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黏稠的墨汁,裹着初冬的寒意,沉沉压在酆都城外那片被遗忘的河滩荒地上。远处传来凄厉的狼嚎,更添几分萧瑟。河滩深处,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豁口,便是今夜目的地——黑市“鬼门窟”的入口。洞口两侧悬挂着两盏幽幽的绿灯笼,光线昏惨,映照出洞口嶙峋怪石投下的扭曲黑影,活像几只择人而噬的鬼爪。
“师父,这地方…好重的阴煞气。”苏婉清紧了紧身上略显陈旧粗糙的粗布麻衣,脸上抹着刻意调制的黄泥,遮掩了原本的清丽,只留一双隐在兜帽阴影下的眸子,此刻正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模糊晃动的人影。那些人影大多裹在深色斗篷里,步履匆匆,偶有警觉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很快又移开,空气里只留下压抑的窃窃私语和浓重的土腥、霉味混合着某种劣质熏香的气息。
吴境同样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袍,脸上几道刻意加深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像个常年奔波的行商。他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如鹰隼,无声地穿透洞口弥漫的浑浊雾气与黑暗,捕捉着洞内深处传来的微弱喧哗:“天哑氏…残谱…今日压轴…”几个关键的词语碎片,被灵力裹挟着,从更深处飘荡出来,敲打着他的耳膜。
拍卖场设在一个巨大的天然穹窿之下,穹顶布满了垂挂的钟乳石,不时有冰冷的水滴坠落,砸在下方人头攒动的场地中,溅起细小的水花,也无人理会。中央一方高台上,几盏惨白的磷火灯摇曳着,将拍卖师那张涂满厚重油彩、表情僵硬如戏装面具的脸照得愈发诡异。台上此刻正拍着一件散发不祥波动、布满暗红锈迹的古兵器,竞价声稀疏冷清。
吴境带着苏婉清,像两滴水融入浑浊大河,悄无声息地挤到人群靠前的位置。他的视线如无形的触手,迅速掠过台下前排那些气息深沉的身影:几个眼神阴鸷、腰间鼓囊囊的老者;一个戴着半张银面具,手指在檀木扶手上无意识敲击的青年;还有角落里一个全身裹在厚重黑袍里,连一丝皮肤都未露出的身影,那人仿佛一块冰冷的礁石,对周遭的狂热竞价毫无反应,却让吴境的心境微微一凛——此人身上,有种类似哑童坟茔里渗出的那种“心露”的气息,阴冷、沉寂,带着轮回尽头的腐朽味道。
“下面!今夜压轴重宝!”拍卖师陡然拔高的尖利嗓音划破沉闷的空气,带着蛊惑人心的狂热,“三百年前,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古老氏族——‘天哑氏’,所遗留于世的最后传承碎片!《残谱》一份!”
一个蒙着黑绸的托盘被小心翼翼地捧了上来。拍卖师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黑绸!
一卷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暗黄色残破兽皮卷暴露在惨白灯光下。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深刻的侵蚀痕迹,边缘呈不规则的焦灼状卷曲破损,表面的字迹大半模糊不清,如同被泼洒的墨水晕染过,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残缺与悲怆。然而,就在它显露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古老的气息,如同沉睡千年后苏醒的叹息,从兽皮卷上弥漫开来。
吴境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股气息…与哑童枕下那九封书信末尾“今日”的日期所残留的、那跨越时光的执念,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共鸣!他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加快了几分。
“起拍价,”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某种莫名的敬畏,“一万上品心晶!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
“一万二!”
“一万五!”
“一万八!”
前排那几名老者几乎在报价落下的瞬间便开始了争夺,面具青年也加入了战局,价格节节攀升,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燃烧的燥热和贪婪的味道。
两万…两万五…三万…
当价格飙升到令人咋舌的五万上品心晶时,前排的竞价声明显稀疏犹豫起来。那个角落里的黑袍人,依旧一动不动,宛如深渊。
“五万一千!”吴境终于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商贾特有的、精打细算过后的沉痛感。
“五万两千!”面具青年紧随其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五万三千!”吴境毫不犹豫,仿佛志在必得。
面具青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缓缓摇头,放弃了竞争。
前排的老者们脸色变幻,最终也未再开价。角落里那个冰冷的黑袍礁石,始终沉默。
“五万三千!一次!五万三千!两次!”拍卖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木槌高高举起。
“成交!五万三千上品心晶!恭喜这位道友!”木槌重重落下,砸在硬木底座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吴境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在木槌落下的瞬间,非但没有松弛,反而猛地一揪!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绕上他的心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苏婉清的身体也瞬间僵硬。
两个同样裹着黑袍、面无表情的侍者,捧着那承载着《天哑残谱》的托盘,一步一步,走向吴境所在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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