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鞭子般抽打着皇城废墟,吴境站在倾倒的盘龙柱上,脚下万千无心症患者在泥泞中蠕动集结。他们额头的青铜门纹路在雨幕中幽幽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碎片。苏婉清羽化前刺入他心口的玉簪,此刻正灼烧着他的胸腔,那残留的鎏金魂魄气息与玄黄界幼童天道如出一辙,像一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刺探着他心神最深处。
“师尊!”身后传来大师兄玄玑嘶哑的呼喊,声音被狂风撕碎,“城南…城北…皆有异动!无心者…在自行排列!”他半边道袍已被血浸透,那是强行压制本源反噬的代价。就在昨夜,吴境尝试剥离一丝门内本源,左臂瞬间化为剔透却死寂的晶体,至今未能恢复知觉。
吴境未回头,只是缓缓抬起仅存的右掌。掌心,那枚得自第十三卷、由初代守门人心血凝成的青铜门钥匙烙印,忽然滚烫如烙铁。冥冥之中,一种超越五感、直抵心渊的“图景”在他识海轰然展开——下方混乱蠕动的人群,不再是人。他们扭曲的姿态,痛苦蜷缩的肢体,额间闪烁的门之烙印……无数个点、线、面在虚空疯狂重组、对接!
一道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惨白的光芒照亮大地。就在这刹那的光明中,吴境瞳孔骤缩。
第一重惊澜,在死寂中炸响!
雨幕下的万千躯体,构成了一幅骇人心魄的画卷!人潮构成了巨大而扭曲的环形基座,如同宇宙深渊的底座;无数僵硬的肢体向上伸张,末端连接的正是那闪烁的青铜门烙印,它们如同无数指向星辰的冰冷坐标;而那些痛苦蜷缩者,则以身体为节点,勾勒出玄奥的交错轨迹——整个皇城废墟,竟是一个由血肉与神魂构成的、庞大到覆盖视野尽头的……星空锁孔!锁孔的核心,正是他脚下这根残留着龙形浮雕的巨柱!每一个无心症患者,都成了这星空巨锁上,一个无法挣脱的、活生生的零件!
“阵…阵图成了?!”二弟子凌波失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噗——!”
“呃啊——!”
九道压抑到极致又猛然爆开的闷哼,几乎不分先后地从吴境身后响起!寒意瞬间冻结了吴境的脊椎!他猛地转身。
第二重惊澜,裹挟着血雨腥风扑面而来!
他座下九大亲传弟子,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同时击中!玄玑、凌波、铁山、幽泉……他们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七窍之中,粘稠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失控地汹涌而出!
猩红的血液划过他们年轻而惨白的面容,滴落在脚下冰冷的泥水中,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花。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他们眉心、心口、丹田等关窍位置,竟浮现出与青铜门上一模一样的古老凹槽虚影!九个凹槽的形状微妙各异,此刻正疯狂地抽取着他们生命本源的精粹,化作九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带着绝望气息的光流,不受控制地射向吴境,最终汇入他掌心那枚灼烧的钥匙烙印!
“是…生辰……”三弟子铁山魁梧的身躯轰然跪倒在泥泞里,双手死死抠进地面,指节因剧痛和抵抗而青白扭曲,他嘶吼着,每个字都混着血沫,“门…门上的九个槽…对应…我们的…生辰八字!”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他们视若亲父的师尊赐予的生辰祝福,竟是早已被铭刻在命运囚笼上的枷锁!三百年的师徒情谊,青云观废墟下的相依为命,此刻都被这冰冷的对应碾得粉碎!背叛的寒意深入骨髓,比这倾盆冷雨更刺骨千倍!
吴境的身体晃了一下,脚下坚硬的盘龙柱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苏婉清消散前那诀别的泪眼,初代守门人石碑上龟裂而出的“小心苏婉清”血字,九世轮回中一次次死于她手中的绝望……无数碎片化的记忆与眼前弟子们七窍流血的惨景猛烈碰撞。那根刺在心口的玉簪,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的心脏熔穿!玄黄界天道幼童的气息与苏婉清遗留的鎏金魂魄在他体内疯狂纠缠、撕扯!剧痛与混乱中,一个冰冷到极致的明悟,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光,劈开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迷雾与桎梏。
万物皆棋?不!
他低头,看着掌心吞噬着弟子生命精粹、光焰越来越盛的青铜钥匙烙印。
万物,皆可为钥!
包括他自身!包括这流淌着天道与守门人双重诅咒的血脉!包括这颗被玉簪刺痛、被背叛灼伤、却依旧为脚下众生而跳动的心脏!
第三重抉择,再无退路!
“以——吾——为——钥!”
吴境的声音并不高亢,却仿佛洪钟大吕,穿透漫天风雨,压过了大地深处传来的、龙脉被青铜锁链勒紧的呻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灵魂最深处,从那颗被刺穿的心脏里,硬生生挤压出来的碎骨与血肉!
他不再抵抗掌心钥匙烙印对弟子生命精粹的疯狂吞噬,反而主动放开了全部的身心防御!他整个人的存在感在急速地“坍缩”、“凝聚”!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心境感悟,所有的喜悦、悲痛、愤怒、坚守……此刻都化作投入熔炉的薪柴,以身为引,点燃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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