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宝船食堂暴动》
咸菜缸里散出的那股子酸腐气,比前些天更冲了,简直像一团凝固的、带着馊味的雾气,沉甸甸地压在宝船底舱的食堂里。空气湿闷粘稠,混杂着长久浸透木板的盐腥、汗臭,还有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带着甜腻底子的**气息——那是鱼干在阴暗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溃烂。原本用来支撑人精神的饭食,如今光是气味,就足以让胃袋翻搅。
陈文昌坐在角落一张低矮的条凳上,眉头拧成了疙瘩,面前粗陶碗里堆着几块发暗的咸菜疙瘩和一块灰扑扑、边缘泛着可疑黄绿色的鱼干。他手里那截充当筷子的细竹枝,悬在碗口上方,迟迟落不下去。这玩意儿,别说入口,连看着都是一种折磨。他下意识地抬眼扫过食堂。光线昏暗,从高处狭窄的舷窗透进来几缕有气无力的天光,勉强照亮一张张疲惫麻木、被海风和匮乏刻上深深沟壑的脸孔。水手们机械地吞咽着碗里的东西,眼神空洞,咀嚼的动作迟缓而沉重,仿佛不是在进食,而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完成的苦役。抱怨?早已被日复一日的失望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唉。”旁边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是同桌的老水手王五,他粗粝的手指捏着那块发硬的鱼干,狠狠咬了一口,费力地咀嚼着,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吞咽声,“这鱼干……怕不是前朝洪武年间腌下的?嚼得腮帮子疼。” 他吐出一小块灰白色的硬物,不知是盐粒还是骨头渣子。
陈文昌苦笑一下,没接话。目光落在自己碗里一块咸菜疙瘩上,那深褐色的皱褶缝隙里,赫然蠕动着一星极细小的、米粒般的白点。他的胃猛地一缩,一股酸水涌上喉咙。他猛地放下竹枝,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朝通向甲板的狭窄木梯走去。他需要新鲜空气,立刻,马上。身后传来老赵粗哑的吆喝:“哎!那个谁!不吃也别糟践!下顿还是它!”
甲板上的海风带着咸腥和湿气扑面而来,吹散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馊味,陈文昌贪婪地吸了几口,胸口的憋闷才稍稍缓解。他扶着船舷,望着无边无际的深蓝海水,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在心底翻涌。他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是搞化学的,那些瓶瓶罐罐、分子结构是他的武器,现在武器被剥夺了,但知识还在,解决问题的本能还在。这糟糕透顶的伙食,必须想办法改善!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目标,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活得稍微像个人样。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瞬间照亮了他有些绝望的脑海——辣!辣椒!他那几颗视若珍宝、藏在贴身行囊最深处、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干辣椒!那是穿越前最后一包实验室里顺手揣上的样品,辛辣无比。这东西,在这片海域,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存在。用它们,或许能撬动这潭死水。
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他需要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一点点时间,以及船上能找到的一切可能用上的替代品。他的目光,投向了底舱最深处,那个堆放破旧缆绳、废弃木桶、弥漫着浓重桐油和霉味的角落。那里足够黑暗,足够偏僻,也足够安全。
接下来的两天,陈文昌成了底舱幽灵。他趁着水手们轮班、厨子老赵打盹的空隙,像只耗子一样溜进那个角落。他拆下随身小铜镜,小心翼翼调整角度,利用舷窗透入的微光聚焦成一点可怜的热源,权当加热炉。一只豁了口的瓦罐,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成了他的反应釜。几颗干瘪但依旧火红的辣椒被碾碎,投入罐中。没有油?他冒险从厨房偷了一小勺凝结发黄的猪油膏。缺少其他香料?他搜刮了角落里的几粒粗盐,甚至从张一斌那里磨来一小撮珍贵的、用来提神醒脑的薄荷叶干。
这简陋的“实验室”里,空气变得灼热呛人。辣椒素在加热下猛烈挥发,化作辛辣的烟雾,直冲口鼻。陈文昌被呛得眼泪鼻涕齐流,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口刀子。他强忍着,用一根磨尖的木棍不断搅拌着瓦罐里那一点点逐渐变得浓稠、色泽愈发深红油亮的混合物。辛辣的气息顽强地穿透桐油和霉味,在密闭的底舱里悄然弥漫开来。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当船钟沉闷地敲过三下,宣告着晚食即将开始前的短暂寂静里,陈文昌的“杰作”完成了。瓦罐里只剩下浅浅一层,红得惊心动魄,油亮如同凝固的火焰,辛辣霸道的气息被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破布盖着,依旧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在昏暗的角落里形成一片无形的、灼热的领域。陈文昌用指头蘸了一丁点,舌尖轻轻一碰。轰!一股狂暴的火焰瞬间在味蕾上炸开,沿着神经直冲头顶,火烧火燎的感觉过后,竟奇异地留下一种令人振奋的灼热感和隐隐的回甘。成了!他心中狂喜,这简陋的辣酱,就是点燃这艘沉闷宝船的火种!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趁着食堂人还不多,他猫着腰溜到欧阳菲菲和张一斌惯常坐的角落。欧阳菲菲正皱着眉,用竹子戳着碗里一块发黑的咸菜,张一斌则闭着眼,像是在运气抵抗那股馊味。陈文昌像个献宝的孩子,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那个小小的瓦罐,揭开破布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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