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的深渊仿佛巨兽之口,将吴境彻底吞没。并非下坠,而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挤压,穿过一层层冰冷黏稠的黑暗屏障。时间与空间在这里扭曲错乱,星辰碎片般的幽光在身侧无声滑过,留下转瞬即逝的轨迹。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负山岳,灌入肺腑的并非空气,而是凝结成实质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刹那,也许是百年,拉扯之力骤然消失。
吴境踉跄一步,足下传来坚硬的触感。他稳住身形,抬眼望去。
脚下是一片无垠的黑色镜面,平滑如砥,倒映着上方同样无尽的虚空深渊。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仿佛世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镜面中心,静静伫立着一个身影。
是他自己。
一样的青衫布履,一样的眉眼轮廓,甚至连方才阵法反噬在衣袖上留下的裂口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空洞,冰冷,没有任何属于吴境的情感波澜,如同两颗镶嵌在面孔上的墨玉,倒映着深渊的虚无。
“镜渊……”吴境低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荡开,瞬间被吞噬,没有回响。体内的真元运转晦涩,仿佛被这镜面冻结了大半,唯有紫府深处那一缕代表“见心境”巅峰的清明心光,在死死抵抗着无处不在的侵蚀寒意。他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试图凝聚起一丝反抗之力。
对面的镜像动了。它只是微微抬起右手,动作僵硬而精准,不带一丝烟火气。一根虚幻的手指,朝着吴境眉心遥遥点来。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恐惧骤然攫住了吴境的心脏!那指尖凝聚的不是真元,不是剑气,而是一种纯粹的、指向灵魂本源的否定意志——无妄指!仿佛他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笼罩而下。
“砰!”
千钧一发之际,吴境紫府中的心光猛然爆发出一层薄薄的金芒,堪堪在眉心前寸许之地挡住了那灭绝一指。金芒剧烈震荡,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吴境如遭重锤轰击,“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血珠落在漆黑镜面上,没有溅开,反而如同滴入深潭,迅速沉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像似乎并不意外吴境的抵抗。它收回手指,空洞的眼眸转动了一下,看向吴境腰间悬挂的那枚苏婉清赠予的清心玉符。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直接在吴境识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击:
“道侣?呵……守门灵而已。”
吴境瞳孔骤然收缩,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冲击着耳膜:“你说什么?!”
“青铜门,亘古囚牢。凡尘生灵,血肉供养……苏婉清,”镜像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条冰冷的天地法则,“不过是门扉孕育的灵体,傀儡容器。为门汲取力量,也为下一任‘钥匙’铺路。前任宿主,便是她的祭品,是她力量增长的养分。”
“闭嘴!”吴境双目瞬间赤红,一股狂暴的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他怒吼出声,体内的真元不顾一切地狂暴燃烧,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带着决绝的惨烈冲向镜像!什么阵法消耗,什么境界压制,全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碎那张吐出污言秽语的脸!
“破虚掌!”
掌风呼啸,引动镜面空间微微震颤,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罡气掌印狠狠拍向镜像面门!这一掌,蕴含着他踏入修行路以来对“凡心”蜕变的全部领悟,对命运不公的咆哮,对守护之人的执着,甚至……是内心深处被那冰冷话语挑起的、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与恐惧!
面对这含怒全力的一击,镜像甚至没有闪避。它只是同样抬起了手掌,动作轨迹与吴境出奇的一致。
“轰——!”
双掌毫无花巧地对撞!
恐怖的冲击波以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炸开!脚下的黑色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吴境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座万载玄冰铸就的山峰,狂暴的反震之力沿着手臂经脉蛮横地冲入心肺,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
镜像的身影也在冲击中剧烈摇晃,体表浮现出瓷器碎裂般的细密纹路,但它很快稳住身形,空洞的眼神依旧死死锁定着吴境,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愤怒?恐惧?”镜像的声音再次在吴境脑海响起,带着一丝嘲弄,“你在质疑?很好。这便是你与她宿命的枷锁,你逃不开……”
它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是被打断,而是被强行终止!
“铿——锵!”
两声冰冷刺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金铁摩擦声骤然撕裂了镜渊死寂的帷幕!
两条手臂粗细、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青铜锁链,毫无征兆地从镜像身后那片深邃的虚空深渊中激射而出!链条上蚀刻着无数扭曲怪异的符文,流淌着不祥的血光。它们速度快得超越神识感知,如同两条拥有生命的毒蟒,带着冻结灵魂的森寒和禁锢万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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