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彻底沉寂的白芷,林辰踏入了血溪对岸的迷雾。此地的雾气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黑色,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灰与朽木的呛人气味,仿佛踏入了一座被遗忘的巨大坟场。手中的丝帕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指引着左前方一片更深的黑暗。
林辰强忍左臂隐痛与身心疲惫,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白芷的状态让他心如刀绞,必须尽快找到叶知秋,找到唤醒她的希望。
脚下的土地柔软,积满腐叶。灰黑雾气中,随处可见被烧毁、撕裂的纸扎残骸——扭曲的纸人断肢、只剩骨架的纸马、破碎的纸轿……如同某种献祭仪式后的狼藉现场。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浓雾中,陈静紧紧拉着已精神崩溃的苏婉,漫无目的地逃亡。突然,苏婉发出凄厉的尖叫,指向雾气中一个背对她们、穿着碎花旧袄、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那身影正轻轻耸动,似在哭泣。
“别过去!”陈静厉喝,冷汗浸湿后背,她认出这是民俗记载中的“无面悲傀”,以模仿幼童散播绝望,吞噬心神为食。
然而晚了。那“小女孩”缓缓转头——本该是脸的位置,是一片空白平坦、如同被熨斗烫过的皮肤!一股滔天的、扭曲的悲伤洪流瞬间冲垮了两人的心理防线!
苏婉首当其冲,她眼神瞬间空洞,涕泪横流,竟痴痴地笑着,用指甲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脸颊!
“好看……要变得好看……像它一样……”她喃喃着,指甲深陷入皮肉,留下道道血痕,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而露出诡异的满足笑容。
陈静心智稍坚,但也抵抗得极为艰难,无数悲伤回忆不受控制地涌现,让她几乎窒息。她试图阻止苏婉,却见苏婉猛地扑向那无面悲傀!
悲傀空白的面孔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发出愉悦的颤鸣。它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苏婉被抓烂的脸,然后,手指插入了她眼窝!
“噗嗤!” 眼球爆裂的轻响。
苏婉的身体剧烈抽搐,却仍在痴笑。悲傀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外科医生,开始缓慢而精细地剥离苏婉的面皮!皮肤与肌肉分离的“嘶啦”声在死寂的雾中格外清晰。它一边剥离,那空白的脸孔一边贴近伤口,如同吮吸般,汲取着苏婉的生命力与灵魂!
陈静目睹这恐怖绝伦的一幕,心智彻底崩溃,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她想逃跑,双腿却如同灌铅。那无面悲傀似乎享用完了苏婉,地上只剩一具模糊的血肉和一整张完整的人皮,将“目光”投向了陈静。
下一刻,陈静感到自己的悲伤被无限放大,她看到失踪多年的弟弟浑身是血地向她爬来……她绝望地伸出双手,主动走向了悲傀……雾气吞没了她最后的身影,只留下细微的咀嚼与吮吸声,以及那弥漫不散的、令人发狂的悲伤气息。
林辰对远处的惨剧一无所知。他正蹲身查看丝帕,血迹光芒稳定地指向左前方一片浓郁的黑暗区域。他背着白芷,谨慎前行。越靠近,纸灰味越浓,最终,穿过一道雾墙,他看到了令人心悸的景象——
一片开阔地,地面密密麻麻插满了腐朽的木质牌位,上面模糊的姓氏如同垂死的眼睛。牌位林中央,矗立着一座残破的石质门楼,匾额碎裂,只剩一个模糊的“祠”字。丝帕灼热地指向门楼之内。
正当林辰准备踏入牌位林时,角落阴影里传来微弱的抽泣声。他警惕靠近,发现是王胖子!他蜷缩在那里,浑身发抖,脸上满是污迹。
“辰哥!” 王胖子看到林辰,涕泪横流,“太好了!我还以为死定了!”
“怎么回事?看到叶知秋了吗?” 林辰急问。
王胖子惊恐地指向牌位林深处:“刚才……刚才我看到吴涛他……”
时间稍早,吴涛凭借那枚古旧铃铛,勉强在迷雾中潜行。他躲在一处岩缝,却倒霉地撞上了阴差过境!
一队身形佝偻、穿着破烂官服、面色青黑冰冷的“人”,手持锈蚀锁链刑具,无声滑过。吴涛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屏息。
然而,队伍末尾一名阴差突然停下,那没有瞳孔的惨白眼睛精准地“看”向了吴涛藏身的岩缝!它手中的锁链如同活蛇般射出,瞬间缠住吴涛脚踝,将他粗暴地拖了出来!
“不!饶命!我有……” 吴涛的求饶戛然而止。
那阴差伸出鸟爪般青黑的手指,抵住吴涛的眉心,然后,缓缓向下划去!
“刺啦——!”
令人头皮炸裂的皮肉撕裂声!吴涛的皮肤,从他眉心开始,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完整地、一点一点地向下剥离!就像脱下一件紧身衣!
吴涛发出的惨叫已经非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被剥离,露出下面鲜红跳动、布满血管肌肉的鲜活血躯!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他疯狂挣扎,但锁链纹丝不动。
剥离过程缓慢而精细,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当最后一点脚踝的皮肤被剥离,一具完整的、还在微微抽搐的“血人”瘫倒在地,发出“嗬嗬”的气音。而那阴差,则将手中那副完整的人皮像抖衣服一样抖了抖,然后如同披风般,将其披在了自己身上!
人皮迅速与阴差青黑的躯体融合,吴涛扭曲痛苦的面孔,如同纹身般烙印在阴差的胸口。阴差那空洞的眼眶似乎“满意”地眨了眨,随即跟上队伍,消失在雾中。原地,只留下一具快速冷却 、不断渗血的肌肉组织暴露在外的残骸。
王胖子语无伦次地描述了他目睹的恐怖场景,尽管他只看了个开头就吓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如纸:“辰哥……这地方……我们会不会也……”
林辰听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压下恐惧,眼神更加冰冷坚定。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声音低沉:“怕也没用。想活下去,就只能往前走。叶知秋很可能在里面,白芷也需要救。” 他看了一眼背上毫无生气的白芷,“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
王胖子看着林辰背上的白芷,又看了看那阴森的祠堂,用力咽了口唾沫,颤抖着点头。
两人深吸一口气,迈步跨过破败门楼,踏入了这座弥漫着浓郁死寂与不详的废弃祠堂庭院。
而在更遥远的某个方向,青梧正独自站在一片熟悉的、布满刑具与暗红污迹的巨大石殿前。这里,是“往昔刑堂”的核心区域,也是他受刑的起点。
他手中的铃铛沾满了暗红色的液体,周身散发着浓烈的煞气,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望着石殿深处,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翻涌着痛苦、追忆,以及一丝……因感应到白芷本源力量剧烈消耗而产生的、撕裂般的恐慌与决绝。他必须尽快找到她们!
庭院内杂草丛生,残破不堪。正前方那座大殿,门窗洞开,内部黑暗深邃,仿佛连通着地狱。丝帕的灼热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几乎要灼伤林辰的手掌。
叶知秋,就在这里面吗?这吞噬了多条生命的祠堂深处,等待他们的,究竟是希望的微光,还是最终极的绝望?背负着沉睡的白芷,带着惊恐的王胖子,林辰毅然走向那黑暗的殿门。
幸存的五人,他们的命运轨迹,正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拖向这座嗜血祠堂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