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奇途 第45章 新桃与旧符

腊月二十三的灶糖刚粘住小禾的牙，李二柱就开始张罗着扫尘。他踩着梯子钩房梁上的蛛网，竹扫帚“唰唰”扫过，呛得人直打喷嚏，灰尘在从窗棂漏进来的阳光里跳舞，像无数细小的金粒。

“慢点，别摔了。”春杏在底下扶着梯子，手里拿着块布巾，见他袖口沾了灰，忍不住念叨，“去年扫尘你就从梯子上滑下来，今年可得当心。”

李二柱嘿嘿笑，从梯子上探下头：“今年有你扶着，摔不了。”他把扫下来的蛛网和灰尘归拢到簸箕里，“等会儿去镇上买张新灶王爷，咱那旧的都卷边了。”

小禾抱着个布老虎在院里跑，看见爹从梯子上下来，举着老虎喊：“爹……贴……画……”他指的是年画，去年贴在炕头的胖娃娃，边角已经被他摸得发毛。

“知道了，给你买张带老虎的。”李二柱刮了下他的鼻子，见春杏正往缸里倒新磨的面粉，“够蒸馒头了？”

“够了，还多留了点做糖包。”春杏拍了拍手上的面，“张奶奶说二十三要给灶王爷供糖包，让他上天言好事。”她往面里掺了点温水，开始揉面，面团在她手里渐渐变得光滑，像块雪白的玉。

去镇上赶集时，小禾非要自己背布包，里面装着他攒的几枚铜钱，说是要给灶王爷买“马”——其实是给年画里的马糊点颜色。李二柱牵着他的手，春杏跟在旁边，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是给张奶奶带的小米。

集市上早挤满了人，卖春联的摊子前挂着红彤彤的对子，墨香混着糖炒栗子的甜气在风里飘。李二柱停在年画摊前，小禾一眼就看中了张画着猛虎下山的，拉着爹的衣角不肯走：“要……这个……”

“这老虎太凶，换张娃娃抱鱼的。”春杏拿起张胖娃娃，“你看这娃娃多喜庆，跟咱小禾一样俊。”

小禾撅着嘴不依，李二柱却被他逗笑了，买下两张：“都要，一张贴炕头，一张贴大门。”他又挑了副春联，上联是“春到人间皆锦绣”，下联是“福临门第尽辉煌”，字写得遒劲有力，摊主说是镇上学堂的先生写的。

买灶王爷像时，春杏特意选了张印着“五谷丰登”的，说看着踏实。李二柱还给小禾买了串糖葫芦，红彤彤的插在草靶上，小禾举着，嘴里的灶糖还没化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回家的路上，小禾举着糖葫芦在前面跑，李二柱扛着买的年货，春杏拎着春联，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幅慢慢走动的画。路过王木匠家，见他正给孙子削木枪，李二柱停下来聊了几句，说定三十那天来帮忙贴春联。

扫完尘的屋子亮堂了不少，春杏把新换的窗纸糊好，李二柱踩着凳子贴年画，小禾在底下指挥：“左边点……再高点……”猛虎下山的贴在了堂屋，胖娃娃的贴在炕头，新旧两张年画并排，倒像小禾长了一岁。

灶王爷像贴在灶台上方，春杏摆上刚蒸好的糖包，白胖胖的透着点红，是用红糖做的馅。小禾学着大人的样子作揖，磕了个响头，逗得两人直笑。“等过了年，咱小禾又长一岁，该懂事了。”李二柱摸着他的头说。

夜里，春杏在灯下剪窗花，是些简单的福字和喜鹊，小禾趴在旁边看，手里拿着红纸瞎剪，剪出些歪歪扭扭的形状，却说那是“老虎尾巴”。李二柱在院里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沉闷有力，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年节敲打着节拍。

灶膛里的火映着新贴的灶王爷像，糖包的甜香漫开来。春杏看着炕上熟睡的小禾，又看了看院里劈柴的李二柱，突然觉得这扫尘后的屋子，不仅扫去了灰尘，更扫亮了日子里的盼头。等贴上新桃换了旧符，新的一年就来了，地里会再长出新苗，小禾会再长高些，她和李二柱的日子，会像这糖包一样，甜得发黏，暖得人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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