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意识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了那片混沌的边界。这便是吴境从宗门禁典残页中窥得的秘径——通往自身意识深层记忆的“镜渊回廊”。几日前石壁倒影窃食记忆碎片的诡谲一幕,如附骨之疽,驱使着他必须潜入此地,揪出那黑暗中滋生的“墨影”。
入口处并非实体门户,而是一股巨大的、粘稠的吸力漩涡。吴境稳住心神,运转《入心诀》第五重的“澄心”法门,周身流转起一层温润如玉的青色毫光,如同在混沌河流中投下的一颗定魂石珠,艰难地抵抗着那股要将意识彻底撕碎、溶解的混乱力量。漩涡深处,是无尽的斑斓流光与破碎的画面残片呼啸掠过,带着尖锐的呼啸,像是无数亡魂在耳畔嘶鸣。他紧闭双目,神识高度凝聚,仅凭灵觉感知方向,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执着地朝着那被重重迷雾包裹的“记忆之核”缓缓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双脚……或者说是他神识凝聚的形体,终于踏在了“地面”上。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空间。穹顶高远,幽暗深邃,仿佛倒悬的夜空,却没有星辰点缀。而构成这奇异天地四壁与“地面”的,是无数面巨大的、形状各异的水晶镜子。它们或高耸如万丈峭壁,或悬浮如破碎的岛屿,或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神识也难以穷尽的黑暗尽头。每一面镜子表面,都流转着水银般的光泽,倒映着无边无际的其他镜面,形成永无止境的回廊与迷宫。寂静,是这里的主宰,只有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镜子轻微碰撞的“叮咚”声,脆生生地响起,又迅速被无边的寂静吞没,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空寂。
吴境深吸一口气——虽然在这意识空间里并无真实的呼吸——缓步走向离他最近的一面竖立的椭圆巨镜。
镜面如水波荡漾,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青衫磊落,面容沉静,眉宇间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疲惫,还有挥之不去的凝重。这正是他此刻神识映射的本相。他稍微侧身,镜中的身影也随之侧身;他抬手,镜中人也抬手。动作完全同步,并无异常。
他沿着一条悬浮的、由无数菱形小镜面铺就的“道路”向前走去。道路两侧,是更高大的镜壁。
目光投向左侧一面光滑如砥的明镜。
镜中清晰地映出了他昨日在洞府石室中盘膝修炼的画面:气息流转,灵力氤氲,正是冲击入心境五级中期时的凝神状态。每一个细节都真实无误,连洞府角落那盆他时常照料的凝神草叶片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他再看向右侧一面稍显扭曲的方形镜面。
画面切换到他更早一些的经历:在宗门的“砺心台”上,与几位同为入心境初期的同门进行道法切磋。剑光交错,灵诀碰撞,同门脸上或紧张或兴奋的表情都历历在目。这也是真实的记忆影像。
然而,当他的目光投向更远处、更密集的镜林深处时,一丝冰冷的寒意骤然从脊椎悄然攀爬而上!
无论他看向哪一面镜子——无论是巨大的圆形镜、窄长的条状镜、亦或是那些棱角怪诞的多边形镜——镜中所映出的景象明明是他过往的记忆片段,但站立在画面中央的“人”,却全都变成了一个漆黑的身影!
那身影有着与他完全一致的轮廓、体型,甚至举手投足间细微的习惯性姿态都分毫不差。只是,通体漆黑,仿佛由最浓重的夜色凝结而成,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虚无。它取代了记忆中吴境的位置,在他曾走过的路上行走,在他曾修炼的地方盘坐,在他曾战斗的地方挥剑……像是一个完美的、纯粹的、被剥去了所有色彩与温度的“影子”版本的他。它沉默地存在于吴境的每一段过往里,如同一个早已嵌入骨髓的诅咒烙印。
吴境的心脏在神识深处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试图寻找未被这“墨影”侵蚀的净土。目光飞速扫过一片片镜域:入门考核时那份掺杂着汗水与期望的紧张…没有吴境,只有墨影!第一次成功炼制出三品丹药时的狂喜…没有吴境,只有墨影!在危机四伏的幽暗密林深处艰难求生…没有吴境,只有墨影!
所有的记忆镜面都被占据!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噬咬着他的心神。这感觉比面对强敌更加令人窒息。那无处不在的墨影,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的过去,正被一个未知的、源于自身的黑暗存在,明目张胆地篡夺、覆盖!
“不…不可能全部!”吴境猛地摇头,眼中爆射出锐利的光,“总该有属于‘我’的起点!”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转身,朝着这片镜渊回廊最底层、最幽暗、仿佛布满尘埃的角落区域望去。根据典籍模糊记载,那里应是意识海中最原始、最核心的“源点”所在,存储着生命最初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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