻钥碎片那始终如一的指引。

叶瓷的命纹金光在这里也显得有些黯淡，紊乱的法则环境似乎对一切有序的能量形态都不太友好。我们只能如同在雷区中摸索前行，速度大大降低，精神却必须高度集中，以防被随时可能出现的空间裂缝吞噬，或是被一道突兀出现的反向重力甩向未知的深渊。

前行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是几个时辰，却仿佛过了数日般漫长疲惫。就在我们穿越一片由凝固的彩色能量泡沫构成的区域时，前方的景象骤然一变。

一座巍峨、繁华、充满生机的巨大城池，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视线的尽头。它并非悬浮于虚空，而是建立在一条奔腾不息的璀璨星河之上！城楼高耸，殿宇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市井喧嚣，闻到飘来的食物香气与花香。它与周围死寂、混乱的星域环境格格不入，充满了令人心安的烟火气息。

“是幻象？”叶瓷凝神望去，掌心灵纹微微波动，却并未感应到明显的恶意或能量扭曲。“感觉……很真实。但在这里出现，太诡异了。”

我同样感到疑惑。轨迹感知向前延伸，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一片模糊的“正常”。这座城池的存在，在紊乱的法则背景下，反而显得极不正常。然而，手中非攻钥碎片的指引，却明确无误地指向这座城池的核心！

“碎片感应就在里面。”我沉声道，“无论如何，必须进去一探。”

我们小心地靠近。城池没有城墙，只有一道横跨星河的巨大虹桥作为入口。踏上虹桥的瞬间，那种法则紊乱的感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身心放松的稳定与祥和。桥下的星河之水清澈见底，流淌着星辰的光辉；桥上的行人络绎不绝，穿着各色服饰，种族各异，却都面带笑容，气氛融洽。

这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穿过虹桥，步入城池。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谈笑声、孩童嬉闹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面包的麦香、糖渍水果的甜香、以及不知名鲜花的馥郁。阳光（不知从何而来）温暖地洒在身上，微风和煦。

然而，越是深入，我心中的违和感就越发强烈。轨迹感知在这里依旧受限，但混沌之力对“真实”的敏锐，让我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裂痕。

比如，那个一直对着我们微笑的卖花少女，她的笑容弧度在长达一刻钟内没有丝毫变化；那个追逐皮球跑过街角的小孩，他的身影消失后，皮球落地的声音延迟了半息才传来；还有空气中那些复杂的气味，它们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却缺少了自然交融应有的层次感和微妙变化。

这座城池，是一个极其精密、近乎完美的……模型。或者说，一个庞大无比的幻境。

“我们好像……进入了一个‘幸福’的陷阱。”叶瓷也察觉到了异常，她低声道，“这里的一切都在试图让我们放松、沉溺。我的命纹能感觉到一种温和的、但无孔不入的意念渗透，它在悄悄抚平我们所有的警惕、焦虑和负面情绪。”

确实，踏入这里后，之前连番恶战带来的疲惫、面对强敌的紧张、对前路的担忧，都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淡化了许多。一种“留在这里似乎也不错”的念头，如同温水煮青蛙般，悄然滋生。

“不能沉溺下去！”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精神为之一振，催动混沌之力在识海中震荡，驱散那股惰性意念。叶瓷也立刻效仿，命纹金光微微刺目，守住灵台清明。

我们必须找到幻境的核心，找到碎片，然后离开！

我们不再理会街道上那些“完美”的居民和景象，径直朝着碎片感应的方向——城池中心那座最高的白玉塔楼走去。

越靠近中心，周围的“居民”行为开始出现变化。他们不再仅仅是微笑和忙碌，开始出现一些“戏剧性”的场景：久别重逢的恋人相拥而泣、离散的家人团聚、贫苦之人意外获得财富……这些场景都充满了强烈的情感冲击，试图引动我们的共鸣。

甚至，我们前方，突然出现了师父的身影！他穿着那件熟悉的旧道袍，背对着我们，正站在一个糖人摊前，似乎要给我买糖人……那是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下意识地停顿。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思念涌上心头。

“萧烬！是幻象！”叶瓷的轻喝如同冷水泼面。

我瞬间清醒，混沌之力扫过，那“师父”的身影如同水纹般荡漾了一下，依旧背对着我，没有回头。我知道，一旦我回应，或者试图去触碰，恐怕就会彻底陷入这幻境编织的温柔陷阱，难以自拔。

“我知道。”我声音沙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向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理智。

终于，我们来到了白玉塔楼之下。塔楼大门敞开，内部空荡荡荡，只有盘旋而上的阶梯。碎片感应就从塔顶传来。

踏上阶梯，每上一层，周围的幻象就变得更加直接、更具针对性。它开始挖掘我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遗憾——我看到了师父安然归来，与我品茶论道；叶瓷似乎看到了叶家兴盛，亲人团聚；甚至出现了我们两人放下一切责任，在一个宁静山谷中平凡生活的景象……

这些幻象越来越真实，情感冲击越来越强烈，如同惊涛骇浪般不断冲击着我们的心防。我和叶瓷都不得不全力运转力量，死死守住心神最后一道防线，步履维艰地向上攀登。

汗水浸湿了衣背，神识的消耗比一场大战还要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踉跄着登上了塔顶。

塔顶是一个开阔的平台，中央同样有一座小小的祭坛。祭坛上，第二枚非攻钥碎片静静悬浮。

然而，在祭坛旁，盘膝坐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面容模糊、仿佛由无数流动的光影构成的人形。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却给人一种正在“注视”着我们的感觉。

“能抵达此处，坚守本心不为外物所动，可见尔等信念之坚。”一个温和中性、直接响彻在我们心间的声音响起，“吾乃此‘蜃楼’之灵，亦是考验之关。”

“考验？”我眉头紧皱，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非攻钥，非蛮力可得，非侥幸可持。”蜃楼之灵的声音平和无波，“唯心存兼爱，志在守护，不为己欲所惑，不为外幻所迷者，方有资格执掌。此城映照人心之渴望，若沉溺其中，则永世迷失；若破妄而出，方见真我。”

它顿了顿，光影构成的手臂微微抬起，指向祭坛上的碎片。

“碎片在此，通过考验者，可取之。”

看来，这最后一关，依旧是对心性的终极拷问。这枚碎片，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