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瓢泼,皇城枯井深处的青苔吸饱了水汽,腐烂腥甜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吴境指尖触上冰冷的井壁,密密麻麻的掌印陡然浮现,幼小而清晰,三百童男童女绝望的烙印在黑暗中无声尖叫。掌心的青铜门钥匙碎片突然灼烧起来,在他识海中投下苏婉清的倒影——镜像世界里,她垂首抚琴,三千琴弦竟是她寸寸染霜的白发!琴弦之上,一滴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悬而不落……
冰冷的雨滴砸在皇城废弃的御花园石板路上,碎裂成千万点浑浊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腐朽味道,仿佛来自地底深处被封存的岁月。吴境撑着一柄破旧的油纸伞,雨水沿着伞骨汇聚成细流,在他肩头溅开深色的斑点。他站在一口废弃多年的枯井边缘,井口边缘布满湿滑的青苔,几株顽强却形容枯槁的藤蔓从井壁垂下,在雨中瑟瑟发抖。
这口井,在他数日的暗中查访里,被不止一个惶恐不安的老宫人以“不祥”、“闹鬼”为由提及。倒悬世界、染血经幡、无心症患者……线索纷乱如麻,唯有这口被刻意遗忘的枯井,带着一种无声的召唤,牵引着他的心神。
井口漆黑,深不见底,仿佛一张通往地府冥界的巨口,无声地呼吸着湿冷的空气。雨水落入井中,发出空洞遥远的回响,像是某种垂死的叹息。
吴境收起伞,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物。寒意刺骨,他却恍若未觉,体内微薄的心境之力缓缓流转,驱散着外在的酷寒。他单手撑住冰凉滑腻的井沿,身体灵巧地翻入井中。粗糙的井壁沾满了湿滑的藻类,带着浓烈的腐烂水腥气,几乎令人窒息。他手脚并用,谨慎地向黑暗深处滑落。下行不过数丈,光线便彻底消失,只剩下绝对的黑暗和雨水滴落声被放大无数倍的回音,撞击着他的耳膜和心神。
指尖在湿冷的井壁上摸索,触感粗砺。吴境闭目,尝试将一丝心境之力如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出体外,感知着周围的异常。忽然,他眉心一跳。指尖触碰到了一处异乎寻常的凹陷。
不是天然的石纹,也不是青苔蔓生的褶皱。那是一个极其清晰的、小巧的轮廓。
指印。
一个孩童的指印。
吴境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触感瞬间变得滚烫又冰冷。寒意并非来自井壁,而是从脊椎骨陡然升起。他猛地睁开眼,在绝对的黑暗中,那双眸子却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芒,短暂得如同幻觉。他稳住身形,指尖不再滑动,而是凝聚起更多的心境之力,专注地、一寸寸地抚过刚才的区域。
一个,两个,三个……指印并非孤立。它们密集地聚集在一起,如同受惊的蚁群,重叠交错,带着一种无声的、穿透岁月的绝望。紧接着,是更多的小手印——掌心、五指、甚至是指尖用力抠抓留下的刻痕!它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布满了井壁这方圆数尺的区域,如同无数只苍白细小、无声呐喊的手,从冰冷的岩石深处伸出来,试图抓住什么永远不会到来的救赎。
三百童男童女……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吴境的心脏。他曾听说过三百年前的旧事,一桩被刻意掩埋的皇家秘辛——祭祀。难道传闻中的地点,便是此地?这些掌印,便是那些被献祭的无辜孩童在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永恒的烙印?一股混杂着悲悯与愤怒的沉重感压在他的胸口。
就在他被这三百亡魂的印记深深震撼,心神剧烈波动之际,怀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是那块在倒悬世界碎片里获得的、形状奇特的青铜碎片!它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在他贴身的衣物里剧烈地震颤起来,滚烫的温度隔着布料灼烧着他的胸膛!那热度如此惊人,完全不似是冰冷的金属,倒像是一块刚从炉火中取出的烙铁!
“呃!”吴境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然而,比灼痛更猛烈的是——一股沛然莫御的冲击力直接穿透了他的血肉,狠狠撞入他的识海!
轰!
吴境的意识瞬间被撕裂、重组!
冰冷的枯井、潮湿的井壁、密密麻麻的掌印……眼前的一切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片片剥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诡异、空间感颠倒错乱的世界——镜像世界!
他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悬浮在这个倒错的空间里。脚下是翻涌着混沌气息的、扭曲的天空,头顶则是破碎的大地山峦。而就在这诡异绝伦的背景中央,他看到了她!
苏婉清!
她就端坐在一片巨大的、如同凝固水银般的镜面之上。她低垂着头,神情专注,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正轻轻抚过膝上摆放的一张古琴。
然而,那琴弦……
吴境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
那不是冰蚕丝,不是天蛛丝,更不是任何凡俗的琴弦!那三千根绷直的琴弦,赫然是她自己的头发!如雪的白发!每一根都泛着一种毫无生机、绝望的霜白色泽!它们紧绷在琴身上,纤细得令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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